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方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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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慈恩僧
    唐德宗年間,長安城朱雀大街旁的慈恩寺總是香火不斷,往來的官員百姓多愛來這清幽處沾點靈氣。這日午後,前吉州新淦縣令唐蒙揣著忐忑又期待的心,踏進了寺門。
    唐蒙和當朝宰相趙憬是老交情了,兩人沒發跡時就常一起在陋巷裏煮茶論事。趙憬深知唐蒙有本事,當年在新淦縣任上,他把個連年欠收的窮縣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僅修了水渠解了旱情,還幫百姓改良稻種,離任時百姓攔著馬頭哭著送了十幾裏。如今趙憬當了宰相,唐蒙特意從吉州趕來投奔,趙憬見了他又驚又喜,不僅留他在京中住下,還時常送些錢糧接濟,更暗地琢磨著給他謀個合適的官職。
    那會兒禦史台正缺人,尤其是監察禦史,得敢說真話、能查實事,德宗皇帝挑了許久都沒滿意的。趙憬心裏早把唐蒙視作最佳人選,可這事得等個恰當的時機,不能貿然上奏。唐蒙在京中住了月餘,見趙憬忙得腳不沾地,也不好催問,隻偶爾去慈恩寺散散心。
    這天他剛在大雄寶殿拜完佛,就被個白須老僧攔住了。那老僧是寺裏有名的相麵先生,看人氣色極準。他上下打量唐蒙片刻,搖頭道:“施主麵帶愁緒,毫無喜色,依老衲看,你日後頂多隻能當個邊地一年的禦史,莫要抱太大期望。”
    唐蒙聽了隻覺得好笑。趙憬是當朝宰相,又是自己的故交,就算不封個大官,至少也能在京中謀個安穩差事,怎麽會去邊地?他沒把老僧的話放在心上,大笑著拱了拱手,轉身就回了住處。
    第二天一早,趙憬趁著奏事的機會,跟德宗提起了禦史台缺人的事:“陛下,如今禦史府空缺甚多,尤其是監察禦史,得盡快補上才能整肅吏治。臣這兒有兩個人選,都是踏實肯幹的好苗子。”
    德宗放下手中的奏折,歎了口氣:“朕何嚐不想補?可這監察禦史得選孤高清正、老實本分的人,朕怕你隻挑些朝中子弟或是油滑的年輕人,那樣還不如不補。”
    趙憬一聽這話,心裏頓時有了底,忙道:“陛下聖明!臣正有此意,此次舉薦的並非權貴子弟,一個是前任錄事參軍,一個便是前吉州新淦縣令唐蒙,兩人都在地方任上幹出了實績,為人正直不阿。”
    德宗這才露出笑容:“這就對了!朕要的就是這樣的人,你趕緊把他們的履曆呈上來。”趙憬連忙應下,退出殿時,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剛走到宮門口,就撞見了度支使裴延齡。裴延齡向來和趙憬不對付,見他喜氣洋洋的,便陰陽怪氣地問:“趙相公這是奏成了什麽好事?瞧這高興勁兒,怕是得了陛下的賞賜吧?”趙憬知道裴延齡沒安好心,懶得跟他囉嗦,隻拱了拱手,徑直走了。裴延齡碰了個軟釘子,站在原地氣得直罵,可也沒轍。
    可誰也沒料到,沒過幾日,邊境突然傳來急報,說是吐蕃蠢蠢欲動,需派禦史去邊境監察軍情、安撫將士。德宗想起剛舉薦的唐蒙,覺得他在地方曆練過,懂民情也有膽識,便下旨任命唐蒙為邊地監察禦史,任期一年。
    接到聖旨時,唐蒙愣了半天。他這才想起慈恩寺老僧的話,原來那相麵的竟如此靈驗。可他沒有抱怨,反而收拾好行囊,第二天就辭別了趙憬,奔赴邊境。有人勸他:“你剛得官職就去邊地受苦,不如找趙相公說說,換個差事?”唐蒙卻搖頭:“陛下信任我,才派我去邊地,趙相公也盼著我能做出實績,我怎能臨陣退縮?再說邊地雖苦,卻能為朝廷分憂、為百姓護安寧,這才是為官的本分。”
    到了邊境,唐蒙沒擺半點官架子。他跟著將士們一起巡營,深入軍營了解糧草供給,還走遍了邊境的村落,幫百姓修補被風沙毀壞的房屋,教他們儲存糧食應對戰事。有次吐蕃騎兵來犯,唐蒙沉著冷靜,一邊組織百姓轉移,一邊協助將領製定防禦策略,硬是守住了邊境的小城。
    一年任期滿時,邊境百姓牽著牛羊、捧著哈達來送他,將士們也列隊為他送行。回到長安後,德宗聽了他在邊境的功績,大加讚賞,直接升他為殿中侍禦史,還當著眾臣的麵說:“唐蒙在邊地不避艱險、實心辦事,這樣的人才,就該重用!”
