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半株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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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一年,霜月既望之夜,萬籟俱寂,隻有那斷鼇崖頂的三更木魚聲還未響起。然而,就在這靜謐的時刻,萬盞魂燈卻突然熄滅,仿佛預示著某種不祥的事情即將發生。
在這片黑暗中,她身披一襲如同嫁衣般猩紅的道袍,赤足緩緩行走在玄冰梯上。這玄冰梯並非普通的梯子,其梯麵被鑿刻有三千個篆文,每個篆文都被注入了一粒“離魂朱砂”。當她的腳踩在篆文上時,那篆文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浮起,化作一隻隻寸許大小的赤蝶,圍繞在她的腳踝旁邊。然而,這些赤蝶卻在瞬間破碎,化為一團團血霧。
血霧並沒有消散,而是凝結在一起,順著她的袍角蜿蜒流淌,宛如一條不肯死去的小蛇。而在她的懷中,還橫抱著一具丹爐。這丹爐並非由銅或鐵製成,而是由一整塊珍貴的“寒魄玉髓”掏製而成。丹爐的外壁鏤刻著精美的並蒂蓮圖案,然而,在那蓮心處,卻鑲嵌著七枚“鎖魂釘”。
這具丹爐名為“合虛”,是她與他第一世在昆侖雪頂所換來的聖器。它見證了他們之間的過往,承載著他們的故事和情感。
當日,他以“半魂”為契,換得此爐,笑說:
“來世你煉丹,我添柴,煉到地老,也算白首。”
誰能想到,在此後的十生十世裏,她所煉製的丹藥無一不是化為灰燼,而他所添加的柴火也都盡數化為白骨。
第一世,她名為“朝顏”,而他則名為“清都”。朝顏本是空桑國的棄女,被當作“人鼎”獻給了宮廷。她被幽禁在深宮內苑之中,以自身的鮮血來喂養那些丹藥。
而清都,則是這個國家的國師,受皇帝之命前來取走朝顏的心頭血,以煉製長生不老的丹藥。
終於,到了丹成的那一天。清都滿心歡喜地捧著那顆丹藥離去,而朝顏卻在剜去自己的心髒後,黯然離世。然而,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心中依然念念不忘:若是還有來生,她願意為清都煉製丹藥,助他長生不老,從此不再受凡人輪回之苦。
第二世,她轉世投胎成為了一個名為“丹丘”的小派弟子。這個小派雖然規模不大,但在煉丹方麵卻有著獨特的造詣。而她,更是天生擁有“火靈脈”,這使得她在煉丹一道上有著極高的天賦,因此被尊稱為“丹魁”。
然而,他卻與她有著截然不同的身份和使命。他是朝廷的“射聲校尉”,肩負著維護國家安寧的重任。這一次,他奉詔前來剿滅“丹丘”派,原因是朝廷擔心“丹丘”派會利用丹藥擾亂國家秩序。
在一個兵荒馬亂的夜晚,戰火紛飛,丹丘派的弟子們四處逃竄。她卻不顧危險,堅守在丹房之中,守護著門派的丹爐。而他,則率領著朝廷的軍隊,如餓虎撲食般衝向丹房。
當他破門而入時,她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他的劍。刹那間,劍光閃爍,血花四濺,她的身軀倒在了丹爐旁,鮮血濺落在爐壁上,將那原本潔白的並蒂蓮第一瓣染成了猩紅。
他抱著她逐漸冰冷的屍體,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悔恨。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為何要拚死守護丹爐,也才知曉他們之間的前因後果。
最終,他在極度的痛苦和自責中,毅然決然地揮起手中的劍,自刎於丹爐之側。他的鮮血如泉湧般滴落在那朵並蒂蓮上,仿佛是他對她最後的訴說。
奇跡發生了,隨著他的鮮血滲入,那朵並蒂蓮的第二瓣緩緩展開,綻放出一抹豔麗的紅色,與第一瓣的猩紅相互映襯,宛如他們之間那段短暫而又刻骨銘心的緣分。
在第三世,兩人一同踏入了神秘的“玄霜洞天”。其中一人成為了掌門的首徒,而另一人則是魔宗的少君。他們本應是正邪不兩立的存在,但命運卻讓他們在“星宿海”底意外地中了“雙生蠱”,從此同痛同喜。
她謹遵師命,布下了威力驚人的“萬雷誅魔陣”,準備一舉消滅魔宗。然而,他卻率領著魔宗眾人前來攻山。當陣法啟動,雷霆萬鈞之際,她卻毫不猶豫地飛身而起,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致命的最後一擊。刹那間,她的身形和靈魂都被擊碎,消散在天地之間。
他悲痛欲絕,抱著她殘存的魂魄,以自己的魔骨為燃料,投入了“合虛”爐中,試圖煉製出傳說中的“逆生丹”,以挽救她的生命。然而,盡管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丹藥最終還是未能煉成。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頭發漸漸變白,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但他並沒有放棄,他毅然決然地以自己的靈魂為祭品,投入熊熊烈火之中。終於,在他的堅持下,蓮花綻放出了第三瓣,象征著希望的花瓣。
