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的房間內，油燈的光芒將幾人的影子投在牆壁上，隨著火焰微微晃動。
    “借力打力……”蘇雨晴重複著清風的話，眼中光芒閃動，“通州碼頭勢力盤根錯節，最大的兩股，除了與我們有過節的血斧幫，還有一個‘黑蛇幫’，控製著碼頭東區的賭坊和大部分人力市場。兩幫為了爭奪地盤和漕運份額，明爭暗鬥多年，勢同水火。”
    “黑蛇幫？”慧明撓了撓光頭，“這名字聽著跟清河城被咱們幹掉的那個黑蛇沒啥關係吧？”
    “應該隻是巧合。”蘇雨晴道，“黑蛇幫幫主名叫杜殺，據說早年是邊軍斥候出身，為人狠辣，但極重信譽，對手下弟兄也不錯，在碼頭底層苦力中頗有聲望。他與血斧幫幫主‘開山斧’趙莽是死對頭。”
    “杜殺……趙莽……”清風沉吟片刻，問道，“蘇姑娘，可有辦法將‘血斧幫與狄虜勾結，意圖獨占碼頭，甚至可能引狄虜勢力滲透通州’的消息，不著痕跡地透露給黑蛇幫，或者直接給杜殺？”
    蘇雨晴微微蹙眉：“直接接觸杜殺風險太大，我們身份敏感。不過……黑蛇幫在碼頭耳目眾多，我們可以想辦法讓這個消息，‘自然’地傳到他們耳朵裏。”
    “怎麽個自然法？”烏老頭來了興趣。
    清風走到桌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簡易的碼頭區域圖：“血斧幫的丙七倉庫在東區邊緣，靠近黑蛇幫控製的區域。如果我們能讓黑蛇幫的人，‘偶然’發現一些證據，證明血斧幫在與狄虜進行秘密交易，或者囤積違禁的‘黑石’，你說杜殺會怎麽做？”
    慧明眼睛一亮：“那還用說？肯定帶人打上門去！狗咬狗，一嘴毛！”
    “正是。”清風點頭，“我們需要製造一個機會，讓黑蛇幫的人‘意外’撞破血斧幫的隱秘。烏老，您那些小玩意，或許能派上用場。”
    烏老頭嘿嘿一笑，又從藥囊裏摸索起來：“讓老頭子想想……嗯，有一種‘引獸香’，味道極淡，對人影響不大，但對訓練過的獵犬或者某些嗅覺靈敏的動物，卻有極強的吸引力。我們可以弄一點，抹在從血斧幫倉庫附近‘撿到’的、帶有狄虜或者黑石氣味的物品上，然後‘不小心’讓黑蛇幫的巡邏隊或者他們養的狗發現……”
    計劃雛形漸成。
    次日晌午，通州碼頭東區，靠近丙七倉庫的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弄裏。
    一個穿著破舊苦力衣服、臉上抹著煤灰的漢子由慧明喬裝，他那胖大身材實在難以完全掩飾，隻能盡量弓著背），手裏拎著個破麻袋，晃晃悠悠地走著，似乎在尋找什麽活計。他看似無意地靠近丙七倉庫的後牆，在一個堆放垃圾的角落飛快地蹲下，將一小塊沾染了怪異油脂烏老頭用某種狄虜常用的皮革保養油和黑石粉末混合製成）的碎布，塞進了一堆爛菜葉下麵，同時，指尖悄無聲息地彈上了一點無色無味的“引獸香”粉末。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如同尋常苦力般罵罵咧咧地走開了，嘴裏還嘟囔著“今天活真難找”之類的話。
    不遠處，兩名黑蛇幫負責巡邏的小頭目，正帶著一條半人高的凶猛獒犬在區域內巡視。那獒犬忽然停下腳步，鼻子使勁嗅了嗅，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顯得有些焦躁。
    “黑子，咋了？”一名小頭目拍了拍獒犬的腦袋。
    獒犬不理他，猛地掙脫了繩索，朝著那個垃圾堆狂奔過去，開始瘋狂地刨挖起來。
    “哎！黑子！回來！”
    兩名小頭目連忙追過去，隻見獒犬從垃圾堆裏叼出了一塊散發著怪異氣味的碎布，興奮地搖著尾巴。
    “這是什麽玩意兒？”一個小頭目皺著眉，捏著鼻子拿起碎布看了看，“這味道……有點像是北邊狄虜用的皮油？還有股……硫磺礦石的味兒？”
    另一人臉色微變：“狄虜？礦石？血斧幫的倉庫就在旁邊……他們搞什麽鬼？”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和一絲興奮。血斧幫偷偷摸摸搞這些東西，肯定沒好事！如果真是跟狄虜勾結，那這可是扳倒老對頭的絕佳機會！
    “快！回去稟報杜爺！”
    兩人顧不上再巡邏，牽著依舊興奮的獒犬，急匆匆地離開了。
    這一切，都被躲在遠處陰影裏的清風和蘇雨晴看在眼裏。魚兒，已經聞著味兒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
    當夜，子時剛過。