    後來有人再提起慈恩寺老僧的預言,唐蒙總是笑著說:“當初我以為邊地禦史是壞事,可若不是那段經曆,我怎會明白‘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真正含義?有時候看似不如意的安排,反而藏著成長的機會。”
    這世上從沒有平白無故的幸運,也沒有真正的“命中注定”。唐蒙雖因一句預言去了邊地,卻用自己的實幹把“一年邊地禦史”的“限製”,變成了步步高升的“階梯”。所謂的好運,不過是踏實做事的饋贈;所謂的機遇,也永遠留給那些不抱怨、肯擔當的人。
    2、朱悅
    唐憲宗年間,鄂州城外有條熱鬧的街巷,住著個叫陳士明的年輕人。他是當地十將之一,生得俊朗健壯,卻沒把心思放在操練軍務上,整日癡迷鬥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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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士明家裏養著上百隻鬥雞,黑羽的“鐵將軍”、金冠的“玉霸王”,每隻都被他伺候得油光水滑。隻要雞群一開始爭鬥,他掃一眼就能斷定哪隻勇猛、哪隻怯懦;就算隔著院牆,光聽雞鳴聲,他也能準確說出雞的毛色和品相。街坊鄰居都笑他是“鬥雞癡”,他卻毫不在意,反倒覺得這是門旁人學不來的本事。
    他家隔壁住著個叫朱悅的老者,是個隱居的有道之人,據說會“縮地術”——能把千裏路程縮成幾步之遙。朱悅在院裏蓋了小屋,挖了池塘,四周種滿果樹草藥,親手栽下的鬆樹、桂樹,如今都已長得要兩人合抱。可這位老人從不出門逛集市,平日裏就守著小院侍弄花草,活得像個與世隔絕的仙人。
    因為是鄰居,陳士明常能見到朱悅,一來二去也就熟絡了。可陳士明總覺得這老人不過是個普通的糟老頭,仗著年紀大些罷了,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平日裏跟朱悅說話,要麽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要麽直呼“老朱”,連句“先生”都懶得叫。有時朱悅在院裏修剪花枝,他還會靠在院牆上打趣:“老朱,你這花養得再好,能有我的鬥雞有意思?”
    這天,朱悅煮了一壺好酒,請陳士明來家裏小坐。酒過三巡,朱悅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說:“你這小子,仗著會養幾隻雞就目中無人,把我當成了沒見識的鄰家老頭。既然你覺得自己本事大,我倒要試試你——你家離這兒不過二三百步,你現在回去把你最得意的那隻‘鐵將軍’抱來,咱們賭一把輸贏如何?”
    陳士明一聽要鬥雞,頓時來了精神,滿口答應:“這有何難!您等著,我一炷香的工夫就回來!”說罷起身就往家跑。
    可奇怪的是,他明明朝著家的方向跑,腳下的路卻像是永遠走不完。平日裏熟悉的街巷不見了,眼前盡是陌生的田野和樹林。他越跑越慌,看看太陽,從辰時跑到酉時,足足跑了五六個時辰,腿都跑軟了,卻連自家的影子都沒見著。他估摸著自己跑的路,少說也有五十多裏,可回頭一看,朱悅家的小院竟還在不遠處,離自己不過百步之遙。
    陳士明這才恍然大悟——朱悅果然有真本事!自己之前的輕慢和無禮,簡直是愚蠢至極。他又驚又愧,連忙轉身往回跑,氣喘籲籲地衝到朱悅麵前,“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求恕:“先生恕罪!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之前多有冒犯,求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朱悅看著他滿頭大汗、滿臉悔意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你這小子,現在還敢怠慢我嗎?”
