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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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站後院那間破柴房,糊窗紙的窟窿讓風刮得噗噗響。藥爐子底下濕柴火劈啪爆著火星子,一股子混著焦糊藥渣子味的青煙,裹著水汽,在屋裏頭打著旋兒。味兒衝得人腦仁兒疼,還帶著點洗不掉的牲口棚臊氣。
    趙宸歪在草鋪上,裹著件半新不舊的靛青棉襖,厚棉被捂得嚴實,就露個腦袋。右半邊臉那層靛藍冰殼子裂得更厲害了,蜘蛛網似的細紋底下,能瞅見裏頭筋肉一抽一抽,活像凍僵的毒蛇在皮底下鑽。氣兒弱得跟抽絲似的,隔好半天才見胸口那點破棉被微微起伏一下。嘴角新糊上去的藥膏子黑黢黢的,混著沒擦幹淨的血痂子,看著更瘮人。
    高陽癱在旁邊另一塊破門板上,厚棉被裹得就剩個發頂露外麵。老藥頭剛給她腿上換完藥,裹傷布纏得死緊,可那布底下,小腿肚子那塊皮肉,隔著厚布都能看出裏頭一鼓一鼓,靛藍色的印子跟活水波紋似的,從腳腕子直往大腿根上漫。她人昏著,眉頭卻死死擰著,牙關咬得咯吱響,偶爾喉嚨裏滾出半聲壓不住的抽氣,聽著都瘮人。
    燕七蹲在藥爐子邊上,小臉熬得蠟黃,眼窩摳摳著,裏頭全是紅血絲。手裏攥著塊灰布條,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藥罐子邊沿溢出來的黑藥湯子。爐火映著他半邊臉,那眼神兒直勾勾的,一會兒瞅瞅草鋪上挺屍的趙宸,一會兒又瞟瞟門板上裹成粽子的高陽,最後落到佝僂著背、對著爐火出神的老藥頭身上。
    爐膛裏的火苗子舔著吊在上頭的黑藥罐子,罐底一圈焦糊的藥膏子結了殼。老藥頭佝僂著背,布滿凍瘡的手捏著把裂口的破蒲扇,對著爐底的火有氣無力地扇著。灰白的眉毛擰成疙瘩,渾濁的老眼盯著罐口噗噗冒的熱氣,眼神卻像是穿過那蒸汽,落到了草鋪裏那尊冰封的活屍上。每扇一下,破扇子就吱呀一聲響,合著趙宸偶爾從喉嚨裏擠出的、帶著冰碴子氣的噝噝聲。
    “藥頭爺爺…”燕七嗓子啞得跟破鑼似的,熬得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將軍他…還能醒麽?” 聲音低得幾乎被爐火的劈啪聲蓋過去。
    老藥頭扇扇子的手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珠子緩緩轉向燕七,又掃過草鋪上毫無生氣的趙宸,最後落回跳躍的火苗上。他沒立刻答話,喉嚨裏滾出幾聲含混的咕嚕,像是老痰卡在裏頭。過了半晌,才啞著嗓子,聲音低得如同耳語:“醒?…嘿…能喘氣兒…就算老天爺開眼了…” 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自己油光發亮的破皮襖邊角,那底下,硬邦邦地硌著一塊冰冷的東西——是那塊從死人肚子裏摳出來的“翊”字鐵牌!冰涼的觸感透過油膩的皮襖直透心口,激得他指尖微微發顫。
    “那…那咱們咋辦?”燕七的聲音帶著哭腔,眼圈又紅了,“就這麽…這麽幹熬著?等死?”
    “熬?”老藥頭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銳光,快得如同錯覺。他慢騰騰地抬起眼皮,目光似乎穿透了破窗欞外嗚咽的風雪,投向驛站前院那片被玄甲衛鐵蹄踏得泥濘不堪的雪地。“熬…也得看怎麽個熬法…” 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聲,“有人…巴不得咱們熬不下去呢…”
    他不再看燕七,枯瘦的手重新抓起破蒲扇,對著爐底的火苗子,猛地扇了幾下!