    通州碼頭東區驟然爆發了激烈的喊殺聲和兵刃碰撞聲！火光在丙七倉庫方向衝天而起！
    黑蛇幫幫主杜殺，親自帶著大批精銳幫眾，以“搜查狄虜細作和違禁礦產”為名，突襲了血斧幫的丙七倉庫！
    血斧幫顯然沒料到黑蛇幫會突然發難，而且目標如此明確，倉促應戰，頓時陷入苦戰。倉庫內果然搜出了一些尚未運走的“黑石”礦石樣本，以及幾件帶有明顯狄虜風格的物品部分是烏老頭提前“布置”的，部分恐怕是血斧幫自己都說不清的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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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中，不知是誰點燃了倉庫的易燃物，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將半個東區碼頭映照得如同白晝。
    悅來客棧的房間裏，清風幾人站在窗邊，遠遠望著東碼頭的火光。
    “打起來了！”慧明興奮地搓著手，“嘿，真熱鬧！”
    蘇雨晴鬆了口氣：“計劃成了。黑蛇幫和血斧幫這一場火並，短時間內誰也顧不上我們了。正好趁亂離開。”
    然而，清風的眉頭卻微微蹙起。他的靈覺感知到，在那片混亂的戰團之外，還有一些隱藏得更深的氣息在暗中窺視。並非黑蛇幫或者血斧幫的人，那些氣息更加冰冷、晦澀，帶著一種熟悉的陰邪感。
    是那個黑袍邪修的同夥？還是別的勢力？
    “我們天一亮就走。”清風沉聲道，“趁他們兩敗俱傷，無暇他顧之時，立刻出發前往京城。”
    他隱隱有種預感，通州這潭水，比他們看到的還要深。那場精心策劃的驅虎吞狼，或許並沒能完全掩蓋住他們的行蹤，反而可能引出了更多藏在暗處的眼睛。
    京城之路，依舊布滿荊棘。
    第二天拂曉，通州碼頭依舊彌漫著昨夜廝殺後的硝煙和緊張氣氛。黑蛇幫和血斧幫的衝突似乎暫時告一段落，但雙方都在調兵遣將，更大的風暴顯然還在醞釀。
    清風幾人早早結算了房錢，混在清晨出城的人流中，悄然離開了悅來客棧。他們換上了普通的行商打扮，清風甚至用藥物暫時改變了膚色和眉眼細節，慧明也用一頂寬簷鬥笠遮住了光頭和部分麵容。
    在城門處，他們果然看到了不少形跡可疑之人，在暗中盤查過往行人，尤其是僧道和身形特異者。好在他們準備充分，又有蘇雨晴這位熟悉京城周邊情況的人引路，選擇了相對偏僻但檢查較鬆的西門出城。
    走出城門，踏上通往京城的官道，回頭望了一眼依舊籠罩在混亂與喧囂中的通州城，幾人都有種暫時脫離樊籠的感覺。
    然而，就在他們走出不到十裏，經過一片稀疏的樺木林時，清風猛地停下腳步，眼神銳利地望向林中。
    “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林中傳來一聲沙啞的冷笑，伴隨著枯枝被踩斷的聲響，五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攔在了官道中央。
    為首之人，並非預料中的黑袍邪修，而是一個麵容枯槁、眼窩深陷的老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布袍，手中拄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桃木杖。他身後跟著四人，三男一女，皆氣息陰沉，眼神麻木，身上帶著淡淡的土腥氣和屍臭味。
    “趕屍門？”烏老頭臉色驟變，失聲低呼。
    那灰袍老者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聲音如同夜梟：“嘿嘿，沒想到這窮鄉僻壤，還有人認得老夫的來曆。既然知道，那就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吧，省得老夫動手，把你們也煉成行屍。”
    他的目光，貪婪地鎖定了清風背後用布包裹的驚蟄劍，以及……烏老頭腰間那個鼓鼓囊囊的藥囊。
    新的敵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了通往京城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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