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女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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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緣
魯妙典生來就與旁人不同。她自幼聰慧高潔,不沾葷腥,不飲濁酒,仿佛骨子裏就帶著一股清氣。十歲那年,她對母親說:“每日聞到食物的氣味,隻覺得濁臭刺鼻,連頭腦都隱隱作痛,不如讓我戒了這人間煙火吧。”家人見她神色懇切,雖覺詫異,卻也由她去了。
她漸漸學會了服氣辟穀、采藥養生的法子,可十年過去,心底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鬱結。一日,她忽然對母親歎道:“人生百年,不過彈指,喜怒哀樂皆是消耗。何況女子之身,若隻困於俗世,豈不辜負了這一顆澄明的心?”母親還未及回應,門外便來了一位雲遊道士,自稱來自麓床山。
道士見她靈台清明,便取出一卷《黃庭經》遞給她:“此乃扶桑大帝宮中的金書,誦讀萬遍,可登仙道。但需心誠誌堅,不可懈怠。”說罷,又念了幾句經文:“詠之萬遍升三天,千災已消百病痊……”魯妙典接過經卷,隻覺指尖微顫,仿佛握住了命運的鑰匙。
自此,她獨居九嶷山,日夜誦經。說來也怪,每當念起經文,便似有十人相伴,山中的虎狼凶獸、孤寂長夜,竟再不能擾她分毫。原來這經文能召集體內諸神,神氣既正,外邪自然不侵。
世人常道神仙渺茫,可魯妙典的故事卻告訴我們:有些路,本就隻為那些不肯苟且的靈魂而開。她舍了俗世煙火,卻得了天地清炁;斷了凡塵糾葛,反成就了自在仙緣。或許真正的超脫,從來不是逃避,而是心有所向,一往無前。
2、長生不老的母子緣
西晉時,丹陽郡黃堂觀裏住著一位名叫諶嬰的女子,人們都叫她“嬰母”。奇怪的是,從孩童到老者,幾代人看著她,她的容顏卻從未改變。她潛心修道,不問世事,直到有一天,在吳地的集市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突然跪拜在她麵前,口稱“母親”。諶嬰搖頭:“你我非親非故,怎能妄稱母子?”少年隻得離去。
一個月後,諶嬰又在集市遇見一個三歲孩童,哭喊著撲向她,拽著她的衣角叫“母親”。她心生憐憫,便將孩子帶回去撫養,視如己出。這孩子長大後聰慧孝順,異於常人。成年後,更是風姿超凡,居所常有祥雲繚繞,偶爾還會說起蓬萊仙境的奇事。諶嬰心中驚異,問他來曆,孩子答道:“昔日蒙天真授我靈章,封我為‘孝道明王’,今日與母親相認,正是天意。”
此後,孝道明王傳授諶嬰修真秘訣,助她修行。後來,洪州高安縣東的黃堂壇井,成了後人祭祀諶母的地方。因避唐宣宗名諱,鍾陵的祠堂改稱“諶母祠”。她的孝道之法與靈寶派略有不同,卻在豫章一帶世代流傳。
世人總以為長生不老便是神仙,可諶母的故事卻告訴我們:真正的“不老”,或許不在於容顏永駐,而在於心有所係。她因一念慈悲收下異子,卻因此得遇仙緣。人生際遇,往往如此——你種下一份善意,收獲的可能是整個天地。
3、采果奉仙的母子
豫章有位旴母,表麵與常人無異,內裏卻藏著修真的執念。她常對人說:千年前我本居西山,待塵緣了卻,自當歸真。她兒子旴烈,字道微,是出了名的孝子。家貧如洗,卻總能設法讓母親嚐到時鮮美味。
那時西山有位得道高人許遜,常在洪崖山顯聖。旴母每日采擷山果供奉,風雨無阻。許遜感其誠,讓母子在宅邊結廬而居。每逢朔望,總見許遜乘龍歸家,龍尾掃過的雲霞能染紅半邊山崖。
元康二年中秋,天官崔文子突然降臨。那天旴母照例提著山果籃,忽見雲端垂下玉階。她整了整粗布衣裳,將最飽滿的野棗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許遜在階上含笑招手,她回頭看了眼跪地送別的兒子,輕輕把果籃放在青石上——籃裏野果還沾著晨露。
後來旴烈在母親結廬處建起道觀,觀前總擺著時令鮮果。人們說,每逢月圓,還能看見旴母乘著月光回來,往許遜殿前放兩顆沾露的山楂。
