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院試將近磨經義,柳老突考驗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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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工閣內,玄鳳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危機留下的陰霾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依舊殘留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種無形的緊繃。
    白鳳留下的安神湯藥在爐火上溫著,嫋嫋白氣帶著苦澀的清香。
    玄鳳在青芷的精心照料下,雖未蘇醒,但氣息總算趨於平穩,那令人心悸的顫抖停止了,隻是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眉宇間鎖著深深的疲憊與脆弱。
    蕭辰盤膝坐在靜室的軟榻上,雙目微闔,帝經的金色光芒在識海中緩緩流轉,如同溫潤的溪流,小心翼翼地修複著強行共鳴帶來的神魂創傷。
    每一次運轉,都伴隨著細微的刺痛,如同無數根細針在輕輕紮刺,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距離院試,隻剩下不足十日。
    案頭堆積的經義典籍和策論範文,此刻仿佛重若千鈞。
    紫霞宮的謎團、玄鳳的傷勢、蕭家重建的瑣碎、新犁推廣的後續…樁樁件件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著他,牽扯著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
    更遑論這決定“小三元”能否圓滿的院試大關!時間緊迫,壓力如山。
    “大人,”
    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柳溪草堂那邊傳話,柳老召集所有弟子,即刻前往草堂考校功課,不得有誤。”
    蕭辰緩緩睜開眼,金色的光芒在眼底一閃而逝,隨即被深沉的疲憊取代。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識海中的刺痛和胸腹間隱隱的悶痛:“知道了。”
    聲音帶著重傷未愈的沙啞。
    柳鴻儒的考校,素來以嚴苛刁鑽聞名。
    值此院試臨近的當口,突然召集,其用意不言自明——便是要在最後關頭,用最嚴厲的火爐,淬煉掉所有浮躁與僥幸,檢驗弟子們的真才實學!
    對蕭辰而言,這本是查漏補缺、夯實根基的良機。
    然而此刻,他重傷未愈,神魂受創,連日奔波勞心耗神,狀態可謂跌至穀底。
    梟默默地遞上一件幹淨的外袍,低聲道:“大人,您的傷…”
    “無妨。”
    蕭辰打斷他,眼神卻異常沉靜。
    他起身,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接過外袍披上,遮掩住內衫上因方才神魂刺痛而滲出的冷汗。
    “走吧,莫讓先生久等。”
    他深知柳鴻儒的性子,越是推諉,越是顯得心虛。
    柳溪草堂。
    春日的暖陽透過疏朗的竹影,在古樸的庭院裏投下斑駁的光點。
    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草木清氣,本該是清幽雅致之所,此刻卻籠罩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氛圍。
    正堂內,柳鴻儒端坐於上首的太師椅上,麵容清臒,目光如古井寒潭,平靜無波地掃視著下方垂手肅立的弟子們。
    他今日穿著一件半舊的深青色儒衫,更顯身形瘦削挺拔,如同崖邊孤鬆。
    那股不怒自威的宗師氣度,壓得堂內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陳文彥站在弟子前列,身姿挺拔,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自信。
    他目光低垂,眼角的餘光卻飛快地掃過門口,當看到蕭辰在梟的陪同下,臉色蒼白、腳步略顯虛浮地走進來時,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快意和幸災樂禍。
    “弟子來遲,請先生恕罪。”
    蕭辰走到堂中,對著柳鴻儒躬身行禮,聲音平穩,卻難掩中氣不足的虛弱感。
    柳鴻儒的目光落在蕭辰臉上,那毫無血色的蒼白和眉宇間難以掩飾的疲憊,讓他古井無波的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但隨即便恢複了深邃的平靜。
    他並未苛責遲到,隻淡淡開口:“歸位。”
    蕭辰依言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柳鴻儒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以及旁邊陳文彥等人或同情、或擔憂、或幸災樂禍的視線。
    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湧來,擠壓著他本就脆弱的神經。
    “院試在即,諸生當知,文章之道,首重根基。”
    柳鴻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金石般的冷硬,“根基不牢,縱有奇思,亦是沙上築塔,頃刻即傾。
    今日考校,不考辭藻華麗,不考機巧詭辯,隻問義理根本,策論之基!”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掃過眾人:“題目有二。”
    “其一,論《春秋·昭公四年》‘鄭伯克段於鄢’之微言大義。須辨‘克’字深意,析鄭莊公之用心,論兄弟鬩牆之禍根。”
    “其二,策論題:‘論州縣胥吏之弊與澄汰之策’。”
    “限時一炷香。各自尋位,落筆!”
    題目一出,堂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陳文彥眼中也閃過一絲凝重,但隨即被強烈的自信取代。
    《春秋》本就以微言大義、晦澀難解著稱。
    而“鄭伯克段於鄢”這一段,更是公案中的公案!
    一個“克”字,曆代大儒爭論不休,是兄弟相殘?是君主平叛?還是隱含褒貶?
