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深處，密議結束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道蓋著內務府與鎮守司雙重印鑒的密令，便悄無聲息地送至了懸浮於玉京核心區邊緣的一座縹緲仙山九天飄渺閣的宗門駐地。
    密令內容簡潔而沉重：請飄渺閣出手，以秘法推衍凶徒陸凡之確切方位，皇朝願付三條上等靈脈百年產出為酬。
    九天飄渺閣，主殿“問心殿”內。
    接到密令的是一位身著素白道袍，麵容清矍、眼神深邃如古井的老者，乃是飄渺閣一位專司推衍之術的宿老，道號“玄鏡”。
    他仔細查驗了密令真偽以及隨附的、由青要山提供的關於陸凡的影像和氣息殘留，眉頭微蹙。
    “金丹斬合體……確有古怪。”
    玄鏡真人低聲自語，“氣息看似金丹，然其劍意之凜冽，陣道之精妙，遠超此境，更帶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超脫韻味。
    難怪皇朝如此興師動眾，竟開出這般天價。”
    他不敢怠慢，立刻請來了閣中另外兩位擅長聯手推衍的長老。
    三人於問心殿深處的靜室中，圍坐在一座緩緩旋轉的、由不知名玉石構築的古老陣法周圍。
    陣法中央，懸浮著那枚記錄了陸凡氣息的玉簡。
    “開始吧，以玄瞳問心術溯源追跡，看看這狂徒究竟藏身何處。”
    玄鏡真人沉聲道，三人同時手掐法訣，磅礴的神識之力混合著精純靈力，注入下方陣法。
    頓時，陣法光芒大盛，無數細密繁複的符文亮起，構成一隻巨大、朦朧的虛幻眼瞳，道道無形波紋以玉簡為起點，試圖穿透層層空間，捕捉冥冥中那一線因果。
    與此同時，正駕馭《浮光掠影訣》改良版，身形如一道扭曲的光影，在雲層之上極速飛向西方白虎域的陸凡，腦海中響起了風清依帶著一絲戲謔的清冷聲音：
    “陸凡，有幾個不知死活的老家夥，在借用一種還算不錯的窺視法門，想定位你的蹤影。
    看其路數，應該是玉京城裏那個喜歡裝神弄鬼的九天飄渺閣。”
    陸凡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神識回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推演我？就憑他們？風大佬，咱這九竅玲瓏體，萬法不侵，因果不沾，他們要是能憑這點殘留氣息就推衍到我的真身，我名字倒過來寫。”
    他心思電轉，一個更加囂張的念頭湧上：“不過嘛……老是讓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也挺無趣。
    小爺我今天心情不錯，索性給他們開個後門，讓他們看個夠！”
    意念一動，他主動放鬆了對九竅玲瓏體的一絲隱匿本能，刻意將一股混合著淩厲劍意和縹緲陣韻的氣息，如同燈塔般，朝著玉京城方向隱隱釋放出去，但這股氣息被他巧妙引導，指向的卻是他即將前往的西方白虎域的大致方位，而非精確位置。
    “哈哈哈！對！就是這樣！”
    風清依在陸凡識海中興奮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若非沒有實體，怕是能跳起來，“夠狂！夠勁！明明能讓他們屁都摸不著，偏要讓他們以為得手！姑奶奶就喜歡你這副把對手當猴耍的德行！這才是我風清依選中的人！”
    她情緒激動之下，那由劍意凝聚的虛幻身影，忍不住狠狠“拍”了拍陸凡神識化身肩膀……
    雖然並無實質觸感，但那股磅礴的戰意和讚賞之情，卻清晰地傳遞過來，讓陸凡都感覺神識微微一震。
    “嘶……風大佬，您輕點，我這小身板……”陸凡佯裝吃痛，語氣卻帶著笑意。
    “少貧！趕緊的，給那幫老神棍再加把火，讓他們圓滿完成任務！”
    風清依催促道，語氣中滿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九天飄渺閣，問心殿靜室內。
    原本推衍過程並不順利，那玉簡上的氣息如同滑不留手的遊魚，難以捕捉其根源，玄鏡真人三人額頭都已見汗，陣法中央的虛幻眼瞳也明滅不定。
    就在他們幾乎要放棄，準備向皇朝回複“目標有異寶或秘法護身，無法推衍”之時。
    突然！
    陣法中央的虛幻眼瞳猛地穩定下來，光芒大放！