這世間最動人的修行,未必是騰雲駕霧。那些風雨無阻的野果,那些默默擦拭的粗布衣襟,何嚐不是通天的階梯?真正的仙緣,或許就藏在凡人日複一日的虔誠裏。
4、謫仙三載緣
湘江的晨霧裏,老漁父聽見蘆葦蕩傳來嬰啼。撥開沾露的葦葉,三歲女童正攥著菱角衝他笑。這一笑,就是十年人間煙火。
女孩喚作蘭香,生得玉雪玲瓏。漁父撒網時,她總在船頭赤足戲水,腳踝銀鈴驚起白鷺。某日天邊忽現青鸞,仙童踏雲而來:杜蘭香仙子,謫期已滿。老漁父這才明白,自己撈起的原是天上人。
蘭香雖歸仙班,卻常乘月歸來。有次帶回一包洞庭銀針,茶湯裏能照見蓬萊閣的影子。後來她降於修道者張碩家中,授他飛升之術。臨別贈予的玉簡、紅火浣布,在張家祠堂供了百年仍不染塵。最奇的是那柄丹玉劍,每逢甲子便自鳴三聲,震落梁上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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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父晚年辟穀修道,白發竟轉青絲。村民常見他獨坐江石,對著水霧喃喃自語。有次暴雨驟至,卻見他周身三尺地麵滴水不沾——原是蘭香在雲端為他撐了把看不見的傘。
世人總道神仙無情,卻不知那湘江銀鈴、丹玉劍鳴,都是未了的塵緣。謫落人間的三載光陰,於仙家不過彈指,卻讓漁父的蓑衣沾滿星輝,讓修道者的案頭永駐月光。原來最動人的長生,不在九重天闕,而在有情眾生。
5、甕中素女緣
晉安少年謝端,父母早亡,靠著鄰人接濟長大。十七八歲時,他獨居耕作,勤懇老實,鄉裏都想為他說門親事,卻總沒著落。
某個清晨,謝端在溪邊拾得一隻青螺,大如三升酒壺。他養在甕中,日日耕作歸來,卻總見灶台溫熱,飯菜飄香。起初以為是鄰人相助,直到躲在籬外窺見——甕中走出素衣少女,正挽袖為他生火煮飯。
我乃白水素女,天帝憐君孤苦,遣我暫為守舍。少女被撞破後坦言,而今既見,緣分當盡。謝端苦苦挽留,素女終是搖頭。臨別時留下螺殼:貯米穀,常可不乏。後來謝端發現,這螺殼竟真是個取之不盡的糧倉。
多年後謝端當上縣令,總在案頭供著枚青螺。有次衙役見他將文書誤放螺口,第二日竟多出三份謄抄工整的副本。人們說,那素衣女子偶爾還會在黎明時分,為熬夜辦公的謝端研墨。
這世間最溫暖的相助,往往不著痕跡。就像那隻默默貯滿的螺殼,就像那些不知來處的炊煙。真正的善意,不必言明來曆;最深的緣分,未必要長相廝守。素女雖去,卻留下了一個永恒的啟示:溫柔以待這世界的人,終會被世界溫柔以待。
6、繡鳳登仙記
襄陽蔡家有個巧手姑娘,自幼刺繡絕倫。飛禽走獸經她手底銀針,都似要破絹而出。鄰裏都說,這姑娘繡的蝴蝶,連真蝶都會停駐辨認。
那年春日,有位白發老翁登門求繡鳳凰。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卷五彩絲線:待繡成之日,老朽自會點睛。蔡女接下活計,閉門百日。繡繃上的鳳凰漸顯神韻,金羽流光,連繡房梁上都映出霞彩。
完工那日,老翁如約而至。隻見他指尖輕點鳳目,繡繃突然迸發耀目光華。兩隻鳳凰竟振翅而起,金紅尾羽掃過之處,滿地絲線都化作流霞。老翁攜蔡女各乘一鳳,在鄰人驚呼中直上九霄。
後來襄陽南山常有雙鳳棲於林梢,人們便改稱鳳林山。朝廷在蔡宅舊址建起靜貞觀,觀中女仙像手中的繡繃上,至今還留著半根穿金線的銀針。有繡娘說,每逢三月三,那針孔裏會透出一縷七彩霞光。
世人總道神仙渺遠,卻不知飛升的機緣或許就在指尖。蔡女以針線繡出塵世極致之美,便繡開了天門。原來登仙不必苦修,把一件事做到極致,自有鳳凰來迎。
7、伐木遇仙記
北海人蓬球進山砍柴時,忽然聞到一陣異香。這香氣清冽如雪,引著他往深山走去。撥開最後一片灌木,眼前豁然出現白玉樓台,五株玉樹在庭中亭亭而立。
四位仙女正在樹下對弈,見了他也不驚慌,隻笑問:蓬君怎到此地?蓬球老實答是循香而來。仙女們繼續下棋,最小的那位獨自上樓撫琴。琴聲飄下來時,玉樹葉尖的露珠竟跟著旋律顫動。蓬球忍不住舔了滴露水,頓覺饑渴全消。
忽有仙鶴載著紫衣女子降臨,嗔怪道:王母命我等巡查仙府,你們怎讓凡人進來?蓬球慌忙退出,回頭再看,哪還有什麽玉宇瓊樓?隻有山風掠過樹梢。