    鄭莊公究竟是隱忍的梟雄,還是陰險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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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母武薑、其弟共叔段,又扮演了何種角色?
    此非死記硬背可解,需對春秋筆法、禮製崩壞、人倫綱常有極深理解,方能條分縷析,言之有據!
    稍有不慎,便可能失之偏頗,落入窠臼!
    而策論題“州縣胥吏之弊”,更是務實到了極點,也尖銳到了極點!
    胥吏,乃官府辦事之具體執行者,位卑而權重,盤根錯節,素有“官如流水吏如鐵”之說!
    其盤剝百姓、欺上瞞下、舞文弄墨之積弊,人人皆知,卻如同附骨之疽,難以根除!
    此策論非但要指出弊端,更要提出切實可行的“澄汰之策”,既要觸動利益,又要顧及吏治運轉,分寸把握極難!
    若隻知空談大道理,必被柳老斥為“空疏無用”!
    兩道題目,一道考究對經典義理的理解深度,一道檢驗對現實政務的洞察與解決能力,皆是直指根基,刁鑽無比!
    柳鴻儒這是要用最硬的磨刀石,來磨礪這些即將踏入科場的刀刃!
    陳文彥幾乎是立刻便回到自己的書案前,鋪開宣紙,磨墨蘸筆,略作沉吟,便奮筆疾書起來。
    他嘴角微翹,顯然對《春秋》此題早有準備,胸有成竹。
    其他弟子也紛紛落座,或凝神苦思,或抓耳撓腮,堂內隻剩下墨條摩擦硯台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聲響。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向蕭辰!
    他隻覺得識海深處那剛剛平複些許的刺痛驟然加劇,眼前的墨字仿佛都在晃動!
    《春秋》的微言大義、胥吏的積弊重重…無數紛雜的信息碎片在腦海中衝撞!
    重傷的身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冷汗瞬間浸濕了內衫的背脊。
    完了!
    陳文彥一邊運筆如飛,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蕭辰,看到他那瞬間失血的臉色和微微搖晃的身形,心中那股快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蕭辰!你也有今天!
    重傷在身,狀態全無,看你如何在柳老麵前出醜!
    看你如何保住那“根基紮實”的名聲!這院試案首的寶座,該易主了!
    絕境!真正的絕境!
    就在這內外交困、精神即將崩潰的邊緣—— “嗡——!”
    識海深處,那輪沉寂的帝經金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強烈的意誌與危機,驟然加速旋轉!
    柔和而浩大的金光瞬間彌漫開來!
    一股清涼的氣息如同甘泉,瞬間湧入蕭辰混亂的腦海!
    帝經超強記憶檢索,啟動!
    刹那間,無數與“鄭伯克段於鄢”相關的典籍原文、曆代注疏、名家評點,如同浩渺星河般清晰無比地在帝經金光中浮現、排列、組合!
    《左傳》的敘事細節,《公羊傳》的“大複仇”論,《穀梁傳》的“甚鄭伯之處心積慮”,乃至後世董仲舒、何休、杜預等大儒的精辟論斷…所有信息被瞬間梳理、歸類、提煉出核心要義!
    帝經深度解析,啟動!
    現代邏輯思辨能力,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刀,融入帝經的解析金光之中!
    鄭莊公?
    不,他不再是史書中簡單的符號!
    帝經結合現代政治學、心理學視角,瞬間構建起一個立體的形象:一個在母親極端偏袒陰影下成長的君主,一個深諳隱忍權謀的政治家!
    其“克段”行為,絕非簡單的兄弟相殘,而是權力與親情撕裂下,對王權威脅的冷酷清除!
    是“禮崩樂壞”時代,對“嫡長子繼承製”這一宗法根基的極端維護!
    其“掘地見母”的虛偽孝行,更是政治表演的絕佳案例!
    一個“克”字,蘊含的是權力鬥爭的殘酷本質,是人性在宗法製度扭曲下的異化!
    思路瞬間貫通!如同撥雲見日!
    蕭辰眼中精光一閃,再無半分迷茫與痛苦!
    他猛地坐下,鋪紙,提筆!
    手腕雖因虛弱而微顫,落筆卻如刀劈斧鑿,力透紙背!
    “論‘克’:非戰,非誅,乃處心積慮以勝之也!
    鄭莊公者,忍人也!
    忍於母,忍於弟,忍於天下悠悠之口!
    其心可誅,其行可鑒!
    《春秋》書‘克’,深責其處心積慮,骨肉相殘,壞禮法之根基也!
    然其終成霸業,亦可見權力傾軋之下,親情倫理之脆弱!
    此非一人之過,乃宗法崩壞之時代悲歌!”
    開篇立論,石破天驚!
    直指核心,剝開層層偽飾,直抵權力與人性的冰冷本質!
    字字如刀,句句見血!
    既有對經典微言大義的精準把握,又融入了超越時代的深刻洞見!
