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
    篝火快熄了，隻剩一堆暗紅的炭，偶爾啪一聲炸起幾點火星。
    蕭辰抱著刀坐在青鳳旁邊。
    沒睡，也睡不著。
    眼睛看著那堆炭火，耳朵聽著四周動靜——林子太靜了，連蟲鳴都沒有，不對勁。
    老鯊帶著兩個兄弟在外圍巡邏，腳步聲輕得像貓。
    墨鳳蜷在另一側，抱著機關匣子打盹，腦袋一點一點。
    青鳳還在睡。
    呼吸很穩，胸口那個光點均勻地明暗，像在呼吸。
    臉色恢複了紅潤，甚至比之前還好，皮膚下隱約有溫潤的光澤流轉。
    但蕭辰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
    太順利了。
    離火碎片那種天地靈物，同心蠱那種邪門玩意兒，在青鳳體內打了一架，然後就和好了？
    還讓她因禍得福？
    世上沒這麽好的事。
    他伸手，想再探探青鳳的脈。
    手指剛碰到她手腕——
    青鳳的眼睛睜開了。
    不是慢慢睜開，是猛地睜開。
    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兩點赤金色，像兩盞小燈籠。
    蕭辰動作頓住。
    四目相對。
    青鳳的眼神很空，很陌生。
    她盯著蕭辰看了兩息，然後緩緩坐起來，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青鳳？”
    蕭辰輕聲問。
    青鳳沒反應。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張開又合攏。
    然後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噗。”
    一團赤金帶七彩的火焰從掌心冒出來，拳頭大小，靜靜燃燒。
    火光照亮她的臉，那雙赤金瞳孔裏倒映著火苗，妖異又美麗。
    溫度開始升高。
    周圍的空氣扭曲起來。
    篝火的餘燼被這高溫一激，“轟”地重新燃起，火苗竄起半人高。
    “青鳳姐？”
    墨鳳被驚醒，揉著眼睛看過來，然後愣住了，“你……你醒了？”
    青鳳轉頭看向她。
    眼神依然空洞。
    但掌心的火苗突然跳動了一下，分出細細一縷，像毒蛇吐信，朝著墨鳳緩緩飄去。
    “退後！”
    蕭辰低喝，橫刀出鞘，刀身一橫擋在墨鳳身前。
    那縷火苗撞在刀身上。
    “嗤——！”
    刺耳的灼燒聲。
    刀身上的紫金刀罡與赤金火苗瘋狂對衝，火花四濺。
    蕭辰感覺刀身燙得嚇人，虎口發麻——這火焰的溫度，比在深淵時更高了！
    “青鳳！醒醒！”
    他盯著她的眼睛，“我是蕭辰！”
    青鳳歪了歪頭，像在思考。
    掌心的火苗又分出一縷，這次射向蕭辰麵門。
    蕭辰側頭躲開。
    火苗擦著他耳邊掠過，擊中後方一棵碗口粗的樹。
    樹身瞬間焦黑碳化，中間一段直接消失，上半截“嘎吱”一聲倒下來。
    “敵襲？”
    老鯊聽到動靜衝過來，看到青鳳的樣子，也傻了，“這……青鳳大人她……”
    “她被力量控製了神智，”
    蕭辰握緊刀，“別靠近，這火焰碰不得。”
    話音未落。
    青鳳站了起來。
    她周身開始浮現出淡淡的赤金色光暈，光暈邊緣有七彩流光遊走。
    背後的空氣中，隱約凝結出一對巨大虛幻的火焰羽翼輪廓——雖然還不清晰，但已經能看出鳳凰的形態。
    威壓。
    恐怖的威壓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不是境界壓製，是生命層次上的壓迫感，像螻蟻麵對巨獸。
    老鯊和幾個兄弟腿肚子發軟，差點跪下去。
    墨鳳也臉色發白，手裏的機關匣子“哢噠哢噠”響——是裏麵的機簧在高溫下變形了。
    “頭兒……怎麽辦？”
    老鯊聲音發顫，“打還是跑？”
    打？怎麽打？這是青鳳。
    跑？跑得掉嗎？看那火焰的溫度，沾著就死。
    蕭辰沒回答。
    他盯著青鳳的眼睛，試圖在那片赤金色裏找到熟悉的影子。
    同時，體內帝經靈力緩緩運轉，身後隱約有龍形虛影浮現——不是要動手，是本能地對抗那股威壓。
    兩股氣息在空中碰撞。
    無聲，但激烈。
    篝火徹底熄滅，周圍的溫度卻越來越高。
    草木開始枯萎，地麵幹裂。
    空氣扭曲得像盛夏的沙漠。
    青鳳抬起手。
    掌心那團火苗開始變形，拉長，凝聚成一柄赤金色的火焰長矛。
    矛尖對準蕭辰。
    殺意。
    赤裸裸的殺意。
    蕭辰心往下沉。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墨鳳，”
    他低聲說，“帶老鯊他們退遠點。如果我控製不住她……”
    “你要幹什麽？”
    墨鳳急道。
    “喚醒她。”
    蕭辰深吸一口氣，橫刀平舉，刀尖指向青鳳，“用最直接的辦法。”
    打。
    打醒她。
    青鳳動了。
    不是邁步，是飄。
    腳離地三寸，身後火焰羽翼虛影一扇，整個人像一道赤金色流星，瞬間衝到蕭辰麵前！
    火焰長矛直刺心口！
    快！狠！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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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辰橫刀格擋。
