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燼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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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出赤岩鎮那粗糙的黑曜石拱門,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細沙撲麵而來。
    眼前是一片無垠的赤紅色世界,被稱為“燼土灘”。
    天空是壓抑的昏紅,腳下是板結、龜裂的赤紅色硬土,零星點綴著風化的怪異岩柱和低矮的、仿佛被烈火灼燒過的棘刺灌木。
    遠處,嶙峋的暗色岩山如同巨獸的骨骸,沉默地匍匐在地平線上。
    空氣中彌漫的硫磺味和金屬腥氣更加濃烈,太陽星毒辣的光芒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將地麵烤得滾燙,扭曲著遠處的景物。
    陸凡沉默地行走在這片荒蕪死寂的土地上,青衫在熱風中微微拂動,與這煉獄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數丈之外,正是改良後的《浮光掠影訣》,在這曠野中更顯飄忽。
    行不過十裏,側前方一座風蝕岩柱後,猛地轉出三道身影。
    是魔族。
    他們顯然早已潛伏在此,身上披著與赤紅地麵顏色相近的粗糙皮甲,皮膚呈深褐色,額上犄角彎曲,眼中閃爍著嗜血與貪婪的光芒。
    為首一個格外壯碩,手持一柄門板大小的赤色骨刀,氣息約在元丹巔峰。
    另外兩個稍弱,也是元丹中期,一人握著閃爍幽光的淬毒骨刺,一人指尖繚繞著不穩定的暗紅火球。
    “站住!人族小子!”
    骨刀巨漢聲如破鑼,堵在陸凡前方,骨刀直指,“把你身上的儲物法器、靈錢,還有……你這身細皮嫩肉,都給爺爺留下!”
    他們顯然是將獨行的陸凡當成了可以隨意拿捏的肥羊。
    赤岩鎮的傳聞或許還未完全擴散到這等荒野匪類耳中,又或者,利益的誘惑讓他們選擇性地忽視了潛在危險。
    陸凡腳步未停,仿佛沒聽到,也沒看到他們,徑直前行。
    “找死!”
    骨刀巨漢被徹底無視,怒喝一聲,周身魔紋亮起,元丹巔峰的靈力爆發,揮舞骨刀帶起一片赤紅刀芒,撕裂空氣,攔腰斬來!
    另外兩名魔族也同時出手,毒刺如幽影襲向下盤,火球呼嘯著砸向麵門!
    配合默契,狠辣刁鑽,顯然是做慣了殺人越貨的勾當。
    麵對這足以讓尋常金丹修士手忙腳亂的圍攻,陸凡的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波動。
    他甚至沒有改變行走的節奏。
    一瞬間,以陸凡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的空間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三道攻擊,無論是淩厲的刀芒、詭譎的毒刺、還是爆裂的火球,在進入陸凡身周三尺之地時,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壁壘,速度驟然減緩到近乎停滯!
    不,不是壁壘。
    是時間流速發生了變化。
    在墨璿璣的“刹那永恒”神通影響下,陸凡周身三尺,時空凝滯!
    而在那凝滯的時空中,陸凡雙臂骨骼深處,上千微塵劍竅無聲共鳴。
    沒有璀璨的金色劍氣,隻有一股無形無質、卻鋒銳到極點的“吸蝕”之力彌漫開來。
    哢嚓……嗤……
    赤色骨刀上的靈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刀身甚至浮現出細微的鏽跡!那淬毒骨刺上的幽光熄滅,變得灰敗。
    暗紅火球更是直接潰散,火星凝在半空,無法寸進。
    三名魔族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轉為極致的驚駭!
    他們感覺自己與武器、魔法的聯係被強行切斷,更有一股力量在瘋狂抽取、侵蝕著它們本身的靈性與材質!
    “這是什麽妖法?!”骨刀巨漢驚恐大叫,想抽身後退,卻發現周身空氣粘稠如膠,動作慢得令人發指!
    陸凡終於抬眼,目光平淡地掃過三人。
    沒有言語。
    他隻是抬起右手,並指如劍,隨意地向前一點。
    非是是指向任何一人,而是點向三人之間的空處。
    但就在他指尖點出的瞬間,一道凝練到極致、細如發絲的金色劍氣憑空而生,如同擁有靈性般,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
    噗!噗!噗!
    三聲輕響,幾乎同時響起。
    金色劍氣如熱針穿蠟,輕而易舉地洞穿了三名魔族的丹田氣海!精準地擊碎了他們的元丹!
    狂暴的靈力瞬間從他們破碎的丹田中宣泄而出,三人慘叫都未能發出完整一聲,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在地,修為盡廢,臉色慘白如紙,眼中隻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陸凡看也沒看地上癱軟的三人,繼續邁步向前。
    但在經過那名骨刀巨漢身邊時,他腳步微頓。
    冰冷的目光落下。
    那巨漢渾身一顫,屎尿齊流,嘶聲求饒:“饒……饒命……大人……小的有眼無珠……”
    陸凡終於開口,聲音平淡,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說。”
    “白虎域,大勢,近期事。”
    骨刀巨漢嚇得魂飛魄散,忍著劇痛,語速極快地交代,生怕慢了一瞬就身首異處:
    “大人饒命!我說,我全說!”
