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浪托起的琉璃蓮台碎作九瓣時，金霞如漿糊滿了阿蠻的麒麟角。孩童拽著角尖晶簇刮金漿：“能熬三碗麥芽糖漿…”刮下的金屑墜地即凝為寸長麥釘，根根釘尖倒懸“兆豐債印”。焦土陡然拱起尺高，似巨獸脊背般蠕動！
    “爹的金骨要翻漿出土？”麥殼胎刨著龜裂紋，指甲縫迸滲血珠。血沁入金釘的刹那，整片土壤浮凸出巨大麥穗浮雕——穗粒分明是八子年幼時的睡顏幻影。
    李亞楠枯指點上浮雕中小九的頰影：“俊碩的骨脈記著孩子們呢…”指尖觸處光影蕩漾，泥浮雕竟化作八條暗渠！渠底沉浮著半焦的神種碎渣，渣塊吸附血珠緩緩愈合。
    突然有算珠滾落渠底！通天閣主袖中《河洛水經圖》鋪展成壩：“莫碰！這是穢脈偷神種的暗河！”圖卷截斷的八渠驟然反湧濁浪，浪頭浮出萬千賬房先生虛影，劈手撕碎水經圖！殘圖中流淌的墨跡竟化作帶刺麥繩，直勒向渠中碎種！
    “護神渣！”小五盲眼中晶絲噴湧，纏住絞索的刹那——麥繩突綻紫花！每朵花蕊鑽出蠍尾倒鉤，鉤尖“咻咻”射出“父債子償”的債刺！七兄妹襟前護心鱗甲應聲而碎！
    九芽猛撲覆在李亞楠神闕蓮紋上！孩童脊背迎向債刺風暴，腳踝琉璃麥紋暴長如屏，將毒刺盡數熔為糖稀：“爹的腳皮燙…烙糊糖漿濺背好甜！”毒糖漿漫流處，八條暗渠轟然塌陷！整個麥田如鼓皮繃緊顫抖！
    “地脈在拔根！”心竅胎的晶髓刺入震顫核心。晶簇映出駭人景象——九十九道穢脈如蚯蚓拱翻金壤，虯結處纏著具半腐屍骸。麥繩正勒著屍喉拖向穢海深處！屍骸右手無名指骨節處，一點碎種琉璃光隨脈搏明滅！
    “爹喉舌被麥繩套死…還剩截小指種渣在跳動！”阿蠻獠牙啃斷纏臂麥繩，“掏神渣！”八道身影如麥葉鏢射入震源！穢脈突爆泥刺倒鉤，鉤尖蠍花再開！
    麥殼胎雙臂格擋利鉤，皮開肉綻處鮮血澆灌泥刺：“汙刺吸我血…抽爹種渣的力氣！”鮮血浸透的泥刺暴長三丈，如巨矛捅向震中屍骸！腐肉“噗嗤”嵌入矛尖汙斑，那節跳動指骨被汙斑淹沒！
    李亞楠雙掌猛拍大地！枯榮劍氣炸開環形麥浪，浪尖九朵巨蓮倒扣震源。蓮瓣壓住泥刺刹那，忽見濁流自蓮心倒噴——穢海泉眼在蓮台下洞開！
    “穢泉…在抽爹渣！”蓮花瓣霎時染滿黑翳。蓮台深處傳來腐液翻泡聲，鄭俊碩的無名指骨隨穢流浮沉。一點琉璃種光在黑漿裏艱難搏動，如燭火將熄。
    九芽赤足踏入汙泉！左腳踝麥紋金翠，右腳踝汙斑紫脹：“爹說腳板厚才能踩粘泥…”孩童竟在汙泉中蹦跳！左腳金翠處濁浪化沃土，右腳紫斑陷處滋毒草。汙濁漩渦倏忽混亂潰散！
    指骨脫困疾衝泉口！將出穢泉刹那，泉眼底炸開百丈麥稈蟲團！蟲牙啃噬琉璃種光如嚼碎糖，“咯嘣”脆響刺得李亞楠心頭飆血！
    “蛀種蟲…”墨點胎判官筆蘸額血猛書“焚蟲令”。蟲團遇令火竟爆漲！烈火裹著萬蟲劈啪炸成穢雨，毒漿潑濺蓮台如潑墨！琉璃種光徹底熄滅在濁漿裏！