歸家才知人間已過數十年,舊宅早成廢墟。村裏老人說,當年確有個蓬球入山未歸,而他帶回來的那截玉樹枝,至今還在族長家供奉著——每逢月圓就滲出清露,醫好了不少人的熱病。
人生際遇有時就像山中的一場奇遇,短暫得讓人懷疑是夢。但那些玉樹清露、仙人笑語,隻要真切地經曆過,就會在生命裏留下抹不去的印記。或許重要的不是仙境何在,而是我們是否保有一顆能聞到異香的心。
8、乘風女道記
開元二十四年春,洛陽城忽起怪風。百姓見一青衣道姑禦風而來,輕落玉貞觀鍾樓簷角。消息傳至河南尹李適之耳中,這位粗豪官員當即帶人前去,見圍觀者眾,竟命衙役當眾鞭笞道姑。
奇怪的是,鞭至第十下,道姑衣袂未破,神色如常。李適之這才慌了神,連忙更衣賠禮。玄宗聞訊召見,才知是蒲州紫雲觀修士,因辟穀多年,身輕如羽,恰借東風至此。皇帝賜下金帛,派羽林軍護送返觀。
數年後又逢大風天,道姑素袍鼓蕩,竟從丹爐前憑空而起。觀中弟子追出門時,隻見她袖中落下一方羅帕,帕上墨跡未幹:清風為駕,四海為家。後來蒲州人說,每逢東風過境,紫雲觀的銅鈴總比別處先響。
世人常把異事當妖孽,卻不知天地之大,自有超然存在。那女道乘風而來乘風而去,不為金帛所留,不為權貴所屈,恰似一片雲,不係任何一處山頭。或許真正的修行,不在青燈黃卷,而在保持這份來去自如的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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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桃源避秦記
開元年間,代州都督驅逐遊方僧人,法朗和尚逃入雁門山深處。在幽澗石洞穿行數百步後,眼前豁然開朗——日月明朗的洞天裏,流水潺潺,芳草萋萋。
草屋中走出身著草葉的婦人,麵容竟如少女。她驚問來客何人,法朗合十答道:貧僧是人。婦人掩口輕笑:哪有這般形銷骨立的人?聽和尚解釋佛法舍身之理,她撫掌稱善,又追問佛經奧義。法朗講罷《金剛經》,婦人眼中泛起淚光。
原來她們是秦時隨蒙恬築長城的民婦,不堪勞役逃入此山。草根果腹,竟容顏永駐。早不知人間歲月,婦人指著屋後野李樹,花開千遍,隻當春風一度。法朗發現她們用龜甲記日,甲紋已密如蛛網。
當夜暴雨,洞外傳來長城役夫的哀歌。婦人說這是山靈在重演往事,每逢雨夜就會響起。法朗留居數日,臨別時婦人贈他一袋李核:種在人間,或可記取桃花源。
後來代州寺院確實長出一種李樹,花開時總伴有金石之音。世人追逐長生,卻不知那些避世女子早已參透——真正的永生不在年歲,而在逃出輪回般的苦難。那雨夜役夫歌,至今仍在提醒我們:人間最苦的,從來不是生死,而是不得超脫的宿命。
10、飛鞋織女記
廣州有個叫何二娘的姑娘,二十歲還跟母親住在一起,靠織草鞋為生。她原本不懂什麽修仙之術,有一天突然對母親說:住在這裏太悶了,我想出去走走。第二天,她就飛上了羅浮山。
山裏的和尚問她來幹什麽,她隻說:想伺候各位師父。從此就住在寺裏,不吃不喝,每天給和尚們采山果充饑。奇怪的是,羅浮山往北四百裏是循州,那裏的寺廟有棵幾十圍粗的楊梅樹。每次何二娘帶回來的楊梅,循州的和尚都說看見仙女來采摘過。
後來唐玄宗派人來找她,要帶她進京。路上,那個黃門使者起了邪念。還沒等他開口,何二娘就說:中使既然動了這樣的心思,我就不能留下了。說完縱身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織草鞋的姑娘,就像她手裏的蒲草一樣平凡,卻活成了最自在的模樣。她可以為了解悶說走就走,也能因為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說散就散。世人總以為神仙要修煉千年,卻不知真正的超脫,或許就是像何二娘這樣——既能隨手采來百裏外的楊梅,也不把皇帝的詔書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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