    “這裏是白虎域東北邊緣的燼土灘,再往西走幾千裏,就是烈甲魔族主要掌控的熔岩裂穀地界了!我們、我們就是在這片荒野混飯吃的散魔,劫道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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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大魔族……烈甲魔族勢力最大,占著最好的熔岩裂穀,主修煉體,個個力大無窮,脾氣火爆,是魔淵議會裏的主導……影刺魔族躲在北邊的永霜平原,神出鬼沒,專幹暗殺的勾當,惹不起……
    魅魔族分散在各處綠洲,長得妖裏妖氣,最會玩弄人心,很多大商隊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還、還有墟骨魔族,都是一群瘋子,整天跟死屍骨頭打交道,住在遺跡和墳地裏,邪門得很……”
    “大人!上個月!就在這片燼土灘深處,靠近嚎哭峽穀的地方,天現異象,地動山搖,憑空冒出來一個遠古秘境!據說是早已滅絕的燼土遺民留下的!
    裏麵可能有遠古傳承和寶貝!現在消息傳開了,四大魔族都派了人過來,附近有頭有臉的勢力也都往那邊趕,想分一杯羹!亂得很!”
    說到這裏,他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聲音都開始發顫:
    “還、還有……就這幾天,從魔淵……就是白虎域最中心、最恐怖的那個地方……傳出消息,說有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被、被驚動了!”
    “是因為……因為那個天字誅魔令!四象議會發的那個!說是一個叫陸凡的域外天魔,極度危險……魔淵裏那些老怪物,好像對這個域外天魔特別感興趣,已經有人出來了……具體是誰,小的這種螻蟻實在不知道啊大人!”
    他說完,磕頭如搗蒜,再不敢抬頭。
    陸凡沉默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他抬腳,邁過癱軟的巨漢,繼續向西而行。
    身影在赤紅色的荒原上漸行漸遠,隻留下三個修為盡廢、在絕望中等死的魔族劫匪。
    燼土灘廣袤死寂,赤紅色的硬土在毒辣的太陽星炙烤下升起扭曲的熱浪。
    陸凡的身影在曠野中拖出一道淡淡的虛影,沉默前行,隻有靴底踏碎板結土塊時發出的輕微“喀嚓”聲,點綴著這片荒蕪。
    “不必急於尋找第三位姐妹的蘇醒契機。”
    墨璿璣清冷的聲音在他識海中響起,如同冰泉流過灼熱的石灘
    “我雖推演其緣在西方,然天機晦澀,強求反易生變。
    前方那嚎哭峽穀既有秘境現世,引得四方雲動,或藏有能滋養我等本源的奇異靈物,不妨先行探看。”
    陸凡腳步未停,甚至連眼神都未曾閃爍一下,隻是微不可察地略一點頭,算是回應。
    方向隨之稍偏,朝著骨刀巨漢所說的“嚎哭峽穀”位置而去。
    越往燼土灘深處,環境越發惡劣。
    赤色的大地上開始出現深不見底的裂痕,從中噴吐出帶著硫磺惡臭的灼熱蒸汽。
    風化的岩柱形態越發詭奇,如同掙紮的鬼影。
    偶爾能看到一些低階的火蠍、沙蟲在岩縫間穿梭,感受到陸凡身上那無形散發的冰冷氣息,都驚慌地縮回巢穴。
    數個時辰後,一片巨大的、仿佛被無形巨斧劈開的地裂峽穀,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就是嚎哭峽穀。
    尚未靠近,便隱隱有淒厲的風嘯從峽穀深處傳來,如同萬鬼哀嚎,故名“嚎哭”。
    峽穀邊緣的岩石呈暗紫色,布滿了蜂窩狀的孔洞,不斷有灼熱的風從中湧出。
    空氣中彌漫的能量更加狂暴紊亂,甚至幹擾著神識的探查。
    峽穀入口處頗為開闊,但此刻卻顯得異常擁擠和混亂。
    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魔族聚集於此:
    有身高近丈、皮膚赤紅如同烙鐵、穿著厚重暗沉金屬鎧甲的烈甲魔族戰士,三五成群,氣息彪悍,旁若無人地大聲交談,目光睥睨。
    有身形飄忽、穿著緊身皮甲、臉上帶著詭異花紋、氣息陰冷的影刺魔族潛行者,如同陰影般貼在岩壁或角落,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生靈。
    也有少數幾個衣著暴露、身姿曼妙、眼波流轉間自帶魅惑的魅魔族女子,巧笑倩兮地周旋於不同勢力的魔族之間,看似柔弱,卻無人敢輕易招惹。
    更遠處,還有一些穿著各異、明顯是來自其他小勢力或獨行的魔族,以及零星幾個膽大包天、想來碰運氣的人族或妖族修士,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大族隊伍。
    入口處顯然爆發過衝突,地麵留有焦黑的痕跡和未幹涸的血跡。
    幾具殘缺的魔族屍體被隨意地丟棄在角落,無人理會。
    一股緊繃、危險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各族勢力彼此提防,劃分出無形的界限。
    陸凡臉上不知何時覆上了一張玄色麵具,材質非金非玉,毫無紋飾,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與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他周身氣息盡數收斂,卻自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彌漫開來,使得周遭灼熱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
    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嚎哭峽穀入口外圍一處僻靜的陰影裏,如同融入岩石本身。
    前方空地上,一群烈甲魔族的年輕子弟正圍著一個氣息最為張揚的身影。
    那魔族青年身高八尺有餘,赤發如火,皮膚下的魔紋如同流動的岩漿,修為赫然已達化神初期,在這群普遍元丹、金丹境的魔族中鶴立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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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區區燼土遺民,不過是遠古時代被淘汰的失敗者!”
