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仙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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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雙仙逸事錄
    一、張果:條山深處的白發仙翁
    恒州條山的雲霧,總比別處更稠些。清晨時分,山腰間常飄著一縷青靄,青靄裏若隱若現一個身影——白須垂胸,布袍洗得發藍,肩上挎著個竹編藥簍,簍裏裝著剛采的柴胡與茯苓,身後跟著一頭雪白雪白的毛驢。這便是張果,山下百姓口中“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奇人。
    孩童們最愛追著他的毛驢跑。有一年春日,李家村的小柱子跟著祖父上山砍柴,遠遠看見張果坐在青石上,正用草葉逗毛驢。小柱子膽大地跑過去,仰著小臉問:“老爺爺,你今年多大啦?”張果摸了摸他的頭,笑聲像山澗的泉水:“我像你這麽大時,還見過你祖父的祖父呢。”小柱子不信,直到祖父趕過來,看見張果,突然撲通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您……您不是五十年前在村口賣過草藥的先生嗎?怎麽一點沒變?”張果隻是笑,牽著毛驢慢慢走進了雲霧裏。
    這般奇事,在汾晉之間傳了一代又一代。有人說他能呼風喚雨,有人說他能點石成金,最神的還是那頭毛驢——有回趕路人在客棧撞見張果,見他從懷裏摸出個巾箱,打開來,竟從裏麵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往桌上一放,含了口茶水噴上去,“紙”瞬間變成了那頭雪驢,甩著尾巴啃起了草料。趕路人驚得張大了嘴,張果卻隻淡淡道:“山路遠,疊著走省力氣。”
    唐太宗貞觀年間,有大臣聽聞張果的名聲,奏請太宗召他入宮。太宗向來慕仙,立刻派了使臣帶著厚禮去條山。使臣在山裏轉了三天,才在一處瀑布邊找到張果,說明來意後,張果搖頭:“我不過是個山野老人,哪配見天子?”使臣不肯走,苦勸了五天,張果幹脆搬去了更深的山洞,使臣尋不到,隻好空手而回。
    唐高宗上元年間,又有人提起張果,高宗派了親信去請,結果和太宗時一樣——張果要麽躲著不見,要麽婉言拒絕,說自己“閑散慣了,受不得宮廷約束”。直到武則天稱帝,聽聞前朝兩任皇帝都請不動這老頭,偏要爭口氣,派了三個武夫,帶著鐵鏈去條山,放話“要麽出山,要麽綁出山”。
    武夫們在妒女廟前找到了張果,當時正是六月酷暑,太陽烤得地麵發燙。領頭的武夫剛要動手,張果突然捂著胸口,倒在地上,眼睛一閉,沒了氣息。武夫們還以為他裝死,可等了半個時辰,屍體竟開始發臭,爬滿了蛆蟲。武夫們嚇了一跳,趕緊回報武則天。武則天看著奏報,歎了口氣:“罷了,原是個薄命人,倒錯怪他了。”可她不知道,沒過多久,就有樵夫在恒州山裏看見張果,依舊牽著那頭白驢,在鬆樹下曬草藥。
    二、玄宗邀仙:兩度遣使終相見
    時光一晃,到了開元二十三年。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日久,國泰民安,便漸漸生出求仙問道的心思。有回聽宰相說及張果的舊事,玄宗來了興致:“朕聽說這老頭能活幾百歲,還能死而複生?”宰相點頭:“臣聽恒州刺史說,前些年還有人見他在條山采藥,模樣和太宗時記載的一模一樣。”玄宗當即拍板:“朕要見他,派裴晤去請!”
