虎妖的世界觀，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組合。
    一個本該在西天路上挑擔牽馬，哦不，是斬妖除魔的猴子，如今卻扛著一根凶器，滿臉煞氣地宣讀著凡人皇帝的旨意。
    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紅毛小鬼，血脈精純得讓他這虎王都感到心悸，脾氣比他洞裏的三昧真火還爆，一言不合就要取他性命。
    還有馬車裏那兩個凡人。
    看起來一口氣就能吹死，居然是這支隊伍名義上的“欽差特使”。
    這是什麽鬼東西？
    西行取經威力加強版？還是說……陣容大換血了？
    孫悟空可沒閑工夫跟他解釋來龍去脈，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一邊要按住那個隨時準備噴火的紅孩兒，一邊還要應付這個腦子明顯轉不過彎的虎妖。
    “俺老孫，再說一遍！”
    孫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往地上一頓。
    “咚！”
    一聲悶響，整個山林都為之一寂，地麵如同被巨錘砸中，蛛網般的裂紋蔓延開來。
    “我們隻是路過，你讓開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不然，俺老孫不介意把你這黑風山，再清理一遍！”
    這話霸道無匹，卻讓那虎妖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清理一遍？大聖，您這話……您不是應該保護唐三藏法師西行嗎？怎麽會……”
    虎妖話音未落，紅孩兒已然掙脫了孫悟空的鉗製，火尖槍上烈焰再起，比剛才更加熾烈。
    “跟這蠢虎廢什麽話！這黑風山風水不錯，正好奪了當本大王的行宮！”
    話音未落，他腳下風火輪噴吐出兩道火龍，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赤紅流光，直撲虎妖麵門！
    “你這小崽子還沒完沒了了！”
    孫悟空氣得猴毛倒豎，這次卻懶得再拉架。
    他身形一晃，竟然後發先至，並未衝向虎妖，而是鬼魅般出現在紅孩兒的身後，五指張開，一把抓住了他後頸的衣領。
    動作輕描淡寫，就像老鷹抓小雞。
    不，比那更輕鬆。
    任憑紅孩兒在半空中瘋狂掙紮，手舞足蹈，火尖槍捅出漫天槍影，口中三昧真火狂噴如龍，卻連孫悟空的一根猴毛都燒不到。誰讓人家孫悟空煉化成功了李道興贈與的混世魔猿的四分之一本源呢！
    所有的攻擊，都在靠近孫悟空三尺之外，被一股無形的力場消弭於無形。
    那虎妖看得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瞪出來了。
    能將這尊凶神小鬼治得這般服帖，甚至連反抗都顯得如此可笑……
    這猴子的實力，比五百年前傳說中的，還要恐怖得多！
    他喉結滾動，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杆緊握在手的烏黑長槍，也悄無聲息地垂了下去。
    “大聖……大聖息怒！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您老人家！”
    他連忙躬身行禮，巨大的虎頭幾乎要埋進土裏，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小的也是奉命在此巡山，並非有意冒犯。既然大聖是奉了……奉了那人皇的旨意，小的這就給您讓路，這就讓！”
    “奉命？”
    孫悟空眉梢一挑，將還在空中撲騰的紅孩兒隨手往地上一扔，像丟一個破麻袋。
    “奉誰的命？”
    虎妖臉上血色盡褪，麵露難色，支支吾吾地不敢開口。
    “說！”
    孫悟空沒有再動金箍棒，隻是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
    但就是這一個字，卻讓虎妖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他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看到了南天門外染血的旌旗，看到了那攪亂三界的滔天魔焰！
    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讓他渾身妖氣瞬間潰散，當場就要跪伏下去。
    “是……是萬妖盟的盟主！”
    他再也不敢有半點隱瞞，竹筒倒豆子般吼了出來。
    “五百年前您大鬧天宮之後，這西牛賀洲的妖族就亂成了一鍋粥。後來佛門東侵，許多占山為王的大妖，不是被他們打殺了，就是被強行收去當了坐騎護法！”
    “群妖無主，剩下的兄弟們為了抱團取暖，才成立了‘萬妖盟’，共抗佛門！小的……小的也是盟中一員，奉了盟主之令，鎮守黑風山，監視東土大唐的動向！”
