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隕城西區，“杏林坊”那間彌漫著苦澀藥香、光線昏暗的狹小鋪子裏，蕭辰的指尖捏著一隻粗糙的土黃色小瓷瓶，瓶身冰涼。他剛剛支付了一百五十塊下品元晶——幾乎是他此刻全部身家的五分之一——換來了這三粒名為“小還魂散”的丹藥。
    鋪主孫老摳是個幹瘦如柴的老頭，眼皮耷拉著，眼神渾濁卻透著商人的精明。他掂量著蕭辰遞過來的元晶，慢條斯理地數著，嘴角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仿佛在欣賞一隻落入網中的獵物。蕭辰沉默著，沒有在意對方的態度，他的心神完全被手中的小瓶占據。瓶塞被蠟封得嚴嚴實實，但隔著瓷壁，似乎都能隱約嗅到一絲極其微弱、帶著奇異清涼感的苦澀氣息。這氣息鑽入鼻腔，竟讓左腹深處那持續不斷的靈魂隱痛，似乎都稍稍平緩了一絲絲。
    希望！
    盡管知道這隻是權宜之計，但這一絲真實的緩解感，如同久旱逢甘霖，讓蕭辰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弛。他將小瓶珍而重之地貼身藏好，緊挨著那枚灰白石符和裝著剩餘五百五十塊元晶的儲物袋。
    隨後，他又在附近一家雜貨鋪快速采購了入礦的必需品：幾顆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螢光石”，價格低廉但足以照亮黑暗；一小包氣味刺鼻的“避瘴丹”，據掌櫃吹噓能抵禦大部分礦坑毒氣；幾卷止血繃帶和一罐普通的金瘡藥；一把沉甸甸、鎬頭閃爍著金屬冷光的精鐵礦鎬。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又花去了他近三十塊元晶。
    做完這一切，蕭辰不再耽擱。按照金多多給的模糊方位，他離開喧鬧的西區主街，拐入更加雜亂、汙水橫流的後巷。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氣、汗臭和垃圾腐敗的味道，道路坑窪不平，兩旁是低矮破舊的窩棚和歪歪扭扭的簡易工房。穿著破爛、眼神或麻木或凶狠的漢子隨處可見，這裏是星隕城繁華表皮下的另一麵——底層掙紮者的聚集地。
    越往西走，人流反而漸漸稀少，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混雜著金屬鏽蝕和粉塵的味道。道路盡頭，一道由巨大原木和粗糙岩石壘砌的、高達數丈的簡易關隘出現在眼前。關隘上方掛著一塊歪斜的木牌，上麵用猩紅的顏料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星隕古礦！
    關隘門口，站著七八個氣息彪悍、眼神凶狠的漢子。他們穿著五花八門的皮甲或破舊鐵甲，身上帶著明顯的煞氣和礦塵痕跡，腰間挎著刀斧。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光頭大漢，敞著懷，露出濃密的胸毛，正抱著膀子，目光如同禿鷲般掃視著每一個靠近關隘的人。這群人胸口都別著一個簡陋的金屬徽記——一隻咆哮的黑虎頭！正是金多多警告過的，盤踞在古礦入口附近、專幹黑吃黑勾當的黑虎幫！
    蕭辰心中一凜，立刻停下腳步，將《基礎斂息術》運轉到極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最普通不過、前來討生活的底層礦工。他目光警惕地掃過那些黑虎幫眾，腳步不著痕跡地向後退開一段距離，同時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須，仔細感知著周圍的動靜和路徑。
    很快，他就在關隘側麵，一條被雜草和碎石半掩的、更加偏僻狹窄的小路上，發現了端倪。幾個穿著同樣破舊、但神情相對沒那麽凶狠的漢子，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目光不時警惕地掃向黑虎幫的方向。其中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短褂、頭發花白、臉上布滿深刻皺紋的老礦工，正蹲在一塊大石頭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他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和精明。
    散修互助會！
    蕭辰立刻鎖定了目標。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左腹那因緊張而加劇的隱痛，調整了一下肩上沉重的礦鎬，邁步朝那老礦工走去。
    “這位老丈，”蕭辰走到近前，微微抱拳，語氣盡量平和，“請問，這裏是散修互助會的地方嗎？我想入礦。”
    老礦工抬起眼皮，渾濁的目光在蕭辰身上掃了一圈，著重在他年輕但帶著風霜的麵容和腰間那把普通短匕上停留了一下，又瞥了一眼他肩上的新礦鎬。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嗆人的煙圈，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後生仔，麵生得很呐。第一次下礦？”
    “是。”蕭辰坦然承認。
    “哼，”老礦工鼻腔裏哼了一聲，帶著一絲過來人的輕蔑，“毛都沒長齊，就敢往這吃人的窟窿裏鑽？知道規矩嗎？”
    “金老板介紹來的，規矩略知一二。”蕭辰搬出了金多多的名號。
    “金胖子？”老礦工眼中精光一閃，再次仔細打量了蕭辰一番，似乎在評估金多多介紹來的人值不值得信任。“那死胖子，倒是會給我們找麻煩。”他嘟囔了一句，伸出枯瘦、布滿老繭和黑色礦漬的手掌，“五十塊下品元晶，會費。交了錢，領牌子，生死自負。”
    蕭辰沒有猶豫，從儲物袋中數出五十塊元晶遞了過去。元晶特有的微光在老礦工粗糙的掌心一閃而逝。