    裴晤是通事舍人,專管外交禮儀,為人機敏,玄宗覺得他定能說動張果。裴晤領了旨,快馬加鞭趕往恒州,一路上都在琢磨怎麽說服這位奇人。到了條山腳下,他沒敢驚動地方官,隻帶了兩個侍從,沿著山路往上走。走了約莫半天,遠遠看見一個白須老者坐在石頭上,正給毛驢刷毛,正是張果。
    裴晤趕緊上前,拱手行禮:“在下裴晤,奉陛下旨意,特來請先生入宮一敘。”張果頭也沒抬,繼續刷著驢毛:“陛下日理萬機,見我這老頭做什麽?”裴晤忙說:“陛下慕先生仙風道骨,想請教長生之道,若先生肯去,定有重賞。”張果放下刷子,看了裴晤一眼,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裴晤慌了——這怎麽又死了?他想起之前的傳聞,卻不敢確定張果是不是裝的。侍從勸他:“大人,要不咱們先回去吧?”裴晤搖頭:“陛下讓我請先生回去,我怎能空手而歸?”他讓人在旁邊搭了個草棚,日夜守在張果“屍體”旁,還焚香禱告:“先生若真有靈,就請體諒陛下的誠意,莫要再尋死了。”
    就這麽守了三天,第四天清晨,裴晤正趴在石頭上打盹,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後生,醒醒,你這香燒得我頭疼。”他一睜眼,看見張果正坐在旁邊喝茶,氣色紅潤,哪裏有半點死過的樣子?裴晤又驚又喜,趕緊起身:“先生您……您醒了?”張果笑:“我何曾睡過?不過是看你心誠,陪你耗幾天罷了。”裴晤忙說:“那先生肯跟我回長安了?”張果卻搖頭:“你性子急,我跟你走,怕是走不到長安就又‘死’了。你回去吧,讓陛下再派個有耐心的人來。”
    裴晤沒辦法,隻好回長安複命,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玄宗。玄宗聽了,不僅不生氣,反而更覺得張果神奇:“這老頭倒有意思,既如此,就派徐嶠去。”徐嶠是中書舍人,性子溫和,又懂禮儀,玄宗覺得他合張果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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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嶠領了旨,帶著玄宗的璽書——上麵蓋著皇帝的印璽,算是最鄭重的邀請——再次趕往恒州。這次他沒急著找張果,而是先在山下的客棧住下,每天派人給張果送些新鮮的水果和草藥,卻不提要請他出山的事。就這麽過了半個月,張果主動派人來請徐嶠上山。
    徐嶠上山時,張果正在煮茶。見了徐嶠,張果起身迎客:“徐舍人倒是個懂規矩的。”徐嶠拱手:“先生乃得道高人,晚輩自然不敢怠慢。此次前來,非為強迫,隻是陛下真心想向先生請教,若先生不願,晚輩絕不糾纏。”張果看著徐嶠,歎了口氣:“陛下既有誠意,我若再推辭,倒顯得矯情了。罷了,我便跟你去一趟東都。”
    徐嶠大喜,趕緊安排車馬。可張果卻擺手:“不用車馬,我有驢。”說著,從懷裏摸出巾箱,取出“紙驢”,噴水變活,翻身上驢,對徐嶠說:“你騎馬,咱們比一比,看誰先到東都。”徐嶠愣了愣,隻好上馬跟上。誰知張果的毛驢看似慢,跑起來卻比快馬還快,一路上風馳電掣,徐嶠拚盡全力,才勉強跟上。
    到了東都洛陽,玄宗早已派人在城外等候。張果下了驢,把驢疊成“紙”塞進巾箱,跟著侍從入宮。玄宗特許他乘肩輿——不用走路,由人抬著——一直抬到紫宸殿。見了玄宗,張果也不跪拜,隻拱了拱手:“山野老人張果,見過陛下。”玄宗非但不怪,反而親自起身相迎:“先生不必多禮,快請坐。”
    兩人坐下後,玄宗看著張果的白發白須,好奇地問:“先生既是得道之人,為何頭發牙齒這般衰老?難道長生之道,不能讓人年輕些嗎?”張果聽了,笑了笑,伸手抓起一把白發,用力一拔,滿手白發落在地上,再看他頭上,竟生出一頭烏黑的青絲;接著,他又張開嘴,吐出幾顆鬆動的牙齒,隨手扔在地上,再閉上嘴,片刻後張開,一口整齊潔白的新牙赫然在目。
    殿裏的大臣們都看呆了,玄宗更是激動得站起來:“先生真乃仙人也!”張果卻淡淡道:“不過是些小把戲,算不得什麽。真正的長生,不在皮囊,而在心境。”玄宗似懂非懂,當即下旨,把集賢院收拾出來,讓張果住下,還派了十個侍從專門伺候他,每日供應山珍海味。可張果卻不領情,依舊每天粗茶淡飯,還時常牽著毛驢出宮,在洛陽城裏閑逛,和市井百姓聊天,活得像個普通老人。
    三、仙鹿證古:千年往事話滄桑
    開元二十五年秋,玄宗心情大好,帶著文武百官去鹹陽狩獵。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鹹陽城外的獵場,玄宗騎在馬上,看著眼前的曠野,意氣風發:“今日朕要獵一頭大鹿,給先生下酒!”話音剛落,遠處的侍衛就喊起來:“陛下,抓到一頭大鹿!”