    一道清晰的、帶著銳利劍意和玄奧陣紋波動的氣息軌跡，如同黑暗中的流星，驟然顯現，雖有些模糊，但方向明確無誤地指向西方！
    “找到了！”一位長老驚喜出聲。
    玄鏡真人也是精神一振，全力催動神識，沿著那道軌跡深入感知，片刻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笑容：“雖無法精確定位，但已確定其大致方位，正在急速前往西方白虎域！
    看來此子覆滅炎陽穀、斬殺高賢後，自知闖下大禍，欲借魔族之地躲避我朝追緝。”
    他手訣一變，陣法光芒緩緩收斂，那虛幻眼瞳也隨之消散。
    “立刻回複內務府，”
    玄鏡真人對著靜室外侍立的弟子吩咐道，“便說吾等已合力推衍出凶徒陸凡動向，其正逃往西方白虎域。
    九天飄渺閣，幸不辱命。”
    三位長老相視一笑，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完成重任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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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絲毫不知，這“成功”的推衍，不過是那個他們眼中的“凶徒”，故意敞開一絲門縫，讓他們窺見的一角假象。
    玉京城，內務府。
    接到九天飄渺閣傳回的消息，趙無恤看著光影地圖上那道指向西方白虎域的清晰軌跡，指節捏得發白，臉上卻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果然是要逃往魔族之地，以為如此便能逍遙法外？天真！”
    他豁然轉身，對殿內肅立的幾名心腹下令：“傳令鎮守司，暗鱗全體出動，潛入白虎域，撒開網，給本座盯死每一個從青龍域過去的人，特別是近期、單獨行動、修為不明或隱匿者！”
    “諾！”一名紫袍官員領命，遲疑道：“大總管，白虎域畢竟是魔族地盤，我們大規模派人潛入，是否……”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趙無恤打斷他，眼神銳利，“此獠威脅已定洞墟級，絕不能讓其成長起來。
    魔族那邊若有詰問，本座自會周旋。
    記住，首要任務是確定其行蹤，非必要不得動手！”
    “屬下明白！”
    另一名文官模樣的老者上前一步：“大總管，四象之海浩瀚無邊，空間紊亂，且有遠古禁製殘留，即便煉虛境也不敢輕易橫渡。
    那陸凡若要前往白虎域，唯一可行的途徑，便是通過位於四象之心的遠古跨域傳送大陣。”
    趙無恤眼中精光一閃：“不錯！四象之心，乃是必經之路！立刻以皇朝名義，加派高手前往四象之心青龍域一側的傳送殿，嚴查所有前往白虎域之人！尤其是……金丹境左右的獨行者，給本座掘地三尺地查！”
    “調一隊龍驤衛過去，由一名合體境長老帶隊坐鎮！本座倒要看看，他如何過這通天之路！”
    命令如風暴般傳出，整個青龍皇朝的暴力機器為之一動。
    ……
    四象之心，作為四塊大陸交匯處的神秘浮空大陸，其邊緣區域設有四座宏偉的傳送殿堂，分別對應四大域。
    傳送殿，青龍域一側。
    這座宮殿通體由青玉砌成，巍峨壯麗，平日裏雖也戒備森嚴，但往來修士絡繹不絕，透著一種繁忙的秩序。
    然而今日，氣氛明顯不同。
    殿外廣場上，一隊隊身披暗青色龍紋重甲、氣息彪悍的“龍驤衛”取代了往常的守衛，眼神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他們身上散發的煞氣，讓不少準備使用傳送陣的修士心生怯意，遠遠觀望。
    殿內，原本開放的數十個傳送陣位，此刻大部分被暫時關閉，隻留下一個通往白虎域的陣位還在運轉，但周圍被設下了重重禁製光幕。
    一名身著紫色官袍、麵白無須的老太監，正眯著眼，坐在陣旁一張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兩顆靈光氤氳的玉膽。
    他氣息淵深，赫然是一位合體後期的大能！正是內務府派來的合體境長老曹公公。
