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城豁口的風裏裹進了焦糊人油的膻氣，抽得人肺管子生疼。西牆根那片地界燒成了火窟窿，幾段夯土城牆燎得黑紅，磚縫裏的泥漿子被烤得“滋滋”冒泡，混著皮肉燒焦的惡臭，沉甸甸壓在關城裏每個人的舌根上。熱浪烘過豁口，卷著火星子，燙人臉皮。幾個裹著爛皮襖的老卒蜷在豁口避風的爛磚後頭，臉上燎起大泡，腫得眯縫眼看人，呼出的氣都帶著煙味。
    老王頭的屍首早讓人抬了下去。趙宸胸口那塊被血冰糊住的甲殼子還在，寒氣順著靛青毒口往心脈裏鑽，凍得他半邊身子發木。肩腰那掙開的口子倒是被火烤得痂殼發硬，混著汗堿膩在玄氅上。城下的殺聲隔火牆傳來，悶得發甕，狄戎在舔傷口，關裏頭也在熬命。
    蕭屹拖著條腿瘸過來，半邊身子都裹著浸透血又幹巴硬的破布條子，臉上那道疤被煙火熏得黢黑，獨眼熬得赤紅，像燒盡的炭。“西甕城塌了半堵，”他嗓子跟破砂輪磨鐵似的，嘴唇爆裂見血，“火油潑過去都沒用……狗日的牛瘋了！角包鐵的瘋牛！頂穿了沙袋牆！衝進去見什麽頂什麽……”他拳頭砸在旁邊半截燒黑的木梁上，“轟隆”一聲悶響，木炭渣子簌簌往下掉。
    豁口垛口旁縮著個臉上糊滿黑灰和血痂子的年輕哨兵，懷裏死死抱著一張劈裂發燙的弩機殘骸，斷掉的弩弦燙穿了襖袖皮肉。他身子篩糠似的抖，眼神空茫：“牛……眼珠子……紅得……像……像滴……滴血……” 他喉結拚命滾動，“尾巴……尾巴上捆著冒藍火的油罐子……炸了……滿甕城都是那鬼火油……沾上……沾上就撕不下來……”聲音抖得不成調子。
    也就在這時！
    嗚——嗚——嗚——！！！
    關城外更遠處的狄戎軍陣深處！一陣更加淒厲、如同成千上萬人骨斷裂般刺耳的螺號聲猛地撕裂天空！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瘋狂穿透了烈火炙烤的空氣！
    轟隆隆——！！！
    大地如同垂死的巨獸般猛烈抽搐痙攣起來！如同無數巨錘砸在冰封的地心深處！沉悶的撞擊聲從西甕城方向的凍土層下瘋狂湧來！甕城殘存的、尚在燃燒的牆體劇烈搖晃！巨大的裂縫如同絕望的閃電瞬間炸開！幾塊燃燒的滾木如同被無形巨手從火牆裏猛地掀飛出去！
    緊接著！
    西甕城那片被火海映得猩紅的廢墟深處！那片被炸塌的巨大豁口後方！
    原本凍結得如同鋼鐵般的土層！猛地向上！極其突兀地！如同燒開的滾水般沸騰拱起！！！
    吼——！！！
    一聲非人非獸、飽含著無盡痛苦與狂躁的嘶吼！如同從九幽地獄被硬生生撕裂拽出！！
    數十頭！不！是近百頭！！！通體漆黑、如同焦炭雕琢的巨大犛牛！竟硬生生從那被撕裂拱起的沸騰凍土層深處！如同撕裂母體的畸形兒般掙紮鑽出！！
    每頭牛都大得驚人！如同小山！渾身沒有一寸皮膚！赤裸的、如同燒焦巨石般的漆黑肌理裸露！上麵布滿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鼓脹跳動的暗紫色巨大血管！
    更駭人的是它們的頭顱！
    如同被巨錘夯擊變形的詭異金屬疙瘩！頭顱正中央並非口鼻！而是一個巨大到占據了半個頭骨的！燃燒著熾白色、仿佛熔岩般流淌火焰的！巨大空洞！！！
    空洞深處！如同流淌著燒融金屬的“眼窩”當中！兩點！如同淬毒針尖般猩紅！瘋狂閃動！燃燒著扭曲暴戾的——眼珠！！！
    灼目的熾白火焰從牛頭空洞中向外噴射！扭曲的高溫扭曲了周圍空氣！巨大沉重的黑鐵蹄每一次踏地都引發沉悶的爆炸！蹄下凍得比石頭還硬的土層如同熱刀子切黃油般瞬間熔融發紅！焦糊的惡臭帶著青煙騰起！
    “吼噢——！！”
