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少年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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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裏,林玄是被一桶帶著冰碴的井水潑醒的。
    “嘶……”
    他剛睜眼,後頸便傳來撕裂般的疼——像有人用鈍斧在脊骨裏一下下刮。灰白天光透過破廟瓦縫漏在他臉上,也漏在橫七豎八的江湖乞丐身上。那些乞丐正掂著他的儲物袋,往地上倒靈石。
    “喲,小子醒了?”
    為首的獨眼漢子咧嘴,露出兩排被煙熏黑的牙,“謝謝啊,這點靈石夠哥幾個快活半個月。”
    林玄下意識摸向腰間,空的。再摸懷裏,連古銅戒指都在——唯獨那隻母親縫的儲物袋不見了。袋裏有他三年攢下的三十七塊靈石、兩瓶回元丹、半卷家傳的《青元功》,還有……他咬緊牙關,胸口一陣發悶。
    “滾。”
    他嗓子沙啞,卻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狠勁。獨眼漢子嗤笑,一腳踹在他腹側。林玄整個人橫飛三尺,撞在供桌上,喉頭腥甜。
    “煉氣三層也敢蹦躂?要不是看你一身血倒路邊,老子都懶得撿。”
    漢子揚長而去。破廟外,秋雨成線,風卷濕冷。林玄蜷在地上,好半天才順過氣。他低頭看掌心——昨日被劍胎割開的血口已凝成紫黑痂,可體內卻空空蕩蕩,那道本該在丹田裏遊走的星芒,像被墨汁吞沒,半點感應不到。
    “師父?”
    他在心裏喚。戒指微熱,古元的聲音透著疲憊:“別鬼叫,老夫魂力透支,先讓我喘口氣。”
    林玄心頭一沉。築基一擊、血契反噬、再加上師父強行轟山遁走,他還能撿條命已是奇跡。可劍胎……他凝神內視,丹田裏隻剩一片晦暗霧海,昔日靈動的小劍縮成針尖大的一粒琉璃,靜得可怕。
    “是我修為太低,它不願醒?”
    少年苦笑,用袖子擦去唇角血絲,搖搖晃晃走出破廟。雨點砸在臉上,像無數細小的針,提醒他:先活下去,再想劍。
    ……
    林家偏院,夜已三更。
    門房老黃打著瞌睡,遠遠瞧見一個血人踉蹌而來,嚇得燈籠都掉地上。
    “少……少爺?!”
    林玄沒力氣答應。他渾身濕透,左腳靴子不知丟在哪條暗巷,走一步便留下一個血色腳印。林家正廳燈火通明,似乎又在宴客,絲竹聲順著雨幕飄過來,與他這副模樣格格不入。
    偏院的小柴房才是他的去處。推開門,黴味撲麵,一盞油燈豆火。林玄癱坐草席,解開衣襟——胸口青紫一片,肋骨怕是裂了兩根。他習慣地摸向腰間,又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儲物袋沒了,連最劣等的回元丹都拿不出。
    “嗬……”
    少年仰頭靠在柴堆,喉嚨裏發出幹澀的笑。笑聲牽傷,疼得他弓成蝦米。窗外雨腳更密,燈火映在眼裏,像極昨夜斷崖上的雷光——同樣刺目,同樣遙遠。
    “師父,我是不是很沒用?”
    戒指沉默片刻,古元的聲音低啞:“能活著回來,就不算沒用。劍胎沉睡,不一定是壞事——你神魂未固,它若全力覺醒,先被榨幹的是你。”
    “可沒有靈石、沒有丹藥……”林玄用袖子捂住嘴,咳出一口血沫,“我連傷都養不好,三日後就是族比,林霄會把我打回原型。”
    古元冷冷道:“那就讓他打。少年,你記住:真正的劍修,先敢對自己下狠手。”
    林玄垂眸,指尖摸到草席裏一根尖利柴刺。他深吸口氣,反手將柴刺紮進左臂——鮮血湧出,鑽心的疼讓他眼前發黑,卻也將胸口淤積的悶血衝散不少。
    “好,有股狠勁。”古元哼笑,“現在,照我說的做:以痛為引,以血為媒,把經脈裏殘存的那絲星芒逼出來。哪怕隻一寸,也足夠你三天內踏入煉氣四層。”
    林玄閉眼,顫抖著掐訣。豆大火苗在燈芯上搖曳,映出少年慘白卻倔強的臉。血順臂蜿蜒,滴在草席,像一簇不肯熄滅的火。
    ……
    兩日後,偏院演武場。
    晨霧未散,林霄抱臂而立,一身錦緞勁裝,袖口用金線繡著“雲紋”,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對麵,林玄黑衣樸素,左臂纏著髒兮兮的布條,麵色比紙還白。
    “聽說你前日失蹤,還以為你死在哪個山溝。”林霄嗤笑,掌心一翻,火靈力凝成赤蟒,纏繞臂膀,“既然敢來,就做好躺半年的準備。”
    林玄沒回話。他緩緩抬手,指尖在空中一劃——一縷極淡、卻帶著星輝的劍氣,像暗夜流螢,一閃而逝。
    林霄瞳孔驟縮。
    “那是什麽?”