    他身旁，站著一名龍驤衛校尉，正低聲稟報：“曹公，按照飄渺閣提供的軌跡，那陸凡若是全速飛行，抵達四象之心，約莫還需兩三日。
    但此子狡詐，未必會按常理出牌。”
    曹公公尖細的嗓音慢悠悠響起：“無妨，咱家就在這裏等著。
    一隻注定要撞上網的飛蛾，早一刻晚一刻，都是個死。
    吩咐下去，所有經由此陣前往白虎域者，無論修為高低，來曆如何，一律嚴加盤查，驗明正身，若有絲毫可疑，寧抓錯，不放過！”
    “是！”
    命令下達，傳送殿內的盤查頓時變得苛刻無比。
    每個想要使用傳送陣的修士，不僅要繳納高昂的費用，還需經過數道關卡的身份核驗、靈力檢測，甚至被要求施展獨門法術以證來曆。
    稍有遲疑或不符合要求者，立刻便被如狼似虎的龍驤衛帶到一旁詳細訊問。
    一時間，怨聲載道，但麵對皇朝精銳和合體境長老的威壓，無人敢真正反抗。
    整個東極傳送殿，仿佛變成了一張張開的大網，隻等目標自投羅網。
    ……
    陸凡並未直接前往四象之心。
    在飛離青要山數萬裏後，他隨意尋了一處荒無人煙、連妖獸都罕見的破碎山脈落了下去。
    這裏山體呈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被烈火焚燒後又凝固的血痂，靈氣稀薄且狂暴，尋常修士絕不會在此停留。
    “就這兒吧。”陸凡拍了拍身上的青衫，環顧四周，滿意地點點頭。
    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連日來的戰鬥，更重要的是，他感覺到九竅玲瓏體對“空間”有了一種模糊的渴望，尤其是在施展改良版《浮光掠影訣》極速飛遁時，那種想要撕裂眼前空氣、直接抵達彼端的衝動越發明顯。
    他盤膝坐在一塊焦黑的巨石上，閉上雙眼，神識沉入體內。
    “喲，小子，終於想起來要磨刀了？”
    風清依的聲音帶著一絲讚許響起，“你那身法速度還行，但直來直去，缺少變化。
    若遇上精通困鎖、擅長營造領域的對手，很容易被限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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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極致之速，不該被空間束縛。”
    陸凡在識海中撓頭：“風大佬，空間法則什麽的……聽起來就很高級，我現在練是不是太早了？”
    他一個現代靈魂，對“空間”的理解還停留在三維坐標和科幻電影。
    “早？”
    墨璿璣溫柔的聲音介入，帶著一絲循循善誘，“小凡凡，九竅玲瓏體本身便是法則的寵兒，尤其對空間有著天然的親和。
    你不必像常人那般苦苦感悟天地規則，你的身體，你的竅穴，本就蘊含著空間的碎片。
    你需要的，是引導它們，喚醒它們。”
    陸凡聽得雲裏霧裏：“墨姐，說人話……呃，說點我能聽懂的行不？”
    風清依不耐煩地插嘴：“跟她囉嗦什麽！簡單說，你就想著，你下一步不想繞著走，就想直接從山這邊，走到山那邊！中間這段路，給它省了！把你的浮光掠影，從跑得快，變成跳過去！”
    “跳過去……”陸凡似懂非懂。
    墨璿璣耐心補充：“風姐姐的意思是，將空間視為一張紙，尋常身法是在紙麵上畫線奔跑，而空間身法，是直接將紙折疊，讓兩點重合。
    你需要感知空間的褶皺，找到那最薄弱的點，然後，用你的力量，刺破它，完成一次短暫的跨越。”
    她說著，陸凡的雙眼不自覺地微微發熱，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極淡的、由無數細微紋路構成的網。
    這是墨璿璣的陣道至尊之力在輔助他“看”空間的結構。
    “對，就是這樣。”墨璿璣引導著，“別用腦子去理解那些紋路，讓你的身體去感受。
    你的九竅玲瓏體會告訴你，哪裏是門。”
    陸凡努力放空思緒，不再去糾結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隻是將意念集中在身體的感覺上。
    漸漸地，他感覺到周身的空間其實不是均勻一體，而是存在著一些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漣漪”點。