    所有怪牛猛地昂起恐怖的熔岩頭顱！發出震蕩靈魂的痛苦咆哮！巨大的頭顱空洞中！熾白的光焰瞬間轉為刺目欲目的恐怖蒼白！！！
    嗡——！！！
    一股龐大到足以碾碎神魂的無形衝擊波！！以所有怪牛為中心！！狠狠炸開！！！
    空氣瞬間被強行撕裂！扭曲！如同沸騰翻滾的油鍋！西甕城廢墟上所有燃燒的火焰被這狂暴無比的力量瞬間壓得驟然一縮！如同瞬間窒息！！
    呼——！！！
    蒼白衝擊波橫掃而過！所有尚未燃燒殆盡的斷木殘梁在這恐怖高溫與巨壓的洗禮下！如同被投入焚屍爐的朽木！瞬間化為漫天焦黑碳粉！！隨著灼熱的狂風瘋狂拋灑！！
    灼熱的衝擊波餘威如同狂暴的海嘯！狠狠撞向甕城豁口內殘存的守軍！
    噗噗噗——！！！
    幾個離豁口較近、被巨大聲浪震得失神的哨兵！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大鐵拳擊中！口鼻瞬間噴出混合著內髒碎塊的腥熱血霧！身體如同斷線風箏般被狠狠掀飛！！重重撞在滾燙的焦黑牆壁上！再無聲息！！
    蕭屹首當其衝！巨大的衝擊波混合著滾燙的碳粉熱風！如同重錘狠狠撞上胸膛！他瘸著腿本就站立不穩！悶哼都未及發出！整個人如同被狂風卷起的破麻袋向後猛摔！魁梧的身軀狠狠砸在背後半塌的磚石堆上！濺起一片猩紅的火星！那隻剛包紮好的腿傷口瞬間迸裂！滾燙的黑紅色血液混合著碳粉噴濺在焦黑的磚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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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豁口內側！殘牆根下！那幾個蜷縮的傷兵被灼熱的氣浪猛地掀翻在地！有人喉嚨裏“嗬嗬”作響！如同被堵死的煙囪！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被燙得蜷縮起來！胸口艱難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像被燒紅的炭火燙過肺葉！
    趙宸隻覺得一股無形的熱浪巨力狠狠撞在身上！胸口那塊冰封的血痂被這滾燙能量硬生生灼烤得發軟！邊緣開裂！那股盤踞在他胸脈的靛青寒毒如同被投入滾油！狂暴地扭動掙紮起來！冰冷與灼熱兩股極致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對衝！筋脈如同被燒紅的鐵釺與冰針同時穿刺攪動！喉頭腥甜如火山噴發般再也無法壓製！
    噗——！！！
    一大口粘稠近乎黑色、裹著細小冰渣與熾熱內髒碎沫的汙血！如同火山熔岩噴發！兜頭狠狠噴濺在豁口內側那被火烤得滾燙、沾滿黑紅血跡的垛口斷石之上！！！
    嗤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澆上萬年玄冰！滾燙的血瀑與熾熱的岩石猛烈接觸的瞬間！無數白氣夾雜著細微的冰晶炸裂聲瘋狂升騰！腥臭刺鼻！！
    轟隆隆——！！！
    大地還在劇烈轟鳴！如同巨獸擂鼓！！
    那群破土的熔岩巨牛已經徹底狂亂！巨大熔岩蹄每一次跺地都引發劇烈爆炸！帶著硫磺惡臭與滾燙熔岩的火焰裹著灼熱的衝擊！如同失控的火車！無視一切！向著甕城搖搖欲墜的殘體！瘋狂撞去！！
    熔岩巨牛踏地引發的轟鳴如同地獄戰鼓！甕城殘存的西牆在巨大的蹄聲和牆體崩裂的呻吟中搖搖欲墜。豁口內避風處的幾個老卒被剛才的衝擊波掀得東倒西歪，其中一個瘸腿的老兵臉上燎起的大泡被撞破，糊了半臉黃水，混合著黑灰和嘴角淌出的血沫，腥臭不堪。他掙紮著想爬回牆角，幹枯的手顫抖著在焦黑的磚麵上徒勞摸索支撐。