    陳士明紅著眼眶,聲音都帶著顫:“方才在半路我就跑不動了,心裏又怕又悔,哪還敢再對您無禮啊!”說著,眼淚竟忍不住掉了下來。
    朱悅見他是真心悔改,便伸手將他扶起來:“罷了,年輕人難免輕狂,知錯能改就好。”
    從那以後,陳士明像變了個人似的。再見到朱悅,他會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一口一個“朱先生”;每逢初一十五,還會主動幫朱悅打掃院子、澆水施肥;有時朱悅講些道家道理,他也會搬個小板凳坐在一旁,聽得格外認真,那模樣比聽將軍訓話還要專注,連對待自家長輩都沒這麽恭敬。
    後來到了元和年間,朝廷調陳士明去巴丘戍邊。臨行前,他特意買了最好的酒和點心,恭恭敬敬地送到朱悅麵前,含淚道別:“先生,此去巴丘不知何時能歸,您多保重身體。等我回來,再聽您講縮地術的奧妙。”朱悅點了點頭,遞給了他一包草藥:“此去路途遙遠,邊疆風寒,帶著它能驅寒避邪。到了那邊,要多把心思放在軍務上,莫再貪玩了。”陳士明重重地點頭,揣著草藥,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家鄉。
    這世間從不缺有“小本事”的人,卻少有能認清自己、尊重他人的人。陳士明因一時輕狂冒犯有道之人,幸而得朱悅點醒,最終學會了謙遜與敬畏。真正的成長,從不是恃才傲物,而是懂得看見他人的閃光點,用敬畏之心對待每一個值得尊重的人——這既是待人之道,亦是修身之智。
    3、王生
    唐德宗年間,潤州節度使韓滉手握重兵,又兼管鹽鐵事務,在朝中頗有分量。那年京城米價飛漲,百姓苦不堪言,韓滉主動上書,願獻一百萬石糧食賑災,還請求皇帝下旨,讓沿途的陸路觀察使、節度使協助調運。
    這事傳到朝堂,卻引發了爭議。宰相認為,鹽鐵使本就有專門的官吏負責進奉物資,不該再麻煩沿途州縣——畢竟州縣官有自己的政務,額外調運糧食會加重地方負擔。可德宗既想收下韓滉的糧食解燃眉之急,又不願駁了他的麵子,左右為難,便把這事交給中書省、門下省的官員共同商議。
    左補闕穆質性子耿直,向來敢說真話。商議時,他直言不諱:“鹽鐵使有專屬的進奉渠道,哪能平白拖累沿途州縣?再說,節度使手握兵權,當年平定叛亂時就算‘亂殺’二十萬人都能被默許,如今不過是派個進奉官負責運糧,又有什麽舍不得的?”這話本是穆質就事論事的諫言,卻沒料到,議事廳裏有韓滉的親信,當場就把話傳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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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滉得知後又氣又惱,覺得自己一片忠心獻糧,反倒被人指責“亂殺”,當即派軍吏李棲華直奔諫院找穆質對質。李棲華見到穆質,語氣強硬:“我家節度使向來待朝廷不薄,從未有過負心之舉,您為何要如此詆毀他?我家大人說了,若您不服,他便即刻離鎮進京,與您在朝堂上當麵辯論!”
    穆質聽了心裏一沉。他知道韓滉的勢力——不僅手握潤州兵權,還與汴州節度使劉玄佐交情深厚。沒過幾天,果然傳來消息:韓滉已離開潤州,路過汴州時還拉上了劉玄佐一同進京,兩人率領的隨從浩浩蕩蕩,聲勢浩大,滿朝文武都知道這是衝穆質來的。
    穆質本就隻是個左補闕,官階不高,哪經得起這般陣仗?他又怕又慌,連朝服都不敢穿,悄悄換上一身白衫,瞞著眾人去了興趙縣,找當地有名的術士王生占卜。見到王生,穆質遞上一束絲綢作為謝禮,語氣急切:“先生,我遭逢大難,這禮物雖薄,還望您能為我卜一卦,看看吉凶。”
    王生卻推辭了禮物,溫和道:“您不必多禮,勞煩您跑這一趟已是過意不去。若您信得過我,便留下您擔憂之人的生辰八字,再加上您自己的,我今晚替您用蓍草好好算一算。”穆質連忙寫下韓滉和自己的年名,再三托付後才匆匆離開。
    第二天,穆質實在不敢親自去取卦象,便讓妹夫裴某代為前往。裴某見到王生,剛說明來意,王生便皺著眉歎了口氣:“你帶來的兩個年命中,有一人運勢極強,眼下的威勢更是壓過了朝中多數人,這可不是輕易能抗衡的。”他頓了頓,又仔細看了看卦象,接著說:“不過你放心,另一人雖眼下處境艱難,卻有‘直臣之氣’護著——他本是為朝廷、為百姓進言,並非私怨,這份正直會幫他避開大險。隻是短期內需收斂鋒芒,莫要再與威勢之人硬碰,等這股勢頭過去,自然會平安無事。”
    裴某連忙把王生的話轉告穆質。穆質聽後,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也漸漸冷靜下來。他想,自己確實是為了避免州縣受累才進言,並非針對韓滉,隻要秉持初心,不卑不亢,想必朝廷也會明辨是非。後來,韓滉進京後,德宗特意召見兩人,聽了穆質的解釋,又念及韓滉獻糧的心意,最終並未責罰穆質,隻是勸兩人以國事為重,化解了這場風波。
    穆質的經曆,藏著一份處世的智慧:正直並非要一味硬碰硬,懂得在威勢麵前保持冷靜、堅守本心,才是真正的清醒。而王生的卦象,與其說是“預言”,不如說是看透了“人心”——一個人若行得正、坐得端,哪怕一時身處險境,也終會被公正與良知護佑。這世間最可靠的“運勢”,從來都是自己的初心與風骨。
    4、賈籠
    唐德宗年間,長安城裏的舉子們總愛聚在茶樓酒肆,談論應試的文章,穆質也是其中之一。這年他剛考完製科,心裏揣著幾分忐忑,便約了同科的楊憑等人小聚,想聽聽旁人對考題的見解。
    幾人聊到策論時,穆質說起自己寫的核心觀點:“如今朝堂之上,‘防賢甚於防奸’——君王若總疑心有才能的人,怕他們功高蓋主,反而比防備奸邪之人還要用心,這才是治國的隱患啊。”
    楊憑聽了卻搖頭,語氣篤定:“穆兄這話怕是要失算了!如今陛下正廣納賢才,禮遇士人,哪會有‘防賢’的心思?依我看,你這策論的立意未必合考官的心意。”
    穆質本就有些不確定,被楊憑這麽一說,心裏更沒底了,隻能苦笑著點頭:“若真如你所說,那便隻能聽天由命了。”
    散了聚會,穆質想起朝中官員鮮於弁素來愛惜人才,便想著去拜訪一番,或許能從他口中探探風聲。鮮於弁聽聞穆質來訪,果然十分熱情,不僅親自迎出門,還擺了酒菜招待。兩人正吃到興頭上,仆人突然匆匆進來稟報:“大人,尊師到了!”