    玄宗趕緊過去看,隻見一頭鹿被綁在樹上,體型比尋常鹿大了一圈,毛色油亮,眼睛裏透著一股靈氣,不像普通的野獸。禦廚見狀,趕緊拿出刀,準備當場宰殺,給玄宗做鹿肉羹。
    就在這時,張果騎著毛驢趕來了——他聽說玄宗狩獵,也跟著來湊熱鬧。見禦廚要殺鹿,張果趕緊喊:“慢著!這鹿殺不得!”玄宗回頭,笑道:“先生怎麽來了?這鹿又大又肥,正好給先生補補身子。”張果搖頭:“陛下有所不知,這不是普通的鹿,是仙鹿,已經活了一千年了。”
    大臣們聽了,都忍不住笑——活一千年的鹿?這也太玄乎了。玄宗也有些不信:“先生,您這話可有憑據?天下鹿這麽多,怎麽就知道這頭活了千年?”張果指著鹿的左角:“陛下請細看,這鹿的左角下,應該有一塊銅牌,是當年漢武帝放它時掛上去的。”
    玄宗半信半疑,讓人把鹿的左角抬起來細看。果然,在鹿角的縫隙裏,藏著一塊小小的銅牌,約莫二寸長,上麵刻著字,隻是年代久遠,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玄宗驚訝地問:“先生怎麽知道是漢武帝放的?”
    張果歎了口氣,眼神變得悠遠:“因為當年,我就在場。漢武帝元狩五年,我曾隨他在上林苑打獵,當時就活捉了這頭鹿。武帝見它靈氣十足,不忍心殺,就讓人做了塊銅牌,刻上日期,掛在它的角上,把它放了。沒想到,一千年過去了,還能再見到它。”
    玄宗更驚訝了:“元狩五年?到如今有多少年了?先生還記得清楚嗎?”張果點頭:“元狩五年是癸亥年,那年武帝還開鑿了昆明池,用來訓練水軍;如今是開元二十五年,甲戌年,算下來,正好八百五十二年。”
    玄宗趕緊讓人把太史令叫來——太史令掌管曆法,最懂年代計算。太史令拿著曆書,算了半天,臉色越來越白,最後撲通跪下:“陛下,張先生說得沒錯!元狩五年確是癸亥年,到今年甲戌年,正好八百五十二年,一天不差!”
    殿裏的大臣們再也不敢笑了,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張果。玄宗走到張果麵前,深深一揖:“先生真乃活神仙也!朕今日才知,世間竟真有長生不老之人。”張果扶起玄宗:“陛下謬讚了。我不過是運氣好,多活了幾年罷了。這鹿能活千年,也是它的造化,還請陛下放了它。”玄宗趕緊讓人解開鹿繩,那鹿似乎通人性,對著張果和玄宗點了點頭,轉身跑進了樹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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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獵回去後,玄宗對張果更加敬重,時常去集賢院找他聊天,請教養生之道。可張果每次都隻說些“少思慮、多行善”的話,從不提什麽仙術秘訣。玄宗心裏好奇,想知道張果到底是什麽來曆,可又不敢直接問,隻好找了個機會,私下召見了葉法善。
    葉法善是當時有名的道士,住在長安的玄都觀裏,據說能通陰陽、辨鬼神,玄宗對他也很信任。見了葉法善,玄宗小聲問:“法善,你可知張果先生的來曆?他到底是人是仙?”
    葉法善皺了皺眉,猶豫了半天,才說:“陛下,臣知道張先生的來曆,可臣若說了,就會立刻喪命,所以不敢說。”玄宗急了:“朕乃天子,難道還保不住你?你盡管說,若真有不測,朕定能救你。”葉法善還是搖頭:“這不是陛下的權力能管的。除非陛下肯免冠跣足——摘下帽子,光著腳——誠心禱告,臣或許還能活下來。”
    玄宗為了知道真相,也顧不上皇帝的體麵了,當即點頭:“好!朕答應你,你快說!”葉法善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陛下,張先生不是人,也不是仙,他本是混沌初分時就有的一隻白蝙蝠,在山洞裏修行千年,才化成人形。因為活得太久,見慣了世事變遷,才隱居在條山,不願多管閑事。”
    話音剛落,葉法善突然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緊閉,沒了呼吸。玄宗嚇了一跳,趕緊按照約定,摘下帽子,脫掉鞋子,光著腳站在地上,對著天空誠心禱告:“上天若有靈,求你饒過葉法善,他隻是據實相告,並無過錯。”
