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彈指一揮間。
    紅風山，卻已換了人間。
    那座陰森的紅風廟被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完全仿照大唐衙門規製，用山石木材草草搭建的公堂。
    它很簡陋，卻又無比森嚴。
    正堂之上，高懸一塊倉促趕製出的牌匾，上書四個淋漓張揚的大字——“人道公堂”。
    筆鋒如刀，殺氣凜然。
    牌匾之下，一張寬大的書案，筆墨紙硯齊備。
    堂下兩側，站著兩排“衙役”。
    這些衙役，竟是從妖眾裏挑出的虎妖、熊妖和狼妖。
    它們穿著臨時縫製的號服，手握削尖的木棍充當“水火棍”，一個個煞有介事，挺胸抬頭，眼中的凶光被一種名為“規矩”的東西死死束縛著。
    公堂之外，整座紅風山妖氣衝天，人山人海。
    消息像長了翅膀的瘟疫，傳遍了方圓數千裏。
    大唐人皇的特使，要在這裏，公開審判一個活生生的“神”！
    這是開天辟地以來，聞所未聞的瘋事！
    無數妖王、洞主傾巢而出，藏在山林間，投來窺探的目光。
    甚至有膽大的人類獵戶，遠遠地聚在山腳，想要親眼見證這顛覆三觀的奇景。
    牛魔王帶著紅孩兒，站在公堂一側，心緒複雜到了極點。
    “爹，這酸秀才到底在搞什麽鬼？”
    紅孩兒撇著嘴，滿臉不屑。
    “讓一群妖怪當衙役，這傳出去，三界的神佛不得笑掉大牙？”
    “笑話？”
    牛魔王搖頭，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孩兒，你不懂。”
    “這哪裏是笑話，這是捅破天的手筆！”
    “他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西牛賀洲所有的生靈一件事——”
    牛魔王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戰栗。
    “在大唐人皇的規矩裏，沒有神、妖、人之別，隻有守法與違法之分。”
    “這份氣魄……俺老牛，服了。”
    午時三刻，已到。
    “升——堂——！”
    一聲悠長的唱喏，撕裂了山野的嘈雜。
    陳光蕊身穿一件臨時改製的青色官袍，袍上繡著鎮壓風浪的海獸，從後堂緩步走出。
    他麵容清臒，神情肅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生靈的心跳上。
    他走到書案後，落座。
    他的夫人殷氏，默默跟在身後，靜靜地為他研墨，一言不發，卻自有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帶人犯！”
    陳光蕊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
    啪！
    脆響劃破長空，整個山野瞬間死寂。
    兩名熊妖衙役，拖著抖成篩糠的紅風大仙，將他死死按跪在地。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陳光蕊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入魂魄。
    “小……小神……紅風……”
    “大膽！”
    陳光蕊怒目圓睜，驚堂木再次炸響！
    “在本官堂上，沒有神！隻有犯人！你是何方妖物，出身來曆，從實招來！”
    紅風大仙被這一聲怒喝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敢自稱神，連忙改口。
    “小人……小人本是這山間一縷瘴氣，僥幸修出靈智，後來……”
    他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如何吞噬野仙，如何在此地立廟稱神，如何逼迫生靈血食供奉的罪行，盡數招認。
    他說一條，陳光蕊身後的殷夫人，便提筆，用朱砂在狀紙上記錄一筆。
    那朱砂紅得刺眼，仿佛是受害者的血。
    堂外，群妖聽得怒火中燒，不少曾受其害的妖族和人類，當場咒罵出聲。
    孫悟空扛著金箍棒，百無聊賴地站在堂下，充當著“監斬官”。
    他看著這一幕，抓耳撓腮，總覺得這套流程比打架還累人。
    待紅風大仙畫押按了手印。
    陳光蕊站起身，手持那份寫滿罪狀的供詞，麵向堂外所有生靈。
    “此獠罪行，已然查明！”
    “其一，僭越之罪！未經天庭敕封，未得地府認可，更無人皇禦準，私自立廟，竊取香火，亂我人道法統！”
    “其二，行凶之罪！三百年來，殘害生靈三百餘口，其中妖族一百八十，人族一百二十，血債累累！”
    “其三，勒索之罪！強征血食，搜刮民脂，致使方圓百裏，民不聊生！”
    “三罪並罰，按我大唐律法，當——”
    陳光蕊拖長了聲音，目光掃過全場。
    “淩遲處死，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話音落下，山下群妖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殺了他！殺了他！”
    “為我三弟報仇！”
    紅風大仙聽到判決，兩眼一翻，身下一灘腥臊，竟直接嚇暈過去。
    然而，陳光蕊卻擺了擺手，示意安靜。
    他緩緩走下公堂，來到紅風大仙麵前，冷冷地俯視著他。
    “但，陛下有好生之德，亦有教化之心。”
    “你雖罪大惡極，一身神通，卻也並非廢物。”
    他話鋒一轉，說出了一句讓天地都為之失聲的話。
    “本官，今日便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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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歡呼都卡在了喉嚨裏。
    牛魔王父子瞪大了眼睛。
    孫悟空的猴毛都差點豎起來。
    “本官宣判！”
    “廢汝‘紅風大仙’偽神之位，收繳所有法器！”
    “判處汝——‘勞動改造’五百年！”
    “這五百年內，你需以殘餘神通，為這紅風山行雲布雨，滋養土地，保此地五百年風調雨順！”
    “每日勞作之餘，需在公堂之前，對著萬民，誦讀我大唐律法，洗心革麵！”
    “五百年後，若你真心悔改，功大於過，本官可奏請陛下，為你謀一個真正的前程！”
    陳光蕊的聲音，擲地有聲。
    “人犯，紅風！對於本官的判決，你可服氣？！”
    死寂。
    針落可聞的死寂。
    紅風大仙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群妖愣住了，他們想不通，為何不殺。
    牛魔王和紅孩兒也愣住了。
    還能這樣？！
    不殺，卻要用五百年的時間來折磨？！
    這比殺了他，還要狠！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是要誅心啊！
    紅風大仙反應過來，劫後餘生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對著陳光蕊拚命磕頭，磕得山石震動。
    “服！小人服氣！小人一萬個服氣！謝大人不殺之恩！謝大人再造之恩！”
    陳光蕊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對著孫悟空微微一笑。
    “大聖，該你行刑了。”
    孫悟空扛著金箍棒上前，火眼金睛裏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
    他忽然想起了五行山下的五百年。
    那種磨滅一切傲骨，隻剩下麻木的絕望。
    這個書生……比壓住自己的如來，還要可怕！
    如來用山壓他，而這個書生，要用心中的“規矩”去壓服一個神！
    “陳翰林，這……怎麽個行刑法？”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陳光蕊的笑容，意味深長。
    “很簡單。”
    “請大聖出手，以人道聖器，斬斷他與此地香火的所有聯係，廢他神通根基，隻保留行雲布雨之能。”
    “讓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神’，變回一個必須老老實實幹活，才能換取未來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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