    鮮於弁一聽,立馬起身,慌慌張張地去換朝靴、執笏板,還吩咐仆人趕緊撤下酒菜,重新準備茶水。穆質心裏納悶,鮮於弁的尊師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讓他如此鄭重?可等那人進來,穆質卻愣住了——哪是什麽高官名士,不過是個瞎了一隻眼的道士,穿著普通的青布道袍,看上去平平無奇。
    穆質頓時有些生氣,覺得鮮於弁太過小題大做,對自己尚且用酒菜招待,對這位“尊師”卻隻備茶水,未免太怠慢;更何況,這道士看著毫不起眼,鮮於弁卻如此恭敬,自己反倒成了多餘的人。他心裏有氣,便坐著不動,連起身行禮都懶得做。
    那道士也不在意,徑直走到穆質麵前,上下打量了他片刻,開口問道:“足下莫非是在朝中任職的供奉官?”
    穆質冷淡地搖頭:“不是。”
    道士又問:“那你莫不是曾向朝廷上書獻策,或是參加製科考試求取名聲?”
    這話正好說到穆質的心坎上,他隻好如實回答:“我剛參加完製科考試,還在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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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聽了,臉上露出笑容:“看你的麵色,是大喜之兆啊!你不僅能考中,還能得到靠近君王的清貴官職。這個月十五日的午後,你就能知道結過了——策論會評為第三等,官職是左補闕。我先提前告訴你,讓你安心。”
    穆質心裏將信將疑,覺得這道士多半是隨口胡謅,便敷衍著拱了拱手,起身告辭了。之後的幾天,他總忍不住想起道士的話,卻又不敢當真,隻盼著十五日快點到來。
    終於到了十五日,剛過午時,穆質正坐在屋裏看書,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力道還很重。他連忙讓人去開門詢問,門外的人高聲喊道:“穆五郎接旨!陛下任命您為左補闕!”
    穆質當時就愣在了原地——按照慣例,製科放榜會先公布等第,再根據等第授官,可這次竟直接宣布了官職,連“策論第三等”的結果都沒提前通報,完全應了那道士的話!他這才明白,原來那位看似普通的眇道士,竟真有洞察未來的本事;而自己當初因外貌輕視對方,實在是淺薄可笑。
    後來穆質上任左補闕,常對人說起這段經曆。他總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曾因道士的外貌輕視他,卻不知他藏著真本事;也曾因旁人的質疑懷疑自己的策論,卻忘了堅守本心。”
    這世間最容易犯的錯,便是以貌取人、以言廢事。道士的眇目之下,藏著識人辨運的智慧;穆質的策論之中,藏著憂國憂民的赤誠。真正的價值從不在外表,而在內在的見識與品格——唯有拋去偏見,方能看見事物的本質,也方能守住自己的初心。
    軒轅集
    唐宣宗在位後期,愈發癡迷長生之術,平日裏總想著尋訪方士、求取延年益壽的法子,朝中大臣雖有勸諫,卻也拗不過他這份執念。
    有一回,宣宗想起了曾任廣州監軍的吳德。吳德離京赴任時,腳疾嚴重到連路都走不穩,當時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如今吳德卸任回京,宣宗見他步履穩健,半點看不出曾有腳疾,不禁十分驚訝,連忙追問他是如何治好的。
    吳德躬身答道:“陛下,臣的腳疾能痊愈,全靠羅浮山一位叫軒轅集的山人。他醫術高超,隻用了幾副藥,又教了臣一套調理的法子,沒過多久便好了。”
    宣宗一聽“山人”二字,眼睛頓時亮了——他本就迷信方術,如今聽聞有這般奇人,當即下旨,讓驛站快馬加鞭去羅浮山征召軒轅集入京。
    軒轅集接到聖旨後,便隨驛卒趕赴長安。宣宗對他極為看重,特意將他安置在宮中的山亭院裏,不僅時常召見他詢問養生之道,還讓他為自己調理身體。軒轅集性子淡然,麵對皇帝的禮遇既不諂媚,也不傲慢,隻是如實回答問題,偶爾獻上些溫和的養生建議,從不說些誇大其詞的“長生秘訣”。
    住了一段時日,軒轅集便向宣宗請辭,說自己習慣了羅浮山的清靜,不願留在京城為官。宣宗不舍,又想留住這位“奇人”,便下旨封他為朝散大夫、廣州司馬,可軒轅集卻堅決推辭:“陛下,臣本是山野之人,無當官之才,也無仕途之念,還望陛下成全,讓臣回歸山林。”宣宗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好強求,隻好答應了他的請求。
    臨別那天,宣宗特意在宮中設宴為軒轅集餞行。酒過三巡,宣宗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在意的事:“先生既能識人禍福,可否告知朕,朕還能治理天下多少年?”