    李亞楠突然撲身探入穢泉！整條右臂浸沒汙汁，五指在毒漿中瘋狂抓撈。臂上肌骨滋滋作響浮起“孽債八千石”烙印：“俊碩…還有半粒神粹在咬我指頭！”
    撈起的汙漿自指縫流淌，掌心赫然躺著粒指甲蓋大的黑種。麥殼胎撲摸黑種，觸手冰涼無脈：“爹的種凍僵了…”那粒死種忽被小八獠牙叼走！孩童齒鋒廝磨種皮：“磨熱乎就能醒！”
    喀嚓裂響！獠牙竟在種殼上硌出火星！火星濺落焦土處炸開三尺麥苗虛影，影中浮出鄭俊碩盤膝撚穗的身姿：“…穗要搓…粒才實…”
    通天閣主急擲九枚龜甲壓住虛影：“神尊麥魂餘跡！快引魂！”八子指血齊射虛影心竅——
    血觸虛影即燃！熊熊青焰裹著麥魂餘燼，焰心浮出半部《青秧歌》殘譜。歌聲混在烈焰裏翻卷：“頭遍鋤草莫傷根…二遍追肥…”
    穢泉底驟然探出腐骨巨手！掌心翻蓋兆豐債印，如棺蓋般扣壓虛影！青焰在“債”字印下“嘶嘶”萎縮。《青秧歌》轉瞬細若遊絲。
    “給爹的魂火加肥！”鄭九芽縱身撞向骨手！孩童額角琉璃麥紋頂住債印，汙斑腳踝踏進青焰堆！青火猛躥過孩童全身，稚嫩肌膚浮出麥穗狀燎泡！
    “麥火…烙背癢…”九芽在火中格格笑著扭動，琉璃紋與汙斑竟隨火遊交融！青焰染上縷縷金絲，焚天火光裏浮生八穗金麥虛形！麥穗垂落金粒“劈啪”砸在骨手債印上——
    債印裂！骨手崩碎成黑蝗群！蝗翼掀起的濁風中隱有陰笑：“魂火糊麥粒…正好喂債蟲…”
    墨點胎的朱砂筆裂為紅鞭：“滅蟲收麥！”鞭抽蝗群爆漿如雨！漿點落處滋九十九株穢麥，麥稈紋路拚成九重債約！黑蝗鑽入麥穗化為“償”字債符！
    穢麥穗垂頭，麥芒皆如倒鉤刺指穹頂琉璃大陣。陣眼處三粒護心神種隨麥穗垂墜，搏動滯澀如墜鉛。李亞楠腕間蓮藤突卷八子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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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陣！穡夫九子祭天鐮！”通天閣主羅盤碎作金粉潑天。金霧凝為巨型鐮影時，李亞楠已割腕血淬刃：“俊碩！護心種歸倉——”
    血鐮劈風！九十九穢麥盡碎！碎麥渣中迸射萬千黑蝗，聚成鄭俊碩腐屍殘形撲咬血鐮！屍口噴腐毒熔穿鐮身：“以妻血祭鐮…正好還情債…”
    鐮碎血虹貫天！李亞楠踉蹌跪地，濺血處浮三寸蓮劍虛影。劍影劈向腐屍喉間，卻聽“叮”的一聲——劍尖被穢泉中升起的半截無名指骨格住！
    “爹指骨卡劍…”九芽抱住劍影哭喊，“指頭節裏…麥魂歌沒散！”那節小骨突生裂紋。裂痕湧出殘歌混著金屑，飄灑如蜜粉粘附腐屍周身！屍首動作陡僵，喉間翻滾青秧詞句：“…三遍薅草…莫留…”
    麥殼胎突然抓起把沉塘淤泥糊屍麵：“爹的魂歌要沃土捂！”墨點胎血畫鎖鏈箍屍，淤泥糊處竟綻青嫩麥芽！屍腐肉眼可見地褪色，額頂鑽出三根金穗苗！