    鐺——！！！
    金屬碰撞的爆鳴——火焰長矛明明是能量體，卻硬得像百煉精鋼。
    巨大的力量傳來，蕭辰被震得向後滑出丈餘，腳下犁出兩道深溝。
    虎口裂了，血滲出來。
    但他沒退。
    反而借勢轉身，橫刀斜削，刀罡化作三道紫金色月牙，分襲青鳳上中下三路。
    青鳳不躲不閃。
    背後火焰羽翼猛地張開，輕輕一拂。
    三道刀罡撞在羽翼上，像石子投入大海，連個水花都沒濺起，就被火焰吞噬、湮滅。
    差距。
    巨大的差距。
    現在的青鳳，單論能量層次，已經遠超宗師初境。
    她隻是不會用，全憑本能，否則剛才那一矛就能要了蕭辰的命。
    “青鳳！”
    蕭辰一邊閃躲接踵而來的火焰攻擊，一邊大吼，“看看我是誰！想想北鎮撫司！想想我們一起抓過的賊！喝過的酒！”
    青鳳動作頓了一下。
    赤金色瞳孔裏閃過一絲波動。
    但下一秒，更狂暴的火焰從她身上爆發！
    無數火球像雨點般砸向蕭辰，覆蓋方圓十丈，根本無處可躲。
    蕭辰咬牙，橫刀舞成光團，刀罡在身前布下層層屏障。
    火球撞在屏障上，炸開一團團刺目的火花。
    每撞一下，屏障就薄一分。
    蕭辰嘴角開始滲血——內腑被震傷了。
    “頭兒！”
    老鯊在遠處急得跳腳，想衝上來幫忙，被墨鳳死死拉住。
    “別去！那火焰你沾著就死！”
    “那怎麽辦？看著頭兒被打死？”
    墨鳳咬牙，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銅鏡——不是普通鏡子，表麵刻滿細密符文，邊緣有八個小孔。
    “這是‘定神鏡’，能短暫定住神魂，”
    她語速飛快，“但我需要時間激活，而且隻能定住一息！”
    “一息夠幹嘛？”
    “夠頭兒做點什麽！”
    墨鳳把銅鏡對準青鳳，手指在鏡背連點，嘴裏念念有詞。
    銅鏡上的符文開始亮起微光。
    戰場上，蕭辰已經快撐不住了。
    屏障隻剩最後一層。
    他左肩被一顆火球擦中，衣服燒穿，皮肉焦黑，劇痛鑽心。
    而青鳳已經凝聚出第二柄火焰長矛，雙手各握一柄，背後的羽翼虛影越來越凝實，幾乎要化成實質。
    她飄到蕭辰上空，俯視著他，眼神冰冷。
    然後，雙矛交叉，狠狠斬下！
    這一下，避不開，擋不住。
    蕭辰看著那兩柄越來越近的火焰長矛，突然笑了。
    “青鳳，”
    他聲音很輕，但清晰，“你欠我一頓酒。”
    說完，他不格擋，不閃避，反而收起橫刀，張開雙臂。
    徹底放棄防禦。
    火焰長矛在距離他頭頂三尺處，驟然停住。
    青鳳身體劇烈顫抖。
    赤金色瞳孔裏，掙紮的神色越來越濃。
    她看著蕭辰的臉，看著他肩上的傷，看著他坦然的表情。
    “蕭……辰……”
    沙啞的，艱難的，但熟悉的聲音。
    她記起來了。
    火焰長矛開始消散，化作點點流光。
    背後的羽翼虛影也緩緩收斂。
    周身的赤金色光暈暗淡下去。
    瞳孔裏的赤金色一點點褪去，變回熟悉的黑色。
    然後，她眼睛一閉，從半空直直墜下。
    蕭辰上前接住。
    入手溫暖，但不燙。
    胸口的赤金光點穩定地明暗，像熟睡的心髒。
    她暈過去了，但呼吸平穩，眉頭舒展。
    危機解除。
    “成功了……”
    墨鳳癱坐在地，手裏的定神鏡“啪嗒”掉在地上，“她……恢複神智了？”
    “暫時。”
    蕭辰抱著青鳳，看向她胸口的光點，“但那股力量還在。下次失控，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正說著。
    林子深處，突然傳來一聲陰冷的笑。
    “嗬嗬嗬……精彩，真精彩。”
    一個黑袍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不是之前那兩個。
    這個更高，更瘦，黑袍袖口繡著金色鬼麵紋。
    臉上戴著慘白的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陷的、泛著幽綠光芒的眼睛。
    他手裏拿著一根白骨短杖，杖頭鑲嵌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晶體，晶體裏封著一隻蜷縮的、長著三對翅膀的怪蟲。
    “幽冥宗，南疆總執事。”
    黑袍人聲音嘶啞，“本來隻是來收尾，沒想到看到這麽一場好戲。
    離火碎片與同心蠱融合……嘖嘖，這可是上好的‘材料’。”
    他抬起白骨短杖，指向蕭辰懷裏的青鳳。
    “把她交給我，我可以留你們全屍。”
    蕭辰把青鳳輕輕放在地上，站起身，橫刀在手。
    “要人？”
    他扯了扯嘴角，“自己來拿。”
    黑袍人笑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白骨短杖一頓地。
    林子四周，同時亮起數十點幽綠鬼火。
    每點鬼火後，都站著一個黑袍人。
    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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