    禱告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葉法善突然咳嗽了一聲,慢慢醒了過來。他坐起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陛下,臣剛才差點就回不來了。張先生的來曆,陛下知道就好,千萬別對外人說,不然會惹禍上身。”玄宗點頭:“朕知道了,多謝你。”
    從那以後,玄宗對張果更加敬畏,再也不敢追問他的來曆,隻把他當作長輩一樣敬重。後來張果在東都住了幾年,覺得宮裏太悶,就向玄宗辭行,要回條山。玄宗再三挽留,見張果心意已決,隻好答應,還送了他許多金銀珠寶,可張果一件都沒要,隻帶著他的巾箱和白驢,慢悠悠地回了條山,從此再也沒有出山。
    四、契虛:亂世中的修行僧
    就在張果在東都備受敬重的時候,長安城裏,一個叫李契虛的年輕人,正經曆著人生的重大轉折。契虛本是姑臧李氏的子弟,父親李邕在玄宗朝做禦史,為官清廉,家裏雖不富裕,卻也衣食無憂。契虛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喜歡玩鬧,他卻喜歡躲在書房裏,看佛教的經書。
    有一次,父親帶他去長安的慈恩寺上香,他見寺裏的僧人穿著僧衣,手持念珠,神態安詳,心裏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向往。回家後,他就對父親說:“爹,我想當和尚。”李邕嚇了一跳,趕緊勸他:“你年紀還小,不懂世事,當和尚要吃很多苦,不能像現在這樣過舒服日子。”可契虛卻很堅定:“我不怕苦,我就想修行,求個內心的安寧。”
    李邕勸了他好幾年,可契虛的心意始終沒變。到了二十歲那年,契虛偷偷跑到慈恩寺,求住持給他剃度。住持見他誠心,又知他是禦史的兒子,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答應了。契虛剃掉頭發,穿上僧衣,正式成了一名僧人,從此改名為“契虛”,住在慈恩寺裏,每日誦經念佛,打坐修行,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可好景不長,天寶十四載,安祿山起兵造反,叛軍勢如破竹,很快就占領了洛陽,直逼長安。天寶十五載六月,安祿山攻破潼關,長安危在旦夕。玄宗帶著楊貴妃和一些親信大臣,偷偷逃出長安,往蜀地而去。
    長安城裏亂成了一團,叛軍燒殺搶掠,百姓流離失所。契虛看著眼前的慘狀,心裏又痛又急,卻無能為力。住持對他說:“如今長安已是是非之地,你還是趕緊逃吧,找個清靜的地方,繼續修行。”契虛點頭,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跟著逃難的人群,一路向西,逃進了太白山。
    太白山海拔高,終年積雪,人跡罕至,倒是個躲避戰亂的好地方。契虛在山裏找了個山洞,暫時住了下來。山裏沒有糧食,他就采柏葉充饑——柏葉味苦,卻能果腹,還能清熱降火。剛開始吃的時候,他常常惡心嘔吐,可慢慢也就習慣了。從此,他便以柏葉為食,不再吃五穀雜糧,每日除了打坐修行,就是在山裏散步,看日出日落,聽鳥叫蟲鳴,日子雖清苦,卻也安寧。
    就這樣過了三年,有一天清晨,契虛正在山洞前打坐,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回頭一看,隻見一個道士站在那裏——道士穿著青色道袍,須鬢全白,臉上滿是皺紋,可眼神卻格外清亮,像山澗的清泉。契虛趕緊起身,拱手行禮:“道長有禮。”
    道士笑了笑,走到契虛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師父法號如何?在此修行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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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虛合十躬身:“貧僧法號契虛,自長安淪陷後,便在此山避亂修行,算來已有三載。”
    道士聞言,目光落在他腳邊竹籃裏的柏葉上,又看了看他雖清瘦卻挺拔的身形,點頭道:“三年絕粒,僅以柏葉為食,還能保持氣息沉穩,可見心誌之堅。隻是你雖避了塵世之亂,卻未悟修行之要,總困在這山洞裏,終究難有大成。”
    契虛心中一動,忙問:“道長此言何意?貧僧每日誦經打坐,隻求內心安寧,難道還不夠嗎?”