    也就在他的指尖蹭過一片滾燙石麵、沾上點粘稠血汙的瞬間！
    嗡——！！！
    一股灼熱得幾乎要熔穿魂魄的無形波動！帶著令人牙酸的空氣撕裂聲！猛地從豁口外那片沸騰的熔岩牛蹄之下炸起！！
    呼啦——！！！
    灼熱的衝擊波再次席卷！！
    那老兵瘦骨嶙峋的身體如同狂風中的殘葉般被猛地掀起！幹癟的胸膛重重撞在燒得滾燙、布滿尖銳磚茬的焦黑斷牆棱角上！！！
    噗嗤！！！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中！老兵的胸腔如同紙糊般被尖銳的斷石棱角狠狠洞穿！枯瘦的身體劇烈抽搐！粘稠的血漿混合著破碎的內髒瞬間從後背巨大的豁口噴濺而出！混合著焦糊的惡臭兜頭澆了旁邊縮著的幾個傷兵一頭一臉！
    “老錢叔——！”有人撕心裂肺地嘶喊！
    那被釘穿胸膛的老兵尚未咽氣！渾濁的眼珠死死瞪向豁口外如同地獄熔岩流淌而來的怪物！沾滿血汙和碎石的枯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向前一抓！撕心裂肺的破氣嚎叫從血窟窿裏擠出！帶著無盡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說的詭異詛咒：“……狗尾巴……油……那油……尾巴上的油……不是……不是咱們的黑油……是……是……薩滿廟後麵……咕嚕……屍漿……熬的……”
    話音未落！最後那點氣力耗盡！枯爪頹然滑落！鮮血如同開閘般洶湧奔流！迅速在滾燙的牆麵凝結成黑紅發亮的冰渣！屍體被牢牢釘在斷牆之上！頭顱歪斜！隻剩那雙死而不僵的渾濁老眼！空茫地倒映著天邊燒紅的殘雲！
    豁口後方通往糧倉方向的狹窄巷道！
    幾個提著破木桶準備去甕城廢墟潑水救火的輔兵！被這狂暴氣浪轟得直接向後撲倒！手中木桶摔碎！僅存的幾捧泥水潑灑在灼熱的青石板上！瞬間化作滾燙白氣！
    巷道拐彎處！堆放著的幾架被撞壞了軲轆、裹著厚厚黑色汙垢和冰棱的破糧車！在劇烈的震蕩下猛地向前滑倒！車上捆綁粗繩的磨盤大冰坨子轟然砸落地麵！巨大的衝擊力瞬間撞開了被燒得滾燙、早已變形開裂的蓋板！
    蓋子下方！並非被冰封的糧食！
    而是碼得整整齊齊！數十桶用厚厚桐油浸過的牛皮嚴密封裝、邊緣用靛青色獸骨膠死死封口的巨大木桶！
    此刻！桶蓋被撞裂開數道巨大豁口！
    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如同千具腐屍混合著硫磺和劣質油脂在滾油中熬煮無數晝夜的！粘稠刺鼻的惡臭！如同沸騰的開閘毒氣！猛地從裂開的桶口噴湧而出！！！
    惡臭瞬間彌漫！被灼熱的氣浪裹挾！更添劇毒！！
    巷子裏幾個倒地的輔兵被那毒氣兜頭罩住！瞬間發出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瘋狂抓撓著胸口的皮肉！眼睛如同充血的爛葡萄般鼓突出來！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青紫色！迅速腫脹潰爛！
    那刺鼻的惡臭毒霧混著熱風灌進豁口！
    一股無法形容的腥甜中帶著灼熱刺喉的怪異氣味猛地鑽入鼻端！
