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南北分卷,按額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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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前,所有官員,無論文武,無論南北,都被朱元璋這番毫不留情的痛罵給鎮住了。
    尤其是那些南方籍的官員,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他們剛剛還在為“六元及第”這四個字感到震撼與些許的不服。
    可轉眼間,人家隨手丟棄的幾句“謬論”,就被當今陛下奉為圭臬,用來抽他們所有人的臉。
    這種感覺,比直接輸了科考,還要讓人難受。
    而那些北方籍的官員,則在最初的狂喜之後,心中升起了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
    他們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一個能夠代表他們,甚至超越所有南方士子的身影。
    可這希望,卻又如此遙遠。
    這天幕上說的是未來的事,這個叫木正居的北方妖孽,現在又在何方?
    就在這時,天幕上的畫麵再次變幻。
    那間簡陋的書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洪武三十年”那場春闈的榜單。
    那份刺眼的,沒有一個北方人名字的榜單,又一次被掛在了天上。
    下方,是無數北方士子跪地痛哭,以頭搶地的悲愴畫麵。
    屈辱。
    極致的屈辱感,再次湧上所有北方官員的心頭,包括那些正在仰觀天幕的北方士子。
    朱元璋的臉色也再次沉了下來。
    誇了半天,怎麽又把這事兒給翻出來了?
    這不是在打咱的臉嗎?
    然而,天幕上的文字,卻話鋒一轉。
    【南北教育水平的巨大差異,非一日之寒,亦非一代人所能扭轉。】
    【強行要求北方士子與南方士子在同一張試卷上分高下,本身就是一種不公。】
    【洪武大帝用雷霆手段維護了科舉的“程序公正”,卻無法解決“結果不公”的根本矛盾。】
    【這個問題,成為了他當年最大的心病之一。】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一縮。
    心病?
    沒錯,就是心病!
    他仿佛能預感到,未來那個束手無策的自己,心中是何等的憋屈與憤怒。
    咱打下了這麽大一個江山,連元人都被咱趕回了老家,難道就拿這些讀書人的破事沒辦法了?
    天幕下的百官,也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意識到,這天幕,是要給出答案了。
    給出一個連洪武大帝都解決不了的難題的答案。
    【然而,這個困擾了數代人的死結,對於那位未來的傳奇首輔而言,解法,卻異常簡單。】
    【當他麵對同樣的問題時,他隻用了一策,便讓南北雙方,皆無話可說。】
    畫麵再次回到了那間書房。
    依舊是那個木正居,隻是此時的他身著一身翰林學士官袍,氣質變得更加內斂,似乎是在批閱一份學生的文章。
    天幕特意給了一個紙張的特寫。
    那上麵寫的,正是關於“科舉取士,南北失衡”的策論。
    曆經兩次殿試的木正居看完,隻是淡淡提筆,在文章的末尾寫下了幾字。
    沒有長篇大論。
    沒有引經據典。
    隻有簡單直接,甚至有些粗暴的八個大字。
    【南北分卷,按額錄取。】
    轟!
    這八個字,狠狠地劈在了奉天殿前每一個人的天靈蓋上。
    尤其是那些品階較低的官員和翰林院的年輕學士。
    他們愣住了。
    “南……北分卷?”
    “按名額錄取?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說……南北兩邊,各考各的?各取各的?”
    “這……這怎麽行!科舉取士,自當以才學為準,豈能因地域而異?這豈不是亂了祖宗的規矩!”
    他們還停留在“規矩”和“公平”的表麵,無法理解這八個字背後所蘊含的權衡之術。
    而能理解其深意的,多是六部九卿這些朝堂重臣。
    戶部尚書的算盤仿佛在腦子裏打得劈啪作響,他失聲喃喃:“不算總賬,算分賬……這……這……”
    禮部尚書,那位負責科舉事務的老臣,在最初的驚愕過後,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猛地抬起頭,“不對!不是亂了規矩!是……是創造了新的規矩!”
    “他沒有說北方的卷子寫得不好,也沒有說南方的閱卷官偏心!而是繞開了這個死結!”
    “他承認差距!但他不比了!”
    “我錄取我的,你錄取你的!大家各玩各的!”
    “這樣一來,北方士子有了盼頭,不會再鬧事!南方士子保住了自己的名額和體麵,也不會有怨言!”
    “朝廷得到了穩定,還能從北方選拔出足夠的人才去治理北方!”
    “天啊……天啊!一策三得!不!一策數得!這……這是何等經天緯地之才!”
    這位祖籍北方,體會過北方科舉之難的老尚書說到最後,竟是老淚縱橫,對著天幕的方向,遙遙一拜。
    最後是龍椅前的朱元璋。
    百官的議論,尚書的驚歎,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心中卻同樣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到的,已經不是什麽科舉,什麽南北之爭了。
    他看到的,是平衡!
    是帝王心術的權衡!
    這個叫木正居的少年,他根本就不是在解決一個科舉問題。
    他是在用科舉這個工具,來平衡整個帝國的政治版圖!
    承認南北差異,再用製度去彌合這種差異。
    給北方的失意者希望,讓他們有上升的通道,從而死心塌地地為朝廷賣命。
    安撫南方的既得利益者,不觸動他們的蛋糕,讓他們繼續保持優越感,為朝廷提供高質量的人才。
    兩邊都不得罪。
    兩邊的好處,他全都要!
    這是何等老辣的政治手腕!
    這他娘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想出來的東西?
    朱元璋感覺自己的後心,涼颼颼的。
    他想起了胡惟庸。
    胡惟庸也會玩弄權術,拉幫結派,但他玩的,是陰謀。
    而這個木正居,他玩的是陽謀!
    是堂堂正正擺在台麵上,讓你明知道他的目的,卻又不得不拍手叫好,心服口服的陽謀!
    因為他這一策,對所有人都好,但最大的受益者,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朱元璋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樣被震撼到無以複加的太子朱標。
    一個念頭,如同瘋長的野草,在他心中不可遏製地升騰起來。
    廢相?
    咱為什麽要廢相?
    胡惟庸是個“廢物”,不代表丞相這個位子是廢物!
    是咱沒找到對的人!
    如果……
    如果咱的丞相,是這樣一個妖孽……
    如果咱的標兒,未來能有這樣一個“首輔”來輔佐……
    朱元璋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身邊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的衣領。
    “給咱查!”
    “動用咱大明所有的力量!去給咱查!”
    “這個木正居,他現在在哪!他是誰!哪怕在地裏也得給咱刨出來!”
    朱元璋一口氣說完後,不等錦衣衛指揮使回答就又扭頭對著朱標補充道:
    “標兒,給咱記下!”
    “洪武三十一年,春,恩科!”
    “到時候,咱要親自當這個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