    軒轅集看著宣宗期盼的眼神,沉默片刻後答道:“陛下若勤政愛民,可享五十年天下。”
    宣宗一聽,頓時大喜過望——五十年的執政時間,足以讓他實現心中的抱負,更意味著自己能長壽。他連連賞賜軒轅集,親自送他出宮,滿心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可誰也沒料到,沒過多久,宣宗便病重駕崩了。百官清點他的生平,發現他享年正好五十歲。直到這時,人們才恍然大悟:軒轅集說的“五十年”,並非指宣宗能執政五十年,而是他的壽命僅有五十載。軒轅集當年或許早已看出宣宗的命數,卻又不願直言掃了皇帝的興,便用一句委婉的話作答,既沒欺君,也盡了臣子的分寸。
    宣宗一生追求長生,卻終究沒能逃過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他渴望長久執政,卻忘了“治理天下”的關鍵從不是在位時間的長短,而是是否能在有限的時光裏為百姓謀福祉。而軒轅集的通透之處,便在於他懂得:真正的“長久”,從不是靠方術強求,而是順應自然、盡己本分——為官者守好百姓,修道者守好本心,如此便已是最好的“長生”。
    6、杜可筠
    唐僖宗末年,廣陵城裏住著個叫杜可筠的窮人。他四十多歲,不愛吃飯,總說自己能“絕粒”——不用靠五穀雜糧也能活,唯獨嗜酒。每天他都揣著個空酒壺,在街麵上的酒肆裏挨桌求飲,不管是富商還是小販,遞來的酒他都接,卻從沒見他醉過。有人可憐他,想多給幾杯,他也不多喝,三兩杯下肚就拱手道謝,轉身去下一家,分寸拿捏得極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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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西有個樂記酒旗亭,老板樂生是個和善人。杜可筠常來這兒喝酒,一來二去便熟了。有時趕上陰雨天,別處酒肆關門早,或是他走得遠了趕不回去,兩人就約好去樂記碰頭,時間久了竟成了慣例。
    有一年冬天,廣陵下了場大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寒風刮得人睜不開眼。杜可筠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舊衣,踩著雪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樂記。剛進門,就聽見樂生正跟店裏的管事拌嘴,臉色很不好看。杜可筠湊過去問:“樂老板,這大雪天的,怎麽還動氣呢?”
    樂生歎了口氣,指著櫃台後的一個布包說:“前些天有人拿件新衣服來換酒,我想著等那人回頭來取,就仔細收在了櫃裏。誰知昨晚竟被老鼠咬了幾個大洞,現在管事說,得按衣服的價錢賠給人家,你說我冤不冤?”