    “安寧分兩種。”道士在青石上坐下,指了指山間飄散的雲霧,“一種是躲出來的安寧,像這雲霧,看似遮住了山石,風一吹便散了;另一種是修出來的安寧,像這山根,任風吹雨打,始終立在原地。你如今的修行,不過是躲雲霧罷了。”
    契虛聽得愣住,他從未想過“安寧”還有這樣的區別。這些年在太白山,他確實常想起長安的慘狀,想起父親是否平安,夜裏總難睡得安穩,隻能靠加倍誦經來平複心緒。他望著道士,誠懇道:“道長既然點醒貧僧,想必有指引之法,還望不吝賜教。”
    道士從袖中摸出一塊曬幹的茯苓,遞給契虛:“你且先隨我來。”
    契虛跟著道士往山深處走,越走草木越繁盛,空氣中漸漸飄來一股清甜的香氣。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眼前出現一片開闊的穀地,穀中長滿了靈草,溪水潺潺,幾隻鹿正低頭飲水,見了人也不驚慌。道士指著穀地說:“這裏是太白山的靈氣匯聚之處,你若在此修行,比在山洞裏強十倍。但要想真正窺得修行門徑,還得去一個地方。”
    “何處?”契虛追問。
    “稚川。”道士說出這兩個字時,眼神裏多了幾分鄭重,“那是仙人聚居之地,尋常人尋不到,唯有有緣人才能得見。你若想去,需依我所言行事:明日清晨下山,往商山方向走,在商山腳下的‘迎客棧’住下,備好三份麥餅、兩壺山泉,放在客棧門口的石桌上。三日後,會有挑著竹橐的‘捀子’經過,他們是往來仙凡兩界的引路人,你將食物遞給他們,若他們問你去向,隻說‘願往稚川求道’,他們自會帶你前往。”
    契虛聽得心頭劇跳,仙人聚居之地?這簡直是他從未敢奢望的機緣。他剛要道謝,道士卻擺了擺手:“此去路途雖不遠,卻有三關要過:一要放下執念,莫念過往之事;二要守住本心,莫貪沿途之景;三要辨明真假,莫信虛妄之言。若過不了這三關,即便到了稚川門口,也進不去。”
    說完,道士轉身便走,身影很快融入林間草木,仿佛從未出現過。契虛站在原地,握緊了手中的茯苓,隻覺得掌心發燙——他知道,這是他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一次選擇。
    次日天未亮,契虛便收拾好行李,將道士的話默念三遍,才轉身離開住了三年的山洞。下山的路比他來時難走,恰逢春雨過後,泥土濕滑,他摔了好幾跤,膝蓋擦破了皮,卻絲毫不敢懈怠。走了兩天兩夜,終於在第三日清晨到了商山腳下,找到了那家“迎客棧”。
    客棧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見契虛穿著僧衣,渾身是泥,便問:“師父是從太白山來的?”契虛點頭,老板歎了口氣:“這兵荒馬亂的,太白山也不是安穩地了,前幾日還有叛軍進山搜人呢。”契虛心中一緊,更慶幸自己聽從了道士的指引。
    他按照道士的吩咐,買了麥餅和山泉,放在客棧門口的石桌上。接下來的三天,他每日守在石桌旁,看著往來的行人——有逃難的百姓,有販賣貨物的商人,卻始終沒見到挑竹橐的捀子。到了第三天傍晚,契虛有些心急,難道是自己哪裏做錯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吱呀吱呀”的扁擔聲,兩個穿著粗布短衣的漢子挑著竹橐走來,竹橐裏裝著草藥和野果。契虛眼前一亮,趕緊迎上去,將麥餅和山泉遞過去:“二位辛苦了,這點吃食,還請收下。”
    漢子們愣了愣,對視一眼,接過麥餅,大口吃了起來。其中一個高個子漢子邊吃邊問:“師父是外鄉人吧?看你這模樣,不像是來做生意的,倒像是在等什麽人。”
    契虛按道士的話回答:“貧僧契虛,願往稚川求道,不知二位能否指引一二?”
    高個子漢子停下筷子,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原來你就是喬道長說的有緣人。跟我們來吧,再晚些,稚川的山門就要關了。”
    契虛又驚又喜,連忙跟上。兩個漢子挑著竹橐在前頭走,腳步輕快得不像走山路,契虛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前方卻突然亮起一片柔和的光,不是火光,也不是月光,倒像是從空氣裏透出來的,將前路照得清清楚楚。
    高個子漢子回頭說:“前麵就是第一關,你且閉著眼,跟著我的腳步走,莫要睜眼偷看。”
    契虛依言閉眼,隻覺得腳下的路漸漸變得平坦,空氣中的香氣也越來越濃,像是有無數種花香混合在一起。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漢子說:“可以睜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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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虛睜開眼,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眼前是一條河,河水清澈見底,河麵上飄著層層疊疊的蓮花,每一朵蓮花都有車輪大小,花瓣上還沾著露珠,在光線下閃著微光。河對岸是一片宮殿,宮殿的屋頂是琉璃做的,映著霞光,門口站著兩個身穿白衣的侍從,神態莊嚴。
    “這是稚川的外圍,過了這河,才算真正進了稚川。”另一個矮個子漢子指著河麵說,“你且踩著蓮花過去,記住,莫要碰花瓣上的露珠,也莫要回頭看。”
    契虛深吸一口氣,踏上第一朵蓮花。蓮花很穩,像踩在平地上一樣。他一步步往前走,不敢抬頭,也不敢回頭,隻聽見耳邊傳來輕柔的歌聲,像是無數仙人在吟唱。走到河中央時,他忽然想起父親——不知父親如今是否還活著?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腳下的蓮花突然晃了一下,他趕緊收住思緒,默念“放下執念”,蓮花才又穩了下來。
    終於過了河,兩個漢子卻停在岸邊,對他說:“我們隻能送你到這裏,前麵會有人帶你去見真君。記住,真君問你的話,要如實回答,莫要隱瞞。”說完,兩人轉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契虛剛要往前走,一個白衣侍從走了過來,躬身道:“師父隨我來。”
    跟著侍從走進宮殿,裏麵比外麵更顯莊嚴,殿柱上刻著祥雲圖案,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巨大的燈,燈芯是一團跳動的光,卻沒有煙火氣。殿中央的寶座上坐著一位真君,身穿紫色長袍,麵容慈祥,眼神卻仿佛能看透人心。
    真君見了契虛,開口問道:“契虛,你既來求道,可知‘三彭之仇’為何物?”