    赤發魔族天才正侃侃而談,聲音洪亮,帶著魔族特有的倨傲,顯然是在向同伴賣弄見識,“據我族秘典記載,他們連最基本的陰陽平衡都無法維持,隻能依靠那種低等的燼石苟延殘喘,最終亡於自身血脈的枯竭,實乃天道淘汰之理!”
    他頓了頓,環視周圍麵露敬畏之色的同伴,語氣更加輕蔑:“倒是那幾個偷偷摸來人族蟲子,還有妖族的雜毛,也敢覬覦我魔族境內的遺藏?真是笑話!這秘境合該為我等魔族英傑所得!尤其是裏麵可能存在的燼火核心,若我能得到,淬煉魔軀,修為必可再進一步!”
    他說話時,目光掃過遠處幾個小心翼翼、試圖避開衝突的人族和妖族修士,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與不屑,仿佛在看幾隻礙眼的爬蟲。
    就在這時,這烈甲魔族天才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脊椎骨竄起,仿佛被某種史前凶獸盯上。
    他霍然轉頭,目光死死鎖定在陰影中那道戴著玄色麵具的身影上。
    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那身影隻是靜靜站在那裏,就如同一座萬古不化的冰山,散發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沉寂與威嚴。
    對方身上沒有明顯的靈力波動,卻讓他這個化神境的天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甚至連體內奔騰的魔氣血脈都隱隱凝滯。
    “你是什麽人?”
    烈甲魔族天才強壓下心悸,色厲內荏地喝道,語氣卻不如先前那般張揚,“藏頭露尾,非強者所為!”
    他身後的魔族子弟們也紛紛警覺,露出敵意。
    陸凡並未回答。
    麵具下的目光平靜地掠過那烈甲魔族天才,如同掠過一塊路邊的石子。
    他甚至沒有理會對方的質問,隻是微微側首,似乎在聆聽峽穀深處那如同嗚咽的風嘯。
    然而,就是這徹底的漠視,比任何言語都更具侮辱性。
    那烈甲魔族天才臉色瞬間漲紅,怒火混合著一種被輕視的羞辱感衝上頭臉。
    他周身魔紋驟然亮起灼目的紅光,化神境的威壓如同火山爆發般席卷而出,引得周圍不少魔族驚呼側目。
    他暴喝一聲,右手握拳,暗紅色的魔火纏繞其上,攜著崩山之勢,就要向那麵具身影轟去。
    他要將這裝神弄鬼的家夥連同那可笑的麵具一起轟成碎渣!
    可他的拳頭剛剛抬起,便僵在了半空。
    一股無形無質、卻鋒銳到極致的劍意,如同無數根冰冷的細針,已經抵在了他的眉心、咽喉、心口等所有要害之處。
    劍意並不狂暴,卻帶著一種絕對的死亡宣告,讓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再動一下,立刻就會神魂俱滅!
    冷汗,瞬間浸透了這魔族天才的後背。
    他臉上的怒容僵住,轉為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未曾看清!
    陸凡終於動了。
    他並未看那僵直的魔族天才,隻是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向著嚎哭峽穀那幽深詭異的入口走去。
    他所過之處,前方無論是彪悍的烈甲魔族,還是陰冷的影刺魔族,亦或是那些巧笑倩兮的魅魔族,都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分開,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所有的喧囂、議論、甚至殺意,在他經過時都詭異地沉寂下去。
    無數道目光,驚疑、忌憚、恐懼、探究,聚焦在那張玄色麵具和挺拔孤寂的背影上,直至他消失在峽穀入口那昏暗的光線中。
    直到那身影徹底不見,那烈甲魔族天才才猛地喘過一口氣,踉蹌後退兩步,臉色蒼白如紙,拳頭無力地垂下。
    周圍死寂一片,隻有峽穀的風,依舊在淒厲地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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