    杜可筠聽了,眨了眨眼說:“原來如此。不知樂老板這酒旗亭,連後院帶廂房算下來,一共有多少間屋子?”樂生愣了愣,答道:“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七八間吧。”
    “那正好。”杜可筠笑了笑,“我年輕時曾記得一道驅鼠符,當年試過很管用,就是不知現在還靈不靈。不如我寫給你,你按法子焚了試試。若是真有效果,保管你這整座院子從此再無鼠跡。”
    樂生本就沒別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便趕緊找來紙筆。杜可筠接過筆,略一思索,幾筆就畫好了一道符,還細細叮囑了焚燒的時辰和方位。樂生半信半疑,當晚就按杜可筠說的做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起來,店裏不僅沒再看見老鼠,連牆角的鼠洞都像是被什麽東西堵死了,往後幾個月,真的一隻老鼠都沒再出現過。樂生又驚又喜,再看杜可筠時,多了幾分敬佩。
    後來,廣陵遭了兵災,秦彥、畢師鐸帶著兵馬把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城裏的糧食很快就吃完了,百姓們餓得麵黃肌瘦,不少人甚至餓死街頭。可杜可筠卻像沒事人一樣,每天依舊在斷壁殘垣間找酒喝,臉色紅潤,容貌半點沒變——旁人這才想起,他本就“好飲不食”,斷糧對他竟沒什麽影響。
    等到孫儒率領大軍渡過長江,廣陵城徹底亂了,杜可筠便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離開廣陵,去了毗陵。聽說他到毗陵後,依舊每天喝酒,有時走夜路犯了宵禁,被巡夜的士兵攔下,他也不慌不忙,不知說了些什麽,士兵竟總能放他過去。
    杜可筠這一生,看起來窮困潦倒,卻活得比誰都自在。他不求富貴,不貪酒肉,僅憑一口薄酒便能度日;麵對困境,既不抱怨也不慌張,隨手一道符就能解人難題。其實,真正的“自在”從不是擁有多少財富,而是像杜可筠這樣,守住自己的活法——不被外物牽絆,不被境遇裹挾,哪怕身無長物,也能在亂世裏活出一份從容與通透。
    7、許建宗
    唐太和初年,濟陰郡東北六裏處有座左山,山腳下的龍興古寺香火不算鼎盛,卻因一口怪井出了名。那井就在寺前路西第一院,井水深得不見底,更奇的是,水色像凝固的鮮血,還帶著衝鼻的腥穢味,別說飲用,就連洗衣澆菜都沒人敢用,久而久之,井台邊長滿了雜草,成了院裏的“禁地”。
    當時,文人鄭還古正和一個叫許建宗的人同住在寺裏,兩人相處了一個多月,時常一起在山間散步。一日閑聊時,鄭還古提起了那口怪井,語氣裏滿是好奇又惋惜:“好好一口井,偏生得這麽怪異,若是能變甜,也能解寺裏僧人的用水之苦。”
    許建宗聽了,抬頭望向那院的方向,平靜地說:“不過一口井罷了,你若想看看,我們現在就去。”
    鄭還古又驚又喜,連忙喊上院裏的僧人,三人一同來到井邊。僧人捂著鼻子歎道:“這井不知多少年了,前幾任住持都想過法子,要麽井水更腥,要麽幹脆枯了幾天,後來也就沒人管了。”
    許建宗俯身往井裏看了看,轉頭問鄭還古和僧人:“若是我能把這井水變甜,你們覺得如何?”
    兩人異口同聲地答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求先生試試!”
    許建宗不慌不忙,讓僧人取來一隻紅色的瓷碗和紙筆。他凝神片刻,提筆在紙上飛快地畫了一道符,晾幹後折疊好,輕輕放進瓷碗裏,再將碗緩緩沉入井中,除此之外,沒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做完這一切,他對眾人說:“今晚我就在這院裏住下,等明天再看結果。”
    當天夜裏,鄭還古躺在自己的房間裏,心裏總惦記著井水的事,翻來覆去睡不著。到了二更天,突然刮起一陣狂風,烏雲瞬間遮住了月亮,整個寺院都陷入一片漆黑,緊接著又響起幾聲悶雷,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屋頂上。
    鄭還古心裏一緊,悄悄走到窗邊,撩起窗簾往外看。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院子——他清楚地看見,井台邊站著一個高大的力夫,手裏攥著粗粗的繩索,正把繩索往井裏放,像是在打撈什麽東西。閃電一次又一次亮起,每次亮起,那力夫都在用力往上拉繩索,可直到第四道閃電過後,力夫和繩索突然就消失了,隻剩下空蕩蕩的井台在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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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還古又驚又怕,直到風雨停歇,才勉強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他匆匆去找許建宗,卻見許建宗正讓人取來木板,將井口牢牢封住。“先生,昨晚我看見……”鄭還古話沒說完,就被許建宗抬手打斷:“先等三天,再打開看看。”