    契虛愣住了,他從未聽過“三彭之仇”這四個字,隻好老實回答:“貧僧不知,還請真君賜教。”
    真君沒有責怪他,隻是讓侍從帶他去偏殿休息:“你先在此住下,明日自有答案。”
    夜裏,契虛躺在偏殿的竹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三彭之仇”。就在他快要睡著時,聽見殿外有腳步聲,起身一看,竟是白天在客棧門口見過的捀子——高個子漢子正站在殿外,身旁還靠著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人,中年人正低頭擦拭著一把木劍。
    “師父還沒睡?”高個子漢子笑著走進來,“我來給你送些水,這位是乙支潤先生,也是從人間來的,在稚川住了快十年了。”
    乙支潤抬頭看了契虛一眼,點頭致意:“聽說你被真君問了‘三彭之仇’?”
    契虛點頭:“正是,貧僧從未聽過這個說法,不知先生能否解釋一二?”
    乙支潤放下木劍,坐在竹凳上,緩緩道:“‘三彭’就是三屍神,住在人的身體裏,分為上屍、中屍、下屍。上屍住在腦子裏,專門讓人產生貪念,想要求名求利;中屍住在心裏,專門讓人產生嗔念,容易發怒怨恨;下屍住在肚子裏,專門讓人產生癡念,沉迷於享樂。這三屍神每天都在監視人的言行,每逢庚申日,就會把人的過錯記錄下來,上報給天帝。若是過錯太多,就會折損陽壽,別說修行成仙,就連安穩度日都難。”
    契虛聽得心頭一震,原來自己這些年的不安,不是因為亂世,而是因為心裏的“三屍”在作祟——想念父親是癡念,不滿亂世是嗔念,渴望修行有成是貪念。他終於明白,道士說的“修出來的安寧”,不是躲開外界的紛擾,而是戰勝內心的雜念。
    “那該如何斷絕三屍之仇?”契虛急切地問。
    “很簡單。”乙支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上屍怕‘靜’,隻要你每日靜坐,不胡思亂想,貪念自然會少;中屍怕‘善’,隻要你多做善事,不輕易發怒,嗔念自然會消;下屍怕‘儉’,隻要你生活簡樸,不貪圖享樂,癡念自然會滅。修行不在地方,而在人心,就算你住在鬧市,隻要能守住這‘靜、善、儉’三個字,也能修成正果。”
    契虛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苦苦追尋的仙都,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種心境。他對著乙支潤深深一揖:“多謝先生指點,貧僧終於明白了。”
    第二天清晨,契虛去向真君辭行。真君見他眼神清明,笑著說:“你已悟了修行之要,留在稚川與否,都不重要了。回去吧,把你悟到的道理,用在生活裏,比在稚川待十年更有用。”
    侍從送契虛出稚川,走的還是來時的路。路過蓮花河時,契虛不再緊張,腳步沉穩地踩著蓮花過了河;走到之前閉眼走的那段路時,他也不再好奇,隻專注於腳下的路。等他回到商山客棧時,老板驚訝地說:“師父才走了一天,怎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眼神都亮了。”
    契虛笑了笑,沒有解釋,隻是向老板道謝,然後轉身回了太白山。這次他沒有再住山洞,而是在之前道士帶他去的靈氣穀地裏,搭了一間簡陋的茅廬。每日清晨,他便去采柏葉,順便幫山裏的小動物包紮傷口;中午靜坐修行,摒除雜念;傍晚則在穀地裏散步,看夕陽落下,心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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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安史之亂平定,有人來太白山找契虛,說他的父親李邕在戰亂中保護百姓,被叛軍殺害了。契虛聽了,沒有哭,隻是對著長安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後繼續修行——他知道,父親是為了善念而死,自己更要守住“善”字,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貞元年間,太白山的氣候越來越冷,柏葉也越來越少。契虛便收拾行李,搬到了華山下,依舊住在茅廬裏,過著簡單的生活。有一回,滎陽人鄭紳和吳興人沈聿從長安東出潼關,走到華山下時,天降大雨,兩人躲進了契虛的茅廬。
    契虛給他們倒了杯熱茶,聽他們說起長安的繁華,說起人間的紛爭,隻是靜靜聽著,偶爾點頭。鄭紳好奇地問:“師父在山裏住了這麽久,不覺得孤單嗎?”