    老礦工掂量了一下，隨手將元晶揣進懷裏，然後從腰間解下一塊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邊緣磨損嚴重的黑色木牌，上麵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數字“柒”。他丟給蕭辰：“拿著。七號坑，跟著王魁那隊。記住，在礦裏，管好自己的眼睛和手！看到不該看的，拿了不該拿的，死了也是白死！沒人替你收屍！遇到危險，喊破喉嚨也沒用，自己想辦法！挖到好東西，自己收好，別聲張！要是發現礦脈或者遺跡，立刻上報！敢私藏，後果自負！”他一口氣說完規矩，語氣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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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蕭辰接過木牌，入手冰涼沉重。
    老礦工不再看他，用旱煙杆指了指旁邊一條通向關隘側後方、更加幽深隱蔽的礦道入口：“從那邊進去，一直走，看到掛著‘柒’字木牌的岔口右拐。王魁他們應該快下去了。”
    蕭辰道了聲謝，握緊手中的礦鎬和木牌，轉身走向那條幽深的礦道入口。
    一股混雜著濃重土腥味、岩石粉塵、腐朽木材和淡淡硫磺氣息的陰冷氣流，瞬間從洞口湧出，撲麵而來！光線在這裏陡然暗了下去，仿佛踏入巨獸的口中。洞壁是開鑿出的粗糙岩石，布滿了斧鑿的痕跡和歲月侵蝕的凹坑。幾盞昏暗的油燈掛在岩壁上，火苗搖曳不定，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如同蟄伏的鬼魅。
    他沿著老礦工指的方向，在昏暗曲折的礦道中穿行。空氣中彌漫的粉塵讓他呼吸有些不適，左腹靈魂裂痕的隱痛在陰冷潮濕的環境下似乎變得更加清晰。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裏回蕩，更添幾分壓抑。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模糊的、金屬敲擊岩石的叮當聲，以及礦工沉悶的吆喝，聲音在迷宮般的礦道中扭曲變形，顯得遙遠而詭異。
    走了約莫一刻鍾，前方出現一個岔口。粗糙的岩壁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柒”字。蕭辰依言右拐。
    眼前的礦道豁然開闊了一些，形成了一個類似小型集結點的凹洞。這裏聚集著七八個人，個個都是精壯的漢子，穿著沾滿礦灰的粗布短褂，皮膚粗糙黝黑，眼神裏透著底層掙紮者的疲憊、警惕和一絲狠厲。他們正各自檢查著礦鎬、繩索、背簍等工具。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敦實、如同鐵塔般的黝黑漢子，約莫四十歲上下。他方臉闊口，濃眉如刷，眼神沉穩銳利，氣息赫然達到了凝元境六重！他正低頭用力地緊了緊腰間纏著的粗麻繩。看到蕭辰這個生麵孔拿著七號木牌進來，他抬起頭，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蕭辰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
    “新來的？”聲音低沉渾厚，如同悶雷。
    “是。”蕭辰迎著對方的目光，平靜回答，“蕭辰。老丈讓我跟著王魁隊長。”
    “我就是王魁。”黝黑漢子點點頭，上下打量了蕭辰幾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顯然是看出了蕭辰的年輕和那點隱藏不住的虛弱氣息。“凝元境四重？氣息還不穩？小子，這礦坑可不是鬧著玩的。跟緊點，機靈點，別拖後腿！更別找死往不該去的地方鑽！”他的警告直白而嚴厲。
    “明白。”蕭辰簡短應道。
    王魁不再多說，大手一揮：“人都齊了！老規矩！下礦！”他背上一個巨大的藤條背簍，拎起一把刃口閃爍著寒光、明顯比其他人厚重許多的精鋼礦鎬，率先走向礦道深處一個更加狹窄、向下傾斜的黑暗入口。
    其他隊員也紛紛背上背簍拿起工具，沉默地跟上。沒有人多看蕭辰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塊會移動的石頭。在這個朝不保夕的地方，新人的死活，沒人關心。
    蕭辰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礦塵的陰冷空氣，握緊了手中的礦鎬，感受著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和自身的重量。他最後看了一眼洞口方向那一點點微弱的天光，然後轉身，義無反顧地跟隨著王魁那敦實厚重的背影，踏入了那片向下傾斜、通往地底深處未知黑暗的礦道。
    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混雜著粗重的呼吸和工具碰撞的輕響。油燈的光芒在身後迅速遠去，前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被王魁手中一盞特製的、光芒稍亮的礦燈勉強撕開一道口子。冰冷的岩石觸手可及，粗糙的岩壁帶著濕滑的苔蘚和凝結的水珠。空氣越來越渾濁，粉塵的味道混合著更深處的、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沉澱了萬載歲月的陰冷氣息。
    礦道一路向下，坡度陡峭，腳下濕滑。蕭辰調動著體內那微薄的星力，努力穩住身形，同時將《基礎斂息術》運轉到極致，收斂著自身的氣息和那點星力波動。他一邊走，一邊仔細感知著周圍的環境。空氣中遊離的星辰之力極其稀薄駁雜，幾乎難以汲取。但偶爾，當他經過某些特殊的岩壁區域時，體內沉寂的混沌星魂光點，會傳來極其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悸動感，仿佛被什麽東西隱隱吸引。