    三天後,許建宗讓人移開木板,親自打了一桶井水。眾人圍過去一看,井水清澈見底,再也沒有半點腥穢味。僧人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甜!比山泉水還甜!”鄭還古也嚐了嚐,果然甘美異常,和之前的怪水判若兩人。從那以後,這口井的水就一直保持著甘甜,成了寺裏最好的水源。
    鄭還古這才確信,許建宗絕非普通人,定是得道的高人。他再三懇求許建宗傳授道法,可許建宗隻是搖頭:“我不是什麽得道者,不過是偶然學會了幾道符術,算不得真本事。”無論鄭還古怎麽求,他都不肯再多說,更不肯傳授符術。
    沒過多久,許建宗就辭別了鄭還古和僧人,說要去泰山遊曆。眾人送他到山腳下,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道盡頭,此後就再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龍興古寺的那口井,後來成了當地的一段佳話。人們說起許建宗,總說他低調謙和,有通天的本事卻不張揚。其實,真正的“本事”從不是用來炫耀的——許建宗解井之困,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符術,隻是為了方便他人;他拒絕傳授技法,或許是明白,真正的“道”不在符籙,而在那顆不圖名利、樂於助人的本心。這世間最難得的,從來不是奇術異能,而是擁有本事卻依舊謙遜、心懷善意的通透。
    8、向隱
    唐天複年間,成汭鎮守江陵,監軍使張特進身邊有個叫溫克修的隨從,負責管理藥庫,在城外的坊市租了間屋子居住。他的北鄰,是個叫向隱的奇人——此人精通天文曆算,更擅長“射覆”之術,不管是猜物還是斷事,從沒出過差錯。
    一日,向隱特意找到張特進,神色凝重地說:“特進您身邊,從副監到小判官以下的官員,近來都麵帶災色,怕是要有禍事降臨,您可得留意。”張特進聽了卻不以為意,擺擺手笑道:“每個人的年運各有不同,哪會這麽巧,一群人同時受災?我不信這話。”向隱見他不聽,也不再多勸,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那段時間,江陵城裏的狗總在夜裏狂吠,聲音淒厲,聽得人心裏發慌。向隱又找到溫克修,語氣篤定地說:“如今鎮守此地的司馬元戎指成汭),不出幾年就會失守江陵,到時候這裏會變成一片廢墟,你一定要記著我的話。”過了些日子,他又對溫克修說:“江陵失守後,此地會幾經易主,沒有定數。但五年之後,會有一個來自東北方向的人,看著像是皇親國戚,來這裏鎮守,一守就是二十年,你也記好。”
    又過了一陣,向隱再次找到溫克修,補充道:“那個東北來的鎮守者,二十年後也會離任。之後來的人,命格不在常規五行之內,他鎮守的時間會更長,你一並記著吧。”溫克修隻覺得向隱說的都是無憑無據的空話,心裏半點不在意,甚至覺得這人是故意危言聳聽。
    見溫克修不信,向隱又說起他的私事:“你將來成婚,不會有兒子,隻會生一對女兒。等你老了,還會轉行做個醫生。”溫克修聽了更覺得荒唐,隻當是玩笑話,左耳進右耳出。
    可誰也沒料到,後來朝廷果然下了密詔,要誅殺成汭。成汭兵敗後,江陵城果然陷入混亂,被敵軍攻破,昔日繁華的城池漸漸變成了斷壁殘垣,正應了向隱“化為丘墟”的預言。再後來,江陵幾經易主,五年後,果然有一位來自東北的皇親國戚前來鎮守,一守便是二十年;二十年後,接任者的命格也確實異於常人,鎮守時間遠超之前。
    而溫克修的人生,也一步步朝著向隱說的方向發展——他成婚後果然隻生了女兒,沒有兒子。到老時,因常年管理藥庫懂些藥理,又看著鄰裏求醫不便,便索性轉行當了醫生,靠著一手好醫術,在當地頗有名望。直到這時,溫克修才想起向隱當年的話,每一句都分毫不差,他這才明白,向隱不是說空話,而是真能看透世事變遷。
    向隱的故事,從來不是“預言”的神奇,而是藏著對世事規律的洞察。他明知張特進、溫克修不信,卻依舊如實相告,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而是想讓他們早做準備。可人生最遺憾的,往往是“當時隻道是尋常”——總覺得警示是虛言,等到預言應驗,才追悔莫及。其實,真正的智慧從不是能預知未來,而是能在尋常日子裏,聽得進逆耳的忠言,對未知的風險多一分敬畏。這世間沒有突如其來的禍福,隻有被忽略的預兆與先機。
    9、趙尊師
    唐末年間,遂州有位趙尊師,是當地人人敬重的奇人。他最擅長畫符,隻要將符紙燒成灰兌水喝下,或是貼在門上,就能治好百姓的疑難雜症,在鄉裏做了多年善事。更讓人稱奇的是,他還能驅使山魈——那些山間的精怪在他手下服服帖帖,常被派去幫他拎書袋、拿草帽,也正因如此,趙尊師住處前後百裏之內,從沒有妖怪鬼魅出來禍害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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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地有個叫阮瓊的村民,家裏出了件怪事。他的女兒不知從何時起,被精怪纏上了:每到夜裏,女兒就會獨自梳妝打扮,對著空氣笑盈盈的,像是在等什麽人,言行舉止格外親昵;阮瓊偷偷請過不少醫生和術士來治,可每次人還沒進門,女兒就先說出了對方的姓名,弄得人都不敢上門,阮瓊急得頭發都白了。