    與陳文彥等人正在書寫的、拘泥於“兄弟相爭”、“鄭伯失教”等陳詞濫調相比,高下立判!
    柳鴻儒的目光,第一次從陳文彥那流暢的筆鋒上移開,落到了蕭辰的卷麵上。
    當看到那開篇驚人之語時,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銳利光芒!
    如同沉睡的蒼鷹睜開了眼睛!
    蕭辰毫不停頓,筆走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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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經的解析金光持續照耀,將胥吏之弊的現實案例、曆代改革得失、現代官僚製度中的權力製衡理念…完美融合!
    “胥吏之弊,根在‘權’與‘利’!
    位卑權實,如鼠入倉廩!澄汰之策,首在明權責、定考成、增俸祿以養廉!
    次在嚴監察、重連坐、開言路以破其網!
    更需興學堂、開吏途,以良才替換蠹吏!非刮骨無以療毒,非破網無以清源!
    當以雷霆手段,行菩薩心腸,方是長治久安之道!”
    策論之語,更是鋒芒畢露!
    提出的“明權責、定考成、增俸養廉、嚴監察、重連坐、開言路、興學堂、開吏途”八條具體策略,條條切中要害,既有對曆史經驗的吸收,又有超越時代的創新如“考成法”雛形、“高薪養廉”理念),邏輯嚴密,可行性強!絕非空談道德文章!
    一炷香將盡。
    陳文彥率先擱筆,吹幹墨跡,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笑容,將卷子恭敬呈給柳鴻儒。
    他自信此題答得中規中矩,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必得先生嘉許。
    蕭辰幾乎是壓著最後一縷青煙,寫下了最後一個字。
    他放下筆,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強忍著眩暈和喉嚨口的腥甜,才穩住身形。
    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額頭的冷汗匯聚成珠,順著鬢角滑落。
    柳鴻儒麵無表情地接過陳文彥的卷子,目光掃過,微微頷首,顯然還算滿意。
    但當他的目光落在蕭辰的卷子上時,那平靜無波的麵容,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他看得極快,眼神銳利如刀!
    從《春秋》題那石破天驚的開篇,到鞭辟入裏的層層剖析;從胥吏策論那犀利直指核心的弊病根源,到那八條極具開創性和可行性的澄汰之策…柳鴻儒的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眼中光芒變幻不定!
    時而震驚,時而沉思,時而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激賞!
    他翻動卷頁的手指,甚至因為專注而微微用力!
    堂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柳鴻儒那罕見的、變幻莫測的神情!
    陳文彥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終於,柳鴻儒放下了蕭辰的卷子。
    他沒有立刻點評,而是抬起眼,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蕭辰蒼白卻異常沉靜的臉上,看了許久。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
    “根基浮泛?”
    柳鴻儒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像是在問蕭辰,又像是在問自己,更像是在問那些曾經質疑過蕭辰“忙於俗務荒廢學業”的人,“忙於俗務?”
    他頓了一頓,目光掃過陳文彥等人,最後重新定格在蕭辰臉上,緩緩道: “蕭辰之文,如老吏斷獄,直指本心!
    其論《春秋》,剝皮見骨,洞悉人性幽微,發前人所未發!
    其策胥吏,條陳縷析,切中時弊,可行可效!
    此非浮泛之根基,乃千錘百煉之真金!
    雖因傷體弱,筆力稍遜,然其見識之深、思辨之銳、立意之高,遠邁儕輩!”
    “轟——!”
    如同驚雷在草堂內炸響!
    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
    陳文彥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遠邁儕輩?
    柳老竟給蕭辰如此高的評價!
    那自己那份自詡完美的答卷,在柳老眼中又算什麽?
    柳鴻儒卻不再看陳文彥,他拿起蕭辰的卷子,又仔細看了幾眼,仿佛要將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烙印進心裏。
    最終,他輕輕將卷子放在案頭最顯眼的位置,拂袖起身。
    “今日考校,到此為止。爾等…好自為之。”
    留下這句意蘊深長的話,柳鴻儒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向內室。
    隻是在經過蕭辰身邊時,他那寬大的袍袖,似乎極其輕微地停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消失在竹簾之後。
    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蕭辰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他強撐著對梟使了個眼色,在眾人複雜難言的目光注視下,緩緩起身,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地向外走去。
    他挺直的脊梁,如同風雨中不倒的青竹。
    陳文彥死死盯著蕭辰離去的背影,又看向案頭那卷被柳鴻儒特意放置在最上麵的試卷,眼中的嫉恨如同毒火般瘋狂燃燒!
    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滲出血跡也渾然不覺!
    蕭辰!蕭辰!你重傷至此,為何還能…還能?
    草堂外,春日正好。
    蕭辰扶著梟的手臂,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胸腔中翻騰的氣血稍稍平複。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幽靜的草堂,柳老最後那看似嚴厲、實則蘊含深意的目光仿佛仍在眼前。
    院試龍門,終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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