第四世,他是一名獵戶,她是一隻狐女。他們在山林中相遇,彼此傾心。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親吻的瞬間,一道無形的力量突然降臨,將他們硬生生地分開。這道力量,便是那名為“無相”的刀,它無影無形,卻能在每一世都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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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世,他成了一名凡僧,她則化身為龍女。他們在寺廟中相遇,相視一笑,仿佛前世的記憶在這一刻被喚醒。然而,當他們的嘴唇即將觸碰時,那把“無相”刀再次出現,無情地將他們隔開。
第六世,他是一名盲琴師,她是一名啞歌姬。他們在舞台上相遇,他的琴音和她的歌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曲天籟。然而,當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即將親吻時,那把“無相”刀卻如鬼魅般閃現,將他們的希望徹底粉碎。
第七世,他們又會以怎樣的身份相遇呢?是將軍與舞姬,還是書生與才女?無論如何,那把“無相”刀似乎都注定會在他們之間出現。
她漸知:那“無相刀”正是昔年第一世他以“半魂”所化;
他欲以此刀斬盡凡俗,卻反斬了兩人。
第八世,她求遍三千道藏,終得一方:
以“十世丹火”可煉成“歸一丹”,使二人魂合,不再輪回。
然方中缺兩味:
一曰“前世之淚”,一曰“今生之憶”。
她遂於每一世自剜一目,以目囊淚;
又於每一世自斬一魂,以魂盛憶。
至第十世,她已半盲,魂魄僅餘一縷殘絲,卻仍執爐而行。
第十世今宵,斷鼇崖頂,玄冰梯盡,玉京宮開。
她把“合虛”爐置於“太陰井”上,井內無波,卻浮著十朵並蒂蓮——
蓮瓣已開九瓣,瓣瓣猩紅,皆前世血染。
她跪坐爐前,解開發髻,以“玄陰簪”劃開頂門,引出最後一縷魂絲,投入爐中。
魂絲化火,色呈蒼白,火中現十幕剪影:
初世剜心、二世兵火、三世雷陣……
一幕一幻,一幻一滅。
火既燃,她再取“目囊”——
乃兩顆已幹縮成葡萄大小的黑珠,捧之泣血;
血落珠上,珠裂,流出十滴清淚,淚遇火作碧色,發出嬰兒啼聲。
啼聲未絕,她再割“心瓣”——
以指甲劃胸,血裏浮出半枚“相思蠱”,蠱背生翅,振翅欲逃。
她輕叱,以齒齧碎,和血吞之。
自此,她與他之“同痛”亦歸於爐。
火候既足,爐蓋自鳴,聲如裂帛。
她探手入爐,取出一物——
非丹非丸,竟是一截斷劍,劍身有並蒂蓮紋,七枚鎖魂釘貫穿劍脊。
她怔視良久,忽大笑,笑聲震落宮瓦;
瓦未墜地,已化白蝶,蝶翼上皆現“無相”刀紋。
此時,宮門大開,一人緩步而入——
青衫束發,麵如冠玉,眸中卻空洞無瞳,惟有兩丸並蒂蓮影,徐徐旋轉。
他第十世之身終現,卻被“天命”煉為“無相刀”之鞘,已無識、無情、無我。
他執她手,以劍為刀,反手刺入她心口——
劍入一寸,蓮開第十瓣,瓣瓣皆白,白得近乎透明,像從未被塵世染過。
她捧他臉,以額抵額,輕語:
“第十世,我終不再欠你。”
遂挺身迎劍,劍透背而出,血卻不流,反化作漫天白蓮,蓮心各孕一顆小小赤珠——
那是她十世所煉,卻終未成之“歸一丹”。
蓮開一瞬,即謝。
謝時,蓮瓣化為雪,雪落即燃,火色蒼白,與她爐中之火同源。
火舌卷上他青衫,衫下軀體寸寸成灰,卻於灰中現出第一世他那半枚魂影。
魂影擁她,亦化為灰。
雙灰交纏,扶搖而上,於玄元劫年霜月既望之午夜,凝為一粒丹,丹色純白,無香無味。
丹成之刻,她形神已散,惟餘一聲笑,在斷鼇崖頂回蕩三日不絕。
第四日,晨鍾動,魂燈複明。
玉京宮新主即位,於“太陰井”上懸一匾,書曰:
“忘丹”。
井內並蒂蓮已謝盡,蓮根枯枝交纏,狀若兩具相擁白骨。
又百年,洞天雪融,井水漲,浮出一物——
乃一整塊寒魄玉髓,中空如爐,爐壁並蒂蓮紋已淡不可辨,惟七枚鎖魂釘猶閃幽光。
童子撈之,獻於新主。
新主撫釘,忽聞釘內傳出極輕極輕的笑,似女子,又似嬰兒。
新主大驚,遽命以玄鐵封爐,沉入“無歸海”——
海在昆侖之北,鴻毛不浮,飛鳥不過。
封爐之日,無歸海潮退三千裏,海底現一道赤色石梯,梯盡處,有並蒂蓮開,蓮心各孕一珠:
一珠純白,一珠猩紅。
潮複漲時,蓮與珠俱沒。
自此,十世丹火熄,雙生名姓滅。
山海間,惟餘一句殘詩,不知何人刻於玄冰梯畔,字跡半沒風雪:
“煉盡十世骨,不成一顆丹;
並蒂開如雪,相看兩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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