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伏擊風波，蕭辰與老成王一行人終於抵達西線主帥大營——設在隴西郡城外的“鎮西大營”。
    尚未踏入營門，一股混雜著汗臭、皮革和馬糞的沉悶氣息便撲麵而來。
    放眼望去，營寨紮得還算規整，但轅門處的哨兵精神萎靡，眼神飄忽，看到老成王的王旗和蕭辰的監軍儀仗，也隻是懶洋洋地行禮，毫無精銳邊軍該有的彪悍與警惕。
    進入大營，情況更是不堪。
    校場上隻有稀稀拉拉幾十個士卒在有氣無力地操練，槍法散亂，步伐虛浮。
    更多的士兵則聚在營帳旁曬太陽、賭錢，甚至還有幾個醉醺醺地哼著小調。
    看到主帥和監軍經過，他們也隻是稍微收斂，眼神中帶著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桀驁。
    老成王程破虜的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花白的胡子氣得一翹一翹。
    他年輕時也曾在此地與西蠻血戰，那時的鎮西軍是何等雄壯！
    如今卻糜爛至此！
    中軍大帳內，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將領們分列兩側。
    為首的是一位身材魁梧、麵色紅潤的將領，正是目前西線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鎮西將軍張狂。
    他身後跟著副將、參將、遊擊等十餘人，一個個甲胄鮮明，但眼神閃爍，心思各異。
    張狂對老成王還算恭敬，但對年輕的蕭辰，隻是敷衍地拱了拱手，眼底深處藏著一絲輕蔑。
    “末將等恭迎王爺，恭迎監軍大人。”
    張狂聲音洪亮，卻透著一股虛浮。
    老成王冷哼一聲，沒有廢話，直接將路上遭遇伏擊、生擒匪首之事道出，末了，重重一拍案幾：“光天化日，官道之上，竟有數百匪徒攜軍中專用之弩伏擊本王與監軍！
    爾等鎮守西線，這匪患，是不是也太猖獗了些？還是說，這匪，本就出自軍中？”
    這話如同驚雷，在帳中炸響！
    不少將領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張狂。
    張狂眼角抽搐了一下，連忙躬身：“王爺息怒！此事末將定當嚴查！
    想必是些流竄的馬匪，不知天高地厚……”
    “馬匪？”
    蕭辰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大帳中央，目光如同冷電，掃過在場每一位將領的臉。
    “那匪首已然招認，他們並非馬匪，而是受人所雇，專為取本監軍與王爺性命而來。
    而且，他們使用的，是製式的伏波營三棱破甲弩！”
    伏波營！張狂麾下的主力之一！
    帳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幾個與張狂關係密切的將領額頭已經開始冒汗。
    蕭辰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緊張，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如今西蠻大軍壓境，不知諸位將軍，對當前戰局有何看法？
    我軍是應主動出擊，還是依托堅城防守？”
    這個問題看似尋常，卻是蕭辰拋出的第一個誘餌。
    他體內帝經悄然運轉，無形的感知如同細膩的蛛網，籠罩整個大帳，敏銳地捕捉著每一個人在聽到問題瞬間的精神波動、心跳、呼吸乃至最細微的肌肉緊繃。
    大部分將領的精神波動呈現思考、緊張或茫然，這是正常反應。
    但有三個人，出現了異常！
    參將李魁張狂心腹，掌管部分弩箭配給），在聽到“伏波營”、“弩”等字眼時，心跳驟然加速，精神波動出現強烈的慌亂與恐懼，雖然表麵強自鎮定，但帝經清晰地“看”到了他靈魂深處的戰栗。
    遊擊將軍趙無咎與本地豪強關係密切，曾多次克扣軍餉），當蕭辰問到戰局時，他的精神波動並非思考對策，而是瞬間聯想到自身利益可能受損，流露出強烈的抵觸與算計情緒。
    還有一個是掌管糧草的後勤官錢貴體型肥胖，眼神油滑），當蕭辰目光掃過他時，他的精神層麵竟然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帶著敵意和審視的波動，遠超其他人正常的警惕！
    就是他們！
    蕭辰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聽著幾個將領公式化的回答。
    突然，他毫無征兆地轉向參將李魁，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李參將，本監軍查閱過往軍械記錄，發現上月伏波營報損的三棱弩箭，數量似乎對不上啊。多出的那五十具，去了何處？”
    李魁渾身猛地一顫，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監…監軍大人，此事…此事定是文書記錄有誤，末將…末將回去立刻核查！”
    “核查？”
    蕭辰聲音陡然轉厲，“本監軍看，不必那麽麻煩了！”
    他猛地一拍手！
    早已等候在帳外的石虎帶著兩名赤焰銳卒應聲而入，如同猛虎撲食，瞬間將猝不及防的李魁按倒在地，卸掉甲胄，捆得結結實實！
    “蕭辰！你敢無故抓捕我軍中將官！”
    張狂又驚又怒，霍然起身。
    “無故？”
    蕭辰冷笑，根本不看他，目光如刀般射向遊擊趙無咎，“趙將軍，三日前，你名下在隴西城內的‘趙氏糧行’，以高於市價三成的價格，向軍中出售了一批陳米，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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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同一時間，你麾下士卒的餉銀，卻已拖欠半月！”
    趙無咎目瞪口呆，他自認做得隱秘，沒想到蕭辰剛到，竟連這等細節都一清二楚！
    他張口欲辯，蕭辰卻根本不給他機會。
    “拿下！”
    又兩名赤焰士卒上前，將麵如死灰的趙無咎也捆了起來。
    最後，蕭辰的目光落在那個肥胖的後勤官錢貴身上。
    錢貴早已嚇得體如篩糠，冷汗浸透了內衣。
    蕭辰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從懷中取出那份從匪首身上搜出的、與靖王府往來的密信副本關鍵名字已做處理），在錢貴麵前晃了晃，眼神冰冷徹骨。
    錢貴看到那熟悉的印記和筆跡，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撲通”一聲癱軟在地，涕淚橫流：“監軍饒命！是…是上麵逼我這麽做的！
    我什麽都說！我檢舉！我揭發！”
    一連串的變故，如同疾風驟雨，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帳內其餘將領全都傻了眼，看著被如同死狗般拖出去的三個同僚，背後寒氣直冒。
    這位年輕的監軍，手段太狠！太快！太準了！
    他仿佛有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老成王程破虜撫須的手也頓住了，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欣慰。
    他原本還擔心蕭辰年輕壓不住場麵，沒想到……
    蕭辰這才轉身，麵向眾將，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諸位將軍，西線糜爛至此，外有強敵，內有蠹蟲！
    陛下派王爺與本監軍前來，就是要重整軍紀，蕩寇安疆！
    以往種種，或迫於形勢，或受人蒙蔽，本王與監軍可以暫不追究！
    但從今日起，令行禁止，若有再敢陽奉陰違、通敵賣國、克扣軍餉、懈怠軍務者——這三人，便是下場！”
    他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將，最後落在臉色鐵青、卻不敢再發一言的張狂身上：“張將軍，你以為如何？”
    張狂喉嚨滾動了一下，在蕭辰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竟感到一陣心悸，最終艱難地低下頭：“末將……謹遵王爺、監軍號令！”
    經此一事，蕭辰以雷霆萬鈞之勢，瞬間震懾了整個西線大營，初步掌握了主動權。
    軍營中那股沉屙已久的暮氣，仿佛被一道淩厲的閃電劈開，注入了一絲新的、帶著鐵血味道的活力。
    肅清紀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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