    “左邊三步，那個點！”風清依突然喝道，戰鬥的本能讓她瞬間指出了最佳“落點”。
    陸凡幾乎是下意識地，按照《浮光掠影訣》的運轉方式，將靈力不是灌注於雙腿，而是導向指尖，朝著風清依所指的那個“點”輕輕一劃。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錦緞被撕開的脆響。
    他麵前的空間，被劃開了一道頭發絲般細微的裂痕，僅有寸許長，一股混亂的吸力從中透出，但瞬間就彌合了。
    然而，就在裂痕出現的同時，陸凡的身影模糊了一下，是如同瞬移般，突兀地向左側橫移了整整三步！
    正好落在他剛才感知到的那個“漣漪點”上。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甚至比他全力施展浮光掠影還要快上一線，而且毫無征兆。
    陸凡愣住了，看著自己原來站的位置，又看看現在的位置，一臉懵逼：“我剛才……是不是閃了一下？”
    “成了！”
    風清依的聲音帶著興奮，“雖然距離短得可憐，手法糙得沒眼看，但確是空間跳躍的雛形！姑奶奶就說你這身體是塊璞玉！”
    墨璿璣也帶著笑意：“小凡凡，你的身體比你的腦子聰明多了。
    它天生就知道該怎麽利用空間。
    剛才那一下，你非是穿越了空間，而是借助空間自身的張力，進行了一次短距的彈射。”
    陸凡眨了眨眼，努力回味剛才的感覺。
    確實，他根本沒理解空間法則到底是什麽，隻是身體本能地找到了一個“借力點”，然後就被“彈”了過去。
    “再來！”風清依催促道，“這次，試著連續找兩個點！別停！”
    陸凡深吸一口氣，再次凝神感知。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九竅玲瓏體仿佛被激活了某種開關，對空間“漣漪點”的感知變得更加清晰。
    他目光鎖定右前方五步外的一個點，身形微動，指尖再次劃出。
    嗤啦！身影一閃，出現在目標點。
    幾乎在身形凝實的瞬間，他感知到左後方又出現一個更近的“點”，意念驅動，身體再次本能反應。
    嗤啦！又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他回到了最初盤坐的巨石附近。
    兩次短距空間跳躍，如同鬼魅，在原地留下了兩道幾乎同時消散的殘影。
    “哈哈！有點意思！”
    陸凡樂了，這種完全違背物理常識的移動方式，讓他這個現代靈魂感到無比新奇和刺激，“這不比跑酷帶勁多了？”
    “別得意太早。”
    墨璿璣提醒道，“你現在的跳躍，距離短，消耗卻比尋常遁術大數倍，而且隻能在你神識清晰感知的範圍內進行。
    若是遇到幹擾神識的陣法或領域，此法便不靈了。”
    “怕什麽！”
    風清依不以為然，“熟能生巧！等你能在激戰中隨心所欲地瞬間挪移，管他什麽陣法領域，一劍破之！到時候，你的劍，將從任何角度，任何距離，斬向敵人！那才叫痛快！”
    陸凡聽得心潮澎湃，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將來在萬軍叢中閃爍不定，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的瀟灑模樣。
    “練！必須練！”
    他不再多想，徹底沉浸在這種新奇的身法修煉中。
    在這片荒蕪的紅色山脈裏，一道青衫身影開始如同鬼魅般閃爍，時而出現在山巔，時而出現在穀底，時而連續幾次短距跳躍，在空中劃出詭異的折線。
    撕裂空間的輕微嗤嗤聲，成了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聲響。
    他的腦子依舊不太明白空間法則的奧義，但他的身體，卻在風清依的戰鬥直感和墨璿璣的陣法解析雙重引導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適應並掌握著這種屬於更高層次的力量。
    九竅玲瓏體的逆天之處，再次展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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