    趙宸胸口那塊冰封血痂下！那縷如同附骨之蛆的靛青寒毒被這股濃烈腐臭猛地一激！如同毒蛇被投入了滾油！瞬間瘋狂扭動掙紮起來！冰與火的劇毒在筋脈裏死命對撞！如同億萬燒紅的冰針同時攢刺丹田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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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啊——！！！”
    一聲更加短促暴烈的悶吼從緊咬的齒關炸開！又一口混著碎冰的濃稠黑血噴在滾燙的斷石之上！
    也就在那桶內屍漿惡臭徹底爆發開來的瞬間！
    呼啦啦——！！！
    那群如同地獄熔岩中爬出的巨牛仿佛受到了某種血腥惡臭的強烈刺激！
    頭顱那燃燒在熾白空洞中的猩紅眼珠瞬間瘋狂閃動！
    巨大熔岩牛蹄下的爆炸更加密集狂烈！整片甕城廢墟的地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薄冰！無數深達數尺、寬度驚人的焦黑龜裂瞬間蔓延！
    轟——！！
    一聲史無前例的恐怖巨響！
    西甕城殘存的最後一麵布滿裂痕的厚土牆！如同被投入炸藥的薄紙！在為首一頭巨牛熔岩鐵蹄和熾白焰流的正前方！！！應聲化為無數裹挾著熾白火焰和滾燙土塊的碎渣洪流！！！
    甕城內部！
    原本尚存結構的地下屯兵通道和臨時物資堆棧徹底暴露在煉獄熔岩般的高溫之下！深藏其中的數百桶原本為最後血戰準備的儲備火油！！！此刻被那熾白焰流猛地點燃！！！
    如同引爆了整個地獄！！！
    轟！轟！轟！轟！！！！
    比先前恐怖百倍的巨型火球接二連三衝天而起！！！灼眼的白熾光芒瞬間撕裂整片夜空！！將方圓數裏內一切映照得如同鬼魅！！！
    巨大的衝擊波混雜著熔岩火流、火油爆燃的藍黑色毒煙和焚燒一切的焦糊惡臭！形成一股毀滅性的衝擊洪流！狠狠撞向已然洞開的豁口！撞向整個朔風關城！！！
    衝擊波掠過之處！大地熔融！城牆崩塌！人體如同枯葉般瞬間焚毀化為碳粉！！！
    毀滅的狂瀾中心！
    那具被釘死在斷牆上的老兵屍體瞬間氣化！連灰燼都未曾留下！
    他生前最後瞪視那片焦黑磚牆角落的渾濁瞳孔！在毀滅風暴席卷的刹那！似乎極其短暫地倒映出——
    火光深處！
    幾個裹著厚重靛青色粗布的身影！
    如同幽靈般從尚未完全熔融的斷壁殘垣陰影中！
    一閃！
    而沒！！！
    身影消失處的牆壁上！
    一道極其細微、被火焰舔舐得模糊不清！
    卻仍能辨出是倒懸扭曲的邪眼刻痕！
    在烈火中掙紮了一下！
    隨即被更猛烈的熔岩流徹底吞噬！！！
    殘存的最後一道視野中！
    英靈碑方向！
    那塊剛剛被趙宸以血刻下姓名的堅硬黑石！在如同焚天巨浪般席卷而至的烈焰風暴邊緣！被灼熱的氣浪狠狠推擠著！猛烈搖晃了幾下！
    碑底角落！那塊被老王頭遺忘許久的灰白凍瘡膏藥坯子！如同垂死者最後的微光！在狂暴的熔岩流逼近的刹那！無聲地碎裂！融解！化為縷縷細微的灰白煙氣！被赤紅的毀滅風暴徹底裹挾！吞沒……
    那剛剛刻下不久的、還帶著溫熱血液黏稠觸感的——
    王振山！
    三個深陷碑石的血紅大字！
    在焚滅一切的蒼白火焰舔舐下！
    血冰迅速蒸騰汽化！發出“嗤嗤”的哀鳴！
    隻留下焦黑幹涸的筆畫輪廓！
    如同墓穴深處的古老詛咒！死死印刻在冰冷的碑石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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