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暗流湧動,天幕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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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既然先生什麽都明白,那他為什麽還要做那些……“錯事”?
    回想起這幾年木正居愈發怪異的所作所為,於謙更加沒有頭緒了。
    先生……
    您到底在想什麽?
    於謙不解之餘,又重重地對著木正居的背影行了一禮。
    這一禮,行得心甘情願,行得五體投地。
    木正居卻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擺了擺手。
    他能猜出這位好學生的心中疑慮,但有些事情隻能做,不能說。
    “做好你的事。”
    隨著此言落下,朝會至此,終於塵埃落定。
    龍椅上的朱祁鎮,全程目睹了於謙從迷茫到堅定的轉變,也聽到了那番師徒間的對話。
    他的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嫉妒。
    是的,就是嫉妒。
    他嫉妒於謙。
    他才是皇帝,他才是木正居名義上最尊貴的學生。
    可這個老頭子,卻從未用這種方式,跟他說過話。
    他教給自己的,永遠是帝王之術,是權衡之道,是如何製約臣下。
    他看自己的眼神,永遠帶著審視和嚴厲。
    而他看於謙的眼神,那才是真正的,老師看學生的眼神。
    充滿了期許,充滿了深意。
    憑什麽?
    就因為於謙比自己更聽話?比自己更“剛正不阿”?
    朱祁鎮的拳頭,在寬大的龍袍下,死死地攥緊。
    他看著並肩站立的木正居和於謙,一個蒼老單薄,一個堅毅挺拔,兩人的背影,在這一刻,仿佛重疊在了一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和被排斥在外的孤立感,將朱祁鎮緊緊包圍。
    他感覺,自己好像才是那個外人。
    ……
    “退朝——”
    隨著太監那一聲悠長而尖細的唱喏,這場跌宕起伏的早朝,終於結束了。
    朱祁鎮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軟在龍椅上,一動不動。
    他看著下方的臣子們,山呼萬歲之後,開始緩緩地向殿外退去。
    整個奉天殿的氣氛,與來時已經截然不同。
    來的時候,是人心惶惶,亂作一團。
    走的時候,卻是一種緊張但有序的氛圍。
    臣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臉上不再有驚慌,而是凝重與肅然。
    他們討論的,不再是“陛下要親征怎麽辦”。
    而是“糧草該如何籌措”、“兵員該如何調配”、“火器該如何增產”。
    整個朝廷,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已經被那位老者,用最快的速度,啟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追隨著那個走在最前麵的身影。
    木正居。
    他走得很慢,步履蹣跚,可再也沒有人敢把他當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在他的身後,鄺埜、金濂、於謙等幾位被委以重任的大臣,緊緊跟隨著。
    他們一邊走,一邊低聲地向木正居請示著什麽。
    “木太傅,京營三大營的兵馬清冊,下官回去後立刻整理,明日一早便呈送您府上。”
    “木公,戶部錢糧的數目,下官心中有數,隻是從各地轉運京師,尚需時日……”
    “老師,關於火器的使用和陣法配合,學生還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向您請教……”
    木正居隻是偶爾點點頭,或者用一兩個字,嗯,啊,來回應。
    可就是這簡單的回應,卻讓這些封疆大吏們,像是得到了聖旨一般,連連稱是。
    朱祁鎮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看到,那些平日裏在他麵前自詡清高的朝廷重臣,此刻全都圍在木正居的身邊,像一群小學生一樣,仰望著他們的老師。
    而他這個皇帝,卻被晾在這裏,無人問津。
    ……
    木正居緩步走在漢白玉的禦道上,秋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了一絲暖意。
    他能感覺到身後那道複雜的視線,也能感覺到身後同僚們那敬畏的目光。
    可他心中一片平靜,不起波瀾。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
    今日朝堂之上,他看似大獲全勝,實則已將自己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成了那棵最高最顯眼的樹。
    他能感覺到身後龍椅上那道視線,從嫉妒,已經漸漸帶上了忌憚與殺意。
    全身而退?告老還鄉?
    木正居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怎麽可能。
    自己這百歲之身,早已與大明國運緊緊捆綁,他若敢退,朱祁鎮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
    更何況,他估摸著自己也確實沒有幾年活頭了,再學那些明哲保身之輩,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既然退無可退,那索性,就不退了。
    他要在自己這殘燭燃盡之前,再賭一把大的。
    直接掀了桌子,攤牌了!
    他不介意當一個權臣,一個讓皇帝寢食難安,讓百官又敬又怕的權臣。
    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在他閉眼之前,這大明的天下,他說了算。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把事情做完。
    他的任務,是“造福大明,延續國祚”。
    這絕不是打贏一場戰爭那麽簡單。
    他要做的,是借著這次戰爭的機會,在將行就木之前徹底整肅朝綱,清除內部的毒瘤,建立一個更高效、更穩固的統治體係。
    同時,朱祁鎮這個被傷了自尊心的年輕皇帝,更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
    他今天雖然被壓下去了,但以他的性格,日後必定會想方設法地找回場子。
    所以還要想辦法把朱祁鎮這棵已經長歪了的樹苗,給掰直了。
    這很難,甚至比上一世輔佐劉禪還要難。
    劉禪換到哪個朝代都是守成之君,而朱祁鎮,是又蠢又剛愎自用,還極度自負。
    不,沒那麽聰明!
    “唉……”
    木正居在心中,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
    真是個勞碌命啊。
    就在這時,他已經走到了奉天殿的門口。
    那頂之前送他進來的八抬大轎,已經靜靜地等候在那裏。
    他停下腳步,沒有立刻上轎,而是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座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的奉天殿。
    陽光下,他微微眯起了那雙渾濁的老眼。
    也先,王振,朱祁鎮……
    一個一個來。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木正居轉過身,一隻枯瘦但有力的手,掀開了轎簾。
    然而,就在他看不見的另一個時空當中,一張巨大的天幕,同樣出現在站在奉天殿外的朱元璋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