    契虛指著窗外的鬆樹:“你看這鬆樹,無論刮風下雨,都站在那裏,不孤單嗎?可它紮根在土裏,吸收陽光雨露,長得越來越挺拔。人也一樣,隻要心裏有根,就算住在山裏,也不會孤單。”
    鄭紳和沈聿聽了,若有所思。雨停後,兩人向契虛道謝,繼續趕路。走了很遠,回頭看時,還能看見契虛站在茅廬前,像一棵鬆樹一樣,挺拔而平靜。
    五、雙仙啟示:心定之處即仙境
    張果在條山深處,依舊騎著他的白驢,時而采藥,時而與樵夫聊天,活了千年,卻始終像個普通的老者——他從不炫耀自己的仙術,也不追求世人的敬仰,隻在山水間守著一份從容。有人問他:“先生活了這麽久,見過那麽多朝代興亡,難道不覺得可惜嗎?”張果隻是笑:“花開花落是常事,朝代興亡也是常事,隻要人心不壞,就算改朝換代,日子也能過下去。”
    契虛在華山下,依舊以柏葉為食,偶爾會有路人來茅廬避雨,他都會熱情招待,卻從不提自己去過稚川的事。有人問他:“師父修行這麽多年,能長生不老嗎?”契虛搖頭:“我不求長生,隻求每天都能守住‘靜、善、儉’,活得安心。若是心裏不安,就算活再久,也不快樂。”
    這兩個看似不相幹的人,一個是活了千年的白蝙蝠精,一個是亂世中修行的僧人,卻有著同樣的智慧——真正的“道”,從不是超凡脫俗的仙術,也不是遙不可及的仙境,而是藏在日常生活裏的“心定”。
    張果能在帝王的邀請麵前從容進退,不是因為他會“假死”,而是因為他不貪慕宮廷的富貴;契虛能在稚川悟到修行之要,不是因為他遇到了仙人,而是因為他終於明白,內心的安寧比外界的環境更重要。
    就像跳山的雲霧,看似能遮住山石,卻遮不住張果的從容;就像太白山的風雪,看似能擋住路,卻擋不住契虛的腳步。人間的紛擾再多,隻要心裏有定數,就能像張果的白驢一樣,疊起來能藏進巾箱,展開來能日行萬裏——既能順應環境,又不迷失自己。
    後來有人把張果和契虛的故事寫進了書裏,有人說他們是仙人,有人說他們是凡人。可無論他們是什麽身份,有一點是肯定的:真正的“得道”,從來不是變成與眾不同的“異類”,而是在平凡的生活裏,活出最堅定的自己。就像山間的鬆柏,無論四季如何變化,始終紮根土壤,向陽而生;就像河裏的蓮花,無論水麵如何波動,始終保持潔淨,不染塵埃。
    心定之處,便是仙境;心善之人,便是仙人。這,就是雙仙故事留給世人最珍貴的啟示。
    2、灘複險
    雲安人翟乾佑,兩道白眉如垂雲覆額,雙目炯炯似能洞穿幽冥。他師從黃鶴山來天師,習得行氣畫符、伏虎降龍的真傳。臥榻從不設枕,隻懸空而眠;預言未來之事,竟無有不言。
    一日他踏入夔州鬧市,忽對街坊道:“今夜有八位貴客過此,萬望善待。”眾人不解,入夜卻聞城西火起,烈焰吞沒百餘家。天明時智者頓悟:“‘八人’相疊,豈非一個‘火’字?”眾人聞之悚然。
    他每入深山,猛虎馴順如家犬相隨;江心賞月時,友人笑問月宮虛實。翟乾佑含笑揚袖:“諸君隨我指端一觀!”眾人仰首,隻見皓月驟擴半空,瓊樓玉宇、金階銀闕曆曆在目,良久方隱。
    最令他掛懷的,是雲安鹽井連通長江的三十裏水路:近井十五裏波平如鏡,入江十五裏卻險灘密布,檣傾楫摧年年不絕。翟乾佑憐商旅艱辛,登漢城山設壇作法。朱砂畫符,桃木劍指江心,十四處險灘下竟升起十四位龍須皓首的老者!
