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知己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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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暮風卷著碎雪,像無數細小的冰針,一針一針紮在薑明鏡裸露的手背上。他踩著飛劍掠至玉符宗山門外,落地時衣擺揚起,驚起石階旁一灘積雪,雪粉撲簌簌落在靴麵,像給玄袍鑲了圈冷白的邊。山門還是那座山門,護山大陣的光幕卻薄了許多,像一張被風吹得起皺的宣紙,隱約透出裏頭稀疏的人影。薑明鏡皺了皺眉,心底那股不祥的預感像雪水一樣漫上來——人確實少了,少得太明顯。
他拾級而上,靴底踏碎薄冰的脆響在空蕩的山道裏回蕩,竟生出幾分寂寥。繞過長廊,穿過演武場,往常這個時候,場中該有弟子晨練,劍光與呼嘯聲能掀翻晨霧;可如今隻剩幾杆斷旗在風裏搖晃,像被拔了毛的鶴,蔫蔫地打著旋。薑明鏡的腳步不自覺加快,衣袂翻飛,幾乎掠地而行,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撞進視野——陳小夢。
她站在演武場盡頭的梅樹下,一身杏黃道袍被風撕得獵獵作響,左臂袖口空蕩蕩,斷口處被血浸透,又結成冰殼,在晨光裏閃著細碎的紅。她右手提著鎖靈琉璃燈,燈焰幽綠,照得她臉色蒼白如紙,卻仍是站得筆直,像一株被雪壓彎卻不肯折斷的竹。聽到腳步聲,她回頭,目光穿過風雪,落在薑明鏡身上,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回來了?正好,省得我派人去尋。”
薑明鏡的目光落在她空蕩的袖口,眉心微蹙,聲音卻聽不出情緒:“手呢?”
陳小夢聳聳肩,語氣輕描淡寫:“被寒眥帶起的霜刃刮了一下,冰毒太烈,隻能棄臂保命。”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丟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物,而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我知道,但就沒有什麽辦法治好嗎?”薑明鏡知道,那霜刃入骨,毒液瞬間凍結經脈,若再遲疑片刻,冰毒便會順著血液直攻心脈,到時別說一條胳膊,整條命都得交代在雪原裏,那時他也差點這麽死去,隻是他認為玉符宗的底蘊至少能治好未來的宗門的支柱的斷臂。
他上前兩步,指尖掠過她斷袖,皺著眉,聲音低而平靜:“能治,可能有點疼,敢試麽?”陳小夢抬眼,眸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彎起眼角,笑得有些無奈:“腐蝕寶瓶?我知道,疼起來能讓人在地上打滾半個時辰,可總比獨臂強。”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稀疏的弟子身影,聲音低下去,“況且,宗裏現在缺人,我獨臂,能幫上的太少。”
薑明鏡不再多言,袖袍一抖,腐敗寶瓶已在掌心。瓶身墨綠,裂紋縱橫,像一條條幹涸的河床,內裏藥液卻澄澈如鏡,映出陳小夢蒼白的臉。他拔開瓶塞,一股淡淡的甜腥味飄出來,像腐爛的果子混合著草藥的澀。陳小夢深吸一口氣,盤膝坐下,將斷臂橫放在膝上,冰殼在晨光裏閃著冷冽的光。薑明鏡單膝蹲下,指尖輕點瓶口,一滴藥液順著瓶壁滑落,滴在冰殼上。
“嗤——”
白煙冒起,冰殼瞬間融化,露出底下被凍成青紫的皮膚。藥液滲入,像無數細小的火蟻,順著血管一路啃噬。陳小夢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間浸透後背,卻硬是沒哼一聲。第二滴藥液落下,她整個人猛地一顫,右手死死抓住地麵,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第三滴落下,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聲音不大,卻像鈍刀刮過鐵片,令人牙酸。
半個時辰,像被拉長的噩夢。陳小夢在地上翻滾,汗水與淚水混在一起,將身下的青石浸濕大片。她的手指摳進地麵,指節泛白,指甲斷裂,卻感覺不到疼——所有知覺都被那火燒般的劇痛占據。薑明鏡站在一旁,麵色平靜,指尖卻微微發抖,他知道那疼有多烈,卻也隻能看著。終於,藥液滲透最後一寸凍傷,青紫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血色,斷裂的經脈重新接續,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哢”聲,像春芽破冰。陳小夢癱軟在地,大口喘息,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卻笑得燦爛:“成了。”