    有人勸阮瓊:“你不如去求趙尊師,他定有辦法。”阮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當天就揣著禮物,一路小跑找到趙尊師,跪在地上哭著把女兒的事說了一遍,懇求他出手相救。
    趙尊師扶起阮瓊,溫和地說:“不用勞煩你再跑一趟,我給你一道符,你回去貼在女兒房間的門窗上,自然會有效果。”說罷,他取出一張白絹,用朱砂筆飛快地畫了一道大符,遞給阮瓊,又叮囑道:“貼好後不用守著,到時候自會有結果。”
    阮瓊謝過趙尊師,揣著符一路奔回家,趕緊把符貼在女兒房間的門窗上。到了夜裏一更天,突然聽見女兒房間裏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像是有重物砸在地上,又像是冰塊碎裂的聲音。阮瓊連忙叫上家人,點著蠟燭衝進房間——隻見地上蜷著一隻巨大的鼉俗稱“豬婆龍”),身子還在微微扭動,沒一會兒就不動了;而貼在門上的符紙,已經不見了蹤影。再看女兒,眼神清明了許多,見到阮瓊,突然哇地哭了出來,說自己之前像是被迷了心竅,好多事都記不清了,隻覺得害怕。
    阮瓊又驚又喜,連忙讓人把鼉的頭打碎,扔到深山溝裏,生怕它再作祟。第二天一早,他又帶著禮物去拜見趙尊師,把夜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再三感謝。趙尊師笑著安慰他,又取出一道小符,讓他回去給女兒吞服:“這道符能幫她徹底清掉身上的妖氣,以後就不會再出事了。”
    阮瓊回去後照做,女兒果然徹底好了,再也沒有夜裏梳妝等“人”的怪事。更神奇的是,沒過幾天,趙尊師案頭原本送出的那道大符,竟自己回來了,平整地鋪在桌上,像是從沒被取走過一樣。
    趙尊師的本事,從來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厲害,而是為了幫百姓解除災禍。他不用親赴現場,一道符就能降妖;符紙用完後自行返回,也透著幾分“物盡其用”的通透。其實,真正讓人敬佩的,從不是“驅妖的符”,而是“救人的心”——像趙尊師這樣,用自己的本事守護一方安寧,不圖回報,不擺架子,才是最難得的“修行”。這世間的“奇術”再多,也不如一顆為民的仁心珍貴。
    10、權師
    唐時,長道縣的山野間住著一位叫權師的巫師,他最擅長“死卜”——不是占卜生死,而是能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召請神明附體,洞悉常人看不見的隱秘。無論是作祟的邪魅鬼怪、藏得無影無蹤的逃犯,還是深埋地下的寶物、人一生的壽數期限,隻要經他卜算,沒有不知道的。
    有人來請他卜事時,權師會先焚香禱告,口中念念有詞地呼請神明。片刻後,他便會直挺挺地倒在鋪好的褥子上,像死去一般沒了氣息。過一陣子,他才慢慢喘過氣來,閉著眼睛,用一種不同於平日的語氣,把所求之事的結果一一說出來,分毫不差。
    權師有個親戚叫郭九舅,是當地出了名的豪強,為人豪爽卻也有些蠻橫,家裏積攢了不少錢財。可近來郭九舅卻愁眉不展——他的妻子臥病在床好幾年,請遍了名醫,吃了無數湯藥,病情卻越來越重,眼看就要不行了。有人提醒他:“不如去找權師卜一卜,說不定能找到病因。”郭九舅雖不信這些旁門左道,但看著妻子奄奄一息的模樣,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趕緊派人去請權師。
    權師到了郭家,依舊按照老規矩焚香召神。不多時,他便倒在褥子上,沒了動靜。郭九舅在一旁緊張地等著,手心都攥出了汗。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權師終於緩緩睜開眼,卻依舊閉著,聲音低沉地說:“你家正屋後麵的地下,埋著九具屍骨,是這些屍骨的陰氣擾了夫人,才讓她久病不愈。”
    郭九舅又驚又疑,雖半信半疑,但還是立刻讓人照著權師說的位置和尺寸去挖。鋤頭下去沒一會兒,就挖到了骨頭,一直挖下去,果然挖出了九具屍骨,位置和數量跟權師說的一模一樣。他趕緊讓人把屍骨遷到別處妥善安葬,又好好祭拜了一番。
    說來也奇,當天下午,郭九舅的妻子就能勉強坐起來了,沒過幾天,竟能正常吃飯、下地走動,多年的病痛就這麽好了。郭九舅又驚又喜,連忙取出一百萬錢送給權師,想好好答謝他。可權師卻擺手拒絕:“這錢我不能要。神明說了,不可多取財物,否則會遭天譴。”郭九舅再三堅持,權師才勉強收下一兩萬錢,其餘的無論如何都不肯要。
    又有一天,有個村民家裏丟了祖傳的玉佩,四處尋找都沒找到,懷疑是被人偷了,便來請權師卜算。權師依舊焚香召神,倒地片刻後,閉著眼說:“玉佩沒被偷,是你家孩子玩耍時,不小心掉在了後院老槐樹的樹洞裏,你去那裏找,定能找到。”村民趕緊回家,果然在老槐樹的樹洞裏找到了玉佩,原來是孩子捉迷藏時藏進去,後來忘了告訴家人。
    權師的本事雖奇,卻從不以此謀利,也不張揚。他始終記著“神不令多取”的規矩,守住了本心。其實,真正難得的不是“能卜萬物”的本事,而是有本事卻不貪慕錢財、不濫用能力的敬畏之心。權師明白,自己的本事是神明所授,是用來幫人解困的,而非斂財的工具——這份清醒與克製,比任何“卜術”都更珍貴,也讓他贏得了鄉鄰們真正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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