    “到了！”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帶路的王魁終於停下腳步，低沉的聲音在相對開闊的礦洞中響起。
    燈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這是一處相對寬敞的礦洞，洞頂高約兩丈，岩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鑿痕。幾根粗大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樁歪斜地支在角落，顯然年代久遠。地麵上散落著碎石和早已廢棄的礦車軌道。空氣更加陰冷潮濕，濃鬱的土腥味和岩石粉塵味幾乎令人窒息。
    “老規矩！”王魁將礦燈掛在一根突出的石筍上，昏黃的光芒勉強照亮這片不大的區域。他指著岩壁上幾條明顯被反複開鑿過的礦脈痕跡，“這邊，還有那邊，星紋鐵比較富集。李頭，趙四，你們帶人負責這幾條老礦脈！能挖多少是多少！小心點岩壁，別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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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魁哥！”兩個看起來經驗豐富的老礦工應了一聲，各自招呼了三四個人，拿著礦鎬走向指定的區域。很快，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岩石聲便在礦洞中沉悶地回蕩起來。
    王魁的目光轉向蕭辰和另外兩個相對年輕些的礦工：“你們三個，新來的和手腳慢的！去那邊！”他指向礦洞最深處、靠近岩壁底部的一處區域。那裏的岩壁顏色更深，似乎更加堅硬，而且明顯沒有被大規模開采過的痕跡，隻有一些淺嚐輒止的鑿痕。“那邊岩層硬，星紋鐵少，但運氣好，說不定能碰到點‘伴生礦’！省點力氣，別瞎折騰！挖到天黑收工！”
    顯然，作為新人，蕭辰被分配到了最差、最沒油水的區域。
    另外兩個年輕礦工臉上露出沮喪和不甘，但不敢違逆王魁，隻能垂頭喪氣地拎著礦鎬走過去。蕭辰麵色平靜，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他默默走到那片岩壁前，放下背簍。
    入手冰涼堅硬！這裏的岩石果然不同！顏色深黑，質地異常緊密，礦鎬敲上去，發出的聲音不是清脆的叮當聲，而是沉悶的“噗噗”聲，反震力也比其他地方大得多。蕭辰嚐試著運轉一絲星力灌注手臂，奮力一鎬下去！
    “鐺！”
    火星四濺！隻在漆黑的岩壁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震得他虎口發麻！
    好硬的石頭！難怪沒人願意來挖。照這進度，挖一天恐怕也挖不下幾塊礦石，更別提價值不高的星紋鐵了。
    蕭辰皺了皺眉。他來這裏，可不是為了當苦力混日子的。他需要“漏網之魚”！需要金多多口中那些藏在犄角旮旯裏的寶貝！
    他放下礦鎬，沒有像另外兩人那樣盲目地用力敲打。而是伸出右手，掌心輕輕貼在那冰冷堅硬、布滿細微紋理的黑色岩壁上。他閉上雙眼，凝神靜氣，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小心翼翼地催動著丹田深處那顆黯淡的星力元種。
    《周天星辰訣》煉星篇艱難運轉，一縷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星力，被他極其小心地從元種中剝離出來，順著經脈緩緩注入掌心，再透過掌心，極其輕柔地滲透進冰冷的岩壁之中。
    這並非攻擊，而是一種極其細微的、探索性的感知！
    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捕捉著星力在岩層中滲透時反饋回來的每一絲極其微弱的變化。
    冰冷…厚重…死寂…這是岩石本身的反饋。
    駁雜…稀薄…如同散落的塵埃…這是岩層中蘊含的、極其微弱的星辰之力殘餘。
    堅硬…緊密…幾乎難以滲透…這是岩壁的結構特性。
    時間一點點流逝。另外兩個年輕礦工已經叮叮當當地挖出了幾個小坑，雖然進度緩慢，但至少有了點成果。而蕭辰依舊閉目凝神，手掌貼在岩壁上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王魁在不遠處看著，濃眉微皺，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這小子在搞什麽鬼？裝神弄鬼？
    就在王魁準備出聲嗬斥時——
    嗡！
    蕭辰緊閉的眼皮下，眼珠猛地一跳！
    掌心注入的星力在滲透到岩壁深處某個位置時，反饋回來的感覺陡然一變！
    不再是單純的冰冷死寂！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精純凝練的星辰之力，如同深埋在泥沙中的珍珠，驟然被他的星力觸碰到！那感覺……像是一根冰冷的、帶著奇異韌性的金屬絲！
    與此同時，體內那沉寂黯淡的混沌星魂光點，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水珠，猛地劇烈一跳！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強烈渴望感，瞬間席卷了蕭辰的心神！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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