    “諸龍聽真,”翟乾佑聲震林壑,“化險灘為安流,便商旅舟楫!”群龍俯首領命。
    當夜江流陡變。礁石沉入水底,惡浪消弭無形,三十裏水路竟成通衢。商船歡呼著揚帆直下,再無傾覆之憂。
    月餘後,十四位龍翁複踏浪而來:“仙師美意,吾輩感佩。然天道忌滿,人事忌全。往昔險灘雖惡,卻令舟子知敬畏,行船必檢櫓篙;激流雖凶,反教世人懂取舍,知何時當進當退。”為首老龍銀須拂動,“今水路太平無阻,舟人懈怠,夜航如履平川,遇霧仍鼓帆疾行——月餘已翻覆十船,死者倍於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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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乾佑持符之手猛然一顫。他閉目良久,終向江心深揖:“是貧道僭越了。”符紙揚空自燃。
    風雷霎時奔湧江麵!沉沒的礁石如巨獸脊背破水而出,激流重新在嶙峋亂石間撞出雷鳴。舟子們又繃緊了纖繩,喊起久違的號子。
    唐天寶年間,翟乾佑奉詔入京,恩寵一時。然歲餘即歸隱雲安,唯留弟子“灰袋”道人行跡蜀中。大雪封山之日,灰袋曾衣單衣投宿青城僧寺。夜半住持憂其凍斃,推門卻見熱氣蒸騰如爐,道人赤膊酣睡,汗珠在脊背上滾動生光。
    雲安江濤依舊咆哮著穿過新生的古灘。舟人皆知:這喧騰水浪裏,沉著一份仙人對塵世的悲憫與清醒。激流磨舟骨,險灘礪人心——原來蒼天所忌,從非人間坎坷,恰是看似圓滿的通途。無阻則生怠,無險則忘形,那平滑如鏡的水麵下,往往藏著傾覆之禍的暗漩。
    3、金屑滿爐
    隋朝太子楊勇的孫子楊德祖,在大唐官拜尚輦奉禦。他癡迷道術,深信唯有金丹可延壽長生,將俸祿盡數投入爐鼎藥石,家中常無隔夜之糧。丹砂未成,人已清瘦如鶴。
    一日,有位不速之客推門而入,自稱凡八兄。此人談吐間玄機迭出,論及黃白變化、點石成金之術,竟如說家常便飯:“金丹小道,何足掛齒?金玉之變,不過咳唾間事。”
    德祖如遇真仙,敬奉唯恐不周。可這凡八兄行止粗鄙,白日喧嘩如市,入夜醉步踉蹌,動輒拍案索要酒肉。更深夜半,他撞開坊門回宅,巡街金吾亦不敢問。德祖傾盡所有,奔走張羅,隻求仙長稍展神通。
    如此數月,凡八兄忽一日命德祖將家中所有銅器鐵釜搬入丹房。德祖剛將器物堆放整齊,卻見凡八兄掄起鐵錘,砰砰幾下,竟將銅鼎鐵釜盡數砸扁!碎片堆疊成丘,他傾入十七筐馬骨碎屑般的黑藥,引燃熊熊烈火,反鎖丹房,便拖德祖去庭院賞月。
    中夜月華如水,凡八兄忽停步,眼中醉意褪盡,澄澈如寒潭:“我乃太極仙官,因你道心至誠,特來點化。世人隻道金丹是寶,卻不知大道在平常。”他指向緊閉的丹房,“那爐中燒的,便是你傾家所求的長生之物。”
    德祖心頭狂跳,急返丹房。門開處,烈焰已熄,滿室紅光流轉——爐中哪裏還有什麽銅鐵碎片?隻見赤金熔液如岩漿翻湧,冷凝成一塊塊沉甸甸的金磚!火光映照下,竟有數片金箔被熱浪卷出,蝴蝶般飛旋著貼上牆壁、門框,如星子嵌入夜空。
    凡八兄長笑一聲,袖袍翻卷間,人已杳然。唯餘滿室金光,映著德祖驚愕的麵龐,和壁上那些灼灼生輝的金屑。
    多年後,長安街市。德祖忽見凡八兄當年的仆從提籃而過,急問仙蹤何在。那仆從遙指天際:“仙府已開,君可同往。”言罷飄然引路,德祖緊隨其後,從此消失於塵世。
    楊府空宅寂寂,爐灰早冷。唯壁上幾點殘金,曆經歲月,兀自閃著幽微光芒。當初德祖砸鍋賣鐵求索長生,哪想仙緣竟藏於破碎的銅釜與焦黑的爐膛?原來最重的金子,並非爐中凝固的塊壘,而是仙蹤掠過時,無意間點染在凡俗器物上的碎屑微光——它提醒著世人:大道不在渺茫雲外,長生未必拘於丹丸;人間煙火裏的淬煉與破碎處,或正藏著飛升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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