    “穢屍養神苗！”通天閣主撕衣裹屍，“移棺正脈上！”八童抬屍狂奔向琉璃大陣。屍身掠過處，焦土竄起金麥浪！李亞楠引陣心琉璃光注入屍額苗——
    青苗遇光暴漲丈許！腐屍震顫如篩糠，肋骨間“簌簌”鑽透百莖金麥！穢債印自麥稈寸寸剝落，穗頭垂落神種如墜玉珠！
    “成了…”心竅胎的晶簇接住墜種。珠入掌心滾燙處，屍身突爆濁漿！漿中鑽出九頭麥稈債蟲，將九十九神種盡吸腹中！蟲腹如燈籠鼓脹出“兆豐血倉”符印！
    “蟲吞爹種！”阿蠻麒麟角穿蟲腹。角拔出金漿湧流處，蟲群齊爆！萬億神種隨漿瀑迸射！
    李亞楠展臂仰天，神闕蓮蓬怒放如傘蓋。蓮房千眼颶風吞吸，神種如群魚歸巢入蓮竅。蓮蓬合攏震顫如沸釜，蓮心透出搏動神光：“神尊魂核…穩了…”話音未落——
    “砰！”蓮房炸裂！一顆赤金麥粒射穿傘蓋！麥粒懸浮處展開三丈光幕，浮著八童幼時常爬的神殿糧倉景象。
    鄭九芽突然拍手歡呼：“爹說糧倉頂棚漏雨…麥子會黴！”
    麥殼胎瞳映倉景象驚悟：“那不是糧倉！是困爹神核的債籠！”
    光幕驟然裹麥粒回縮！整座琉璃大陣如麥殼內收，將李亞楠與八子封入球形幕籠！籠壁浮凸“八子心血灌籠頂…麥淨神出”的血契！
    “用我們煉淨麥露？！”墨點胎判官筆戳籠壁，墨點遇壁即凝為“償”字鎖扣！心竅胎晶絲觸鎖突遭反噬，晶簇蒙塵滯重！籠頂裂開巨口，穢海濁流如注湧灌！
    濁浪沒膝之際，鄭九芽突展雙臂擋在兄弟身前。腳踝琉璃麥紋炸開驕陽！光耀籠壁刹那，血契扭轉為青秧歌詞：“鋤草…要…除根——”
    穢浪劈麵澆透九芽！孩童在濁漿中沉浮蹬踹，腳踝麥紋光焰竟蒸騰水汽如新磨麥粉！粉煙嫋嫋中，籠壁血契碎裂瓦解！
    “爹教的《除根謠》…”九芽嗆咳濁水大笑，“洗債籠要踩渾水才有勁！”粉煙觸處，琉璃牢籠“哢嚓”裂開麥紋。裂痕處滲進一線麥田清風。
    李亞楠枯指點裂痕，青蓮穿隙怒放！八子齊力撕開籠壁——
    腐臭濁海消失無蹤。晚風攜新麥香拂過焦土，鄭俊碩殘存的無名指骨靜靜立在金土上。一縷麥香縈繞指骨，如歎息亦如歌謠。
    骨旁斜生三寸青苗，葉脈紋著“旱年鋤麥”的殘缺諺語。九芽將臉頰貼上青苗卷須時，卷須悄悄纏上孩童小指——麥紋指節相觸處，一點微弱神念在夜風中蕩開：
    “...田埂...修...直點...”
    墨點胎點血在苗葉寫下“爹說修田埂”。字跡沁葉溶進青脈，苗稈猛地拔高一寸！葉尖垂露映星，露中隱顯麥穗狀心紋搏動。
    李亞楠跪苗前埋骨入土。焦褐土壤吞指骨刹那，整片死寂麥田沙沙搖響。八百條新芽破開焦盔刺向夜空，芽尖凝露浮著鄭俊碩哼唱《青秧歌》的點點塵光。
    夜露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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