    台下圍觀的弟子們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林玄便已經毫不猶豫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隨著他這一步的邁出,綁在他手臂上的布條突然像是承受不住某種巨大的力量一般,猛然間崩裂開來!布條斷裂的瞬間,林玄臂上原本尚未愈合的傷口也被扯開,鮮血如泉湧般從傷口處噴湧而出。
    鮮紅的血液順著林玄的指尖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腳下的青石地麵上,濺起一朵朵細小的紅色血花,宛如一泓小小的紅泉。
    然而,這股濃烈的血腥味並沒有讓人感到恐懼和厭惡,反而與那夜空中璀璨的星輝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鋒利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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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霄,”林玄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卻異常清晰,仿佛每一個字都能穿透人的靈魂,“我現在已經失去了我的儲物袋,也沒有了丹藥,但我還有我的劍,我的魂,我不屈的意誌。”
    他的話語雖然簡單,卻充滿了無盡的決心和勇氣。
    “今天,除非你將我徹底打死,否則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徹底打敗你!”林玄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種無法撼動的堅定。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原本彌漫在四周的濃霧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散一般,驟然散去。
    與此同時,一輪朝陽破開雲層,灑下一縷金色的光芒,正好落在了林玄那染血的指尖上,也照亮了他眼底那重新燃起的寒星。
    然而並沒有什麽軟用。
    “砰!”
    林霄的袖口炸出一團赤火,火蟒凝成拳影,正中林玄胸口。
    星輝尚未來得及聚形,便被砸得四散。少年像破麻袋般倒飛三丈,撞在演武場邊的石鼓,再順著青苔滑下,血腥味瞬間蓋過晨霧。
    “咳——”
    他蜷成一團,指節摳進磚縫,想撐起身,卻牽動了斷裂的肋骨,眼前一陣黑潮。血從鼻口一齊湧,嗆得他連連咳嗽。
    林霄甩了甩手腕,火星濺落,嗤嗤作響。
    “就這點螢火,也配亮刀?”
    他抬靴踩在林玄側臉,將少年重新壓回塵土。鞋底碾了碾,沙礫磨破皮膚,血絲沿青磚溝壑蔓延。
    “原來連儲物袋都丟了,難怪窮得隻剩嘴硬。”
    林霄俯身,兩指捏起那截髒兮兮的布條,隨手一拋,布條被火靈力燒成飛灰。
    “打你,我還嫌掉價。”
    他收勢,轉身,朝台下圍觀的家族子弟攤手,笑意瀟灑:
    “走吧,練靶子也得找個經揍的。”
    人群哄笑,三三兩兩散去。有人回頭憐憫地瞥了眼血泊裏的瘦影,卻被同伴拽走——林家不缺落魄子弟,缺的是眼色。
    陽光漸漸毒辣,照在林玄背上,像一口燒紅的鐵鍋。他幾次試圖撐起手肘,都在半途脫力,砰然墜地。最後幹脆仰躺,望著天空晃眼的白,耳膜裏鼓蕩著自己渾濁的喘息。
    “小子,別裝死。”
    古元的聲音在戒指裏低低響起,卻罕見地沒有嘲諷,隻透著疲憊,“把嘴裏的血咽下去,先鎖一口氣,再照歸元訣第四轉走脈。”
    林玄動了動唇,血塊順著嘴角溢出。他笑得比哭難看:
    “師父……我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
    “那就先抬神識。”古元冷喝,“劍胎不醒,你就想先把自己睡死?給老夫聚念!”
    林玄閉上眼,意識沉入黑暗。可剛一內視,丹田便傳來撕裂般的絞痛——那粒細小的琉璃劍影縮在角落,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像被重錘敲過的冰魄,隨時會碎。
    “原來……不是沉睡,是裂了……”
    他心頭一灰,神識渙散,劇痛瞬間反噬,哇地又吐出一口血。陽光在血泊裏碎成刺眼的光斑,世界開始旋轉。
    意識模糊間,他聽見遠處腳步聲去而複返。
    “嘖,還沒暈?麻煩。”
    有人抓住他後領,像拎死狗一樣拖到演武場角落,隨手丟進雜草溝。
    “省得擋道。”
    衣袂拂動,陽光被遮住又放開,腳步聲再次遠離。世界終於安靜,隻剩蟬聲拉長了調子,一聲比一聲嘶啞。
    林玄臉貼泥土,半張眼,看見自己吐出的血裏混著一粒碎牙。牙根慘白,像一截斷掉的劍鋒。他用舌尖舔了舔空洞的牙床,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抖得斷骨處又滲出血。
    “師父……”
    “嗯?”
    “我挨完揍了……也照你說的……狠勁對自己了……”
    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一字一頓:
    “可我還是輸了。”
    古元沉默片刻,歎息像風穿過老井:“輸不可怕,怕才可怕。先留著這條命,咱們把債一筆筆記清楚。”
    林玄沒再回話。他太累,連眼皮都黏在一起。雜草的陰影投在臉上,像一方小小的棺蓋,把他和盛夏的陽光隔開。
    風掠過,草葉簌簌作響,掩蓋了少年喉間極輕的哽咽。
    遠處,林家正廳的宴樂尚未停歇,鑼鼓聲高一聲低一聲,飄到演武場,已聽不出調子,隻剩空洞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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