    “萬妖盟？”
    孫悟空撓了撓毛茸茸的耳朵，金色的眼瞳裏閃過一抹玩味。
    這倒是新鮮事。
    他回頭看了一眼馬車，陳光蕊正掀開簾子，滿眼憂慮地望著這邊。
    孫悟空心裏一動，學著那便宜徒孫李道興的腔調，清了清嗓子。
    “哦？這麽說，你們這萬妖盟，是專門跟佛門那幫禿驢對著幹的？”
    “正是！”
    虎妖見孫悟空似乎並未動怒，膽子也大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
    “佛門那些禿驢，滿口慈悲，手段卻霸道無比！他們要普度眾生，就要我們這些妖族全都剃了妖氣，去給他們當護法珈藍，坐騎腳力！憑什麽！”
    “我等妖族生於天地，逍遙自在，憑什麽要受他們的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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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倒是說到了孫悟空的心坎裏。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有點意思。”
    他扛起金箍棒，踱步到虎妖麵前，蒲扇大的手掌在他那比岩石還硬的肩膀上“砰砰”拍了兩下。
    “那你給俺老孫聽好了。”
    “我們這支隊伍，也是去西牛賀洲，找佛門麻煩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虎妖的眼睛瞬間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大聖，您的意思是……”
    “別誤會。”孫悟空擺了擺手，“俺老孫對你們那個什麽狗屁聯盟沒興趣。”
    他用金箍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後一臉不爽的紅孩兒，最後朝馬車的方向點了點。
    “我們，是人族的隊伍，代表的是大唐天朝。”
    “我們走我們的陽關道，你們過你們的獨木橋。隻要你們不來招惹我們，俺老孫也懶得管你們的閑事。”
    孫悟空頓了頓，嘿嘿一笑，金箍棒在手中輕描淡寫地挽了個花。
    “當然，要是哪個不長眼的，非要擋我們的路……”
    一股狂暴無匹的妖氣自他體內一閃而逝，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讓整片山林的草木瞬間枯萎了一圈。
    “俺老孫，不介意幫你們盟主清理一下門戶。”
    虎妖被那股氣息衝得連退三步，隻覺得心髒都被攥停了，連忙點頭如搗蒜，聲音都在發顫。
    “明白！小的完全明白！小的這就去通報盟裏各路兄弟，讓他們千萬千萬別衝撞了大聖的隊伍！”
    說完，他對著孫悟空又是深深一拜，然後化作一陣狼狽的黑風，頭也不回地朝著山林深處倉皇逃去。
    看著虎妖消失的背影，孫悟空扛著金箍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萬妖盟。
    看來，李道興那小子說得沒錯。
    這趟西行路，比他想象的，要熱鬧多了。
    “猴子！”
    紅孩兒一臉不忿地湊了過來，小臉漲得通紅。
    “幹嘛就這麽放他走了？正好拿他試試我的都天神雷！”
    孫悟空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再試，這座山就得給你陪葬！你那神雷是癢癢撓嗎？到處亂用？”
    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李道興那小子為什麽要把這燙手山芋扔給自己。
    這哪裏是護衛。
    這分明是給自己請了個祖宗！
    孫悟空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對著馬車方向揮了揮手。
    “行了，沒事了，繼續趕路！”
    隊伍重新啟程，隻是氣氛，卻陡然變得不一樣了。
    孫悟空不再像之前那般散漫，金色的眼瞳不時掃過林間深處，帶著審視與警惕。
    紅孩兒也難得地安靜了下來，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隨著那虎妖的倉皇回報，一個足以掀翻整個西牛賀洲的消息，正以黑風山為中心，通過妖族獨有的渠道，瘋狂地擴散開來。
    那個消失了五百年的名字，又又回來了！
    齊天大聖，孫悟空！
    他這次沒有保唐僧，而是帶著兩個凡人，一個紅毛凶神，奉人皇之命，從東土而來，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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