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雁回嶺東三十裏，枯林如戟。
    歸元道宗的“獵影司”追兵終於合圍——八名黑衣死士分列乾、坤、坎、離，封死八方；兩名執事持“鎖魂釘”壓陣；最後緩步而出的，是須發皆赤的“赤霄院”長老段雲霆。此人元嬰中期，一手“火精輪”焚天煮海，曾在三招內將劍影宗武鬥峰二長老煉成焦炭。
    薑明鏡與林阿九背靠背立於雪地，血順著衣角滴落，頃刻凝成冰珠。阿九左肩被“鎖魂釘”洞穿，靈氣潰散；薑明鏡肋骨斷了三根，右手虎口炸裂，仍死死攥著最後一枚“小乾坤劍符”。段雲霆抬手，火精輪懸於腦後，映得雪地猩紅。“自刎，留全屍。”他聲音沙啞，帶著貓戲鼠的憐憫。
    薑明鏡忽然笑了，笑得血沫順著唇角直流。“段長老，打個商量——讓我先躺一會兒？”話音未落，他竟真從儲物袋中抽出一具紫檀躺椅，椅麵鋪著整張火狐皮，繡“醉裏乾坤”四字。段雲霆一愣，火精輪微滯——天下修士，臨危祭法寶、開符陣，從未見過祭躺椅的。
    薑明鏡卻旁若無人，仰身躺下，左手掐訣，右手握住椅背暗藏的“聚靈槽”。刹那間，躺椅四足符文亮起，鯨吞十裏靈氣，化作溫潤綠光，沿他奇經八脈遊走，斷骨續接、血肉生芽。
    “找死！”段雲霆怒極反笑，火精輪暴漲三丈，化作赤龍撲下。
    就在龍吻將臨之際，雪地深處忽傳一聲清嘯——“混元針，起！”
    一點紫芒破空而來，細若牛毛，卻拖出雷霆萬鈞的暴鳴。火精輪被紫芒點中，霎時千瘡百孔，如破紙燈籠般墜地。紫芒去勢不竭，“噗噗噗”連響，八名死士眉心同時綻開血洞，屍體保持著撲殺姿勢，凝固成冰雕。風雪中，葉言風衣袂獵獵，踏月而來。他掌心托著一隻烏木匣，匣蓋半開，三千六百根“寂空神針”如遊魚回巢，簌簌沒入匣內。少年臉色蒼白，眸子卻亮得嚇人：“劍影宗，葉言風——請段長老賜死！”
    段雲霆瞳孔驟縮，火精輪殘焰倒卷，化作赤紅鎧甲覆滿全身。“混元針匣？原來竊寶小賊是你！”他怒喝一聲，雙掌合十，背後浮現一輪丈許火精法相，輪刃旋轉，將雪地犁出深深溝壑。葉言風不語，針匣再啟，神針二次激射。刹那間，雪原被切割成無數細碎的鏡子，火精與紫針每一次碰撞，都迸發出曜日般的光球，照得夜幕亮如白晝。
    林阿九癱坐在地，仰頭望天，目眩神迷：“原來……這就是至寶之威。”
    薑明鏡仍躺在椅上，指尖輕叩扶手，似在欣賞一場大戲。聚靈陣綠光流轉，將他臉色暈染得溫潤如玉，唯眸底深處，有一線幽暗在悄悄醞釀。元嬰之戰，天地變色。百招過後，葉言風境界終究吃虧，被火精輪餘波掃中，胸口焦黑，吐血倒滑十丈。段雲霆亦不好受，鎧甲裂痕遍布，左臂被神針洞穿，火精血沿指縫滴落，燒得雪地“嗤嗤”作響。“到此為止！”段雲霆一步踏出，火精法相高舉巨輪，就要將葉言風碾成齏粉。
    電光石火間，薑明鏡起身。他動作極緩，像宿醉未醒，掌心卻托出一隻灰撲撲的瓷瓶——瓶身布滿裂紋，裂紋裏滲出墨綠霧氣，帶著腐朽與甘甜交織的詭異香味。“桀桀桀，段長老，療傷麽？”他屈指一彈，瓷瓶內的靈氣飛向段雲霆。
    段雲霆微愣，神識一掃，隻覺靈氣生機澎湃，確是能肉白骨的靈藥。加之薑明鏡“劍影宗弟子”身份，他下意識以為對方懾於元嬰之威，臨陣倒戈，不禁仰天大笑：“好！識時務！待本座收服針匣，可收你為記名弟子！”
    他抬手一揮，以寶物護體，仰頭引靈氣入體。
    下一秒，笑聲戛然而止。
    段雲霆麵容瞬間扭曲，火精鎧甲“哢啦”崩解，雙手掐喉，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墨綠霧氣從他七竅噴出，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再生、再潰爛；血肉化作黃水，黃水又凝成新肉，循環往複，劇痛如萬蟻噬魂。
    “腐敗寶瓶，”薑明鏡輕聲道，“一滴生，一滴死，生生死死，循環九十九息。段長老，滋味可好？”
    “你——”段雲霆跪地，十指摳進雪地，抓出十道深溝。
    薑明鏡抬手，召回仍懸浮空中的最後一根寂空神針——方才葉言風二次出手時，他借躺椅聚靈之便，已暗以“牽機訣”煉化此針，此刻神針入手，紫電內斂，唯針尖一點幽芒，如毒蛇吐信。
    “叛變？就你？”他並指如劍，悠然一揮。紫芒閃過，鬥大頭顱高高飛起，鮮血被極寒凍成赤紅冰渣，劈裏啪啦砸在雪地。段雲霆無頭屍身仍保持跪姿，似在為自己的傲慢懺悔。
    九十九息到，腐敗霧氣驟然收攏，化作一縷墨綠細絲，鑽回瓶口。雪地隻剩一具白骨，連元嬰都未能遁出，被腐蝕得幹幹淨淨。
    葉言風以針匣撐地，咳血大笑：“薑……薑師兄，你這比我還狠。”
    林阿九顫巍巍豎起大拇指：“師兄，你這戰術……清新脫俗！不過下次能不能早點拿出來。”
    薑明鏡卻身形一晃，險些跪倒，躺回躺椅上說道：
    “這是用來療傷的，隻不過副作用是痛而已。”他強撐笑意，將寶瓶重新封好，又取出兩枚“玉髓丹”，一枚拋給葉言風，一枚塞進口中。
    “走，”他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歸元道宗不會隻派一個長老。趁下一波獵狗沒來，先找個地方……好好躺三天。”
    雪風卷過，吹散血腥味。枯林盡頭，朝陽正破雲而出，金光照在三人染血的背影上，像為一場逆襲鍍上神聖的光暈。而更遠的天際，似有猿嘯與鷹啼交織，為這場尚未結束的大追殺，寫下新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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