薑明鏡收起寶瓶,伸手拉她起身,聲音低而溫和:“歇會兒,別急著動手。”陳小夢搖頭,晃了晃重新長出的左臂,笑得眉眼彎彎:“歇什麽,手好了當然得好好用用,萬一好的不全我也能罵罵你這個庸醫。”她說得輕鬆,仿佛方才那半個時辰的劇痛隻是幻覺,轉身時腳步卻有些虛浮,卻倔強地不肯放慢。
薑明鏡看著她背影,眼底掠過一絲無奈,卻也沒再阻攔。他轉身,往後院走去。後院是玉符宗外門弟子平日聚餐之處,此時卻空蕩蕩,隻有幾株老梅在風裏搖晃,花瓣被吹落,落在石桌上,像鋪了一層淡粉的雪。他揮袖掃去花瓣,從儲物袋裏掏出銅鍋、鐵架、炭火,一樣樣擺開,又取出幾壇靈酒,拍開泥封,酒香瞬間彌漫,混著梅香,竟有幾分暖意。
鍋子架好,炭火點燃,火苗舔著鍋底,發出“劈啪”輕響。薑明鏡從儲物袋裏掏出幾盤靈獸肉,肉片切得薄如蟬翼,在火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光,那是雪山靈鹿的肉,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甜。他又掏出幾盤蔬菜,都是蘿卜精新種出的品種,赤紅的、碧綠的、金黃的,在瓷盤裏擺成一朵花,煞是好看。陳小夢端著最後一盤肉進來時,正見薑明鏡拿著勺子在鍋裏攪動,火苗映著他側臉,輪廓柔和,竟有幾分居家好男人的味道。她忍不住笑:“喲,薑大廚親自下廚,今兒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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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明鏡頭也不抬,隻淡淡“嗯”了一聲,卻將鍋裏最好的一塊肉舀進她碗裏。陳小夢也不客氣,坐下就開吃,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念叨:“香,真香,比宗裏廚子強百倍。”她吃得急,湯汁濺到袖口,也不在意,隻抬手胡亂擦了擦,繼續埋頭苦吃。薑明鏡看著她,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卻也沒說什麽,隻將鍋裏的肉一片片舀進她碗裏,自己倒沒動幾筷子。
洞府外,風雪依舊,洞府內,炭火熊熊,酒香與肉香交織,竟生出幾分溫暖。陳小夢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什麽,抬頭問:“陳一令呢?不是說他去調停,馬上回來?”薑明鏡搖頭:“還沒消息,估計被什麽事絆住了。”話音未落,洞府外傳來腳步聲,伴隨著熟悉的笑聲:“喲,吃火鍋不等我,太不仗義了!”
陳一令掀簾而入,身後還跟著個陌生女子。女子一襲青衣,麵容清秀,眉眼間帶著幾分草木特有的溫潤,像初春第一縷風,輕柔卻不容忽視。她站在陳一令身後,微微頷首,聲音輕柔:“叨擾了。”陳小夢眼睛一亮,筷子一放,笑得曖昧:“喲,陳師兄,哪兒拐來的漂亮妹子?”陳一令哭笑不得,抬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別胡說,這是草木成精,下山調停時遇到的,她幫了大忙,我請她來宗裏吃飯。”
薑明鏡抬眼,目光在女子身上掃過,微微頷首:“坐吧,別客氣。”女子道了聲謝,款款坐下,動作優雅,像一株在風中輕輕搖曳的青草。陳小夢熱情地將肉和蔬菜推到她麵前:“嚐嚐,這可是雪山靈鹿的肉,入口即化。”女子也不推辭,夾起一片肉放進嘴裏,細細咀嚼,眼睛微微一亮:“果然鮮美,多謝款待。”
四人圍爐而坐,炭火熊熊,肉香與酒香交織,竟生出幾分溫暖。洞府外,風雪依舊,洞府內,卻是一片熱鬧。陳小夢熱情地與女子攀談,得知她名喚青蘿,是附近山林裏一株千年青藤修成的精怪,此次下山,是為了調停附近村落與精怪的矛盾。她聲音輕柔,卻條理清晰,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竟比陳一令這個“準宗主”還要條理分明。陳小夢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插話,問這問那,竟比審訊還要細致。青蘿也不惱,有問必答,聲音輕柔,像春風拂過柳梢,令人心曠神怡。
薑明鏡坐在一旁,靜靜聽著,偶爾插話,卻多是詢問細節,像在做某種評估。陳一令則負責添酒加菜,偶爾插科打諢,逗得陳小夢哈哈大笑。一頓火鍋,吃了整整兩個時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有些微醺。陳小夢臉頰泛紅,眼神卻亮得驚人,她端著酒杯,站起身,大聲道:“今日能坐在這裏,都是緣分,來,幹杯!”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洞府外,風雪依舊,洞府內,卻是一片溫暖。炭火漸漸熄滅,酒香與肉香卻久久不散,像某種溫暖的約定,悄悄落在每個人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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