    呼——!
    爐火被風一激,火苗子“騰”地竄起老高!舔著藥罐子底,發出滋滋的響聲!罐子裏翻滾的黑褐色藥湯劇烈沸騰起來!一股比之前濃烈數倍、帶著刺鼻焦糊和某種難以言喻腥甜氣味的白汽!混合著翻滾的藥沫子!猛地從罐口噴湧而出!!!
    濃烈的藥氣瞬間彌漫了整個狹小的柴房!辛辣!苦澀!還夾雜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如同腐爛內髒般的怪異甜腥!熏得燕七猛地捂住口鼻,嗆得眼淚直流!連昏睡中的高陽似乎都被這濃烈氣味刺激,裹在厚被裏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嗚咽!
    老藥頭卻像是渾然未覺!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翻滾的藥湯!枯瘦的手腕爆發出與年齡不符的力量!破蒲扇扇得更急!更猛!!!
    爐火被他扇得呼呼作響!火舌瘋狂舔舐著罐底!罐中藥湯翻滾咆哮!濃稠的藥汁如同沸騰的泥漿!不斷頂撞著罐蓋!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那股混合著焦糊與腐爛甜腥的詭異藥氣!越來越濃!越來越烈!如同擁有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柴房內每一個人的胸口!幾乎令人窒息!!!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猛地從草鋪上爆發!一直如同死屍般的趙宸身體劇烈地向上弓起!靛藍冰殼覆蓋下的右半邊臉瘋狂抽搐!冰殼深處那些毒蟲般的靛青符線瞬間暴凸!亮到刺目!瘋狂地扭動!盤結!仿佛要破冰而出!他那隻勉強完好的左眼猛地睜開!瞳孔深處那點猩紅血芒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晶!驟然炸亮!一股粘稠、散發著濃烈硫磺惡臭、夾帶著無數細小尖銳靛藍冰晶碎塊的黑血!如同噴泉般從他撕裂的嘴角狂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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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腥臭的黑血混合著冰晶碎渣!狠狠噴濺在冰冷的草鋪和泥地上!瞬間凍結成一片片散發著死亡寒氣的暗紅冰花!!!
    “將軍!!!”燕七魂飛魄散!哭喊著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想用手裏那塊髒布去堵那不斷湧出的黑血!卻被那冰寒刺骨的汙血凍得手指發麻!
    “慌什麽!”老藥頭一聲低喝!如同炸雷!震得燕七動作一僵!他枯瘦的手快如閃電!一把推開擋路的燕七!另一隻手早已從懷裏摸出個油膩膩的破布包!抖開!裏麵是長短不一的黑色木針!針尖閃著幽藍的寒光!
    他看也不看噴血的趙宸!手中木針如同長了眼睛!精準無比地刺入趙宸頭頂、頸側幾處穴位!動作快得隻留下一片殘影!
    噗!噗!噗!
    幾根木針入體!趙宸身體猛地震顫!弓起的脊背如同被無形巨力狠狠砸中!重重摔回草鋪!喉嚨裏那破風箱般的嘶鳴和噴湧的黑血瞬間止住!隻剩下身體無意識的劇烈抽搐!那隻暴睜的左眼瞳孔中的血光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曳!卻終究沒有熄滅!隻是眼神更加渙散!空洞!隻剩下純粹獸性的本能凶光在眼底深處瘋狂閃爍!
    老藥頭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趙宸臉上瘋狂搏動的靛藍冰紋,枯瘦的手指撚動木針尾端,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溫潤生機的氣息順著木針緩緩渡入。他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喘息,像是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角力。
    就在這時!
    柴房那扇破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一股裹著雪沫子的冷風灌了進來!吹得爐火猛地一暗!
    一個穿著驛卒號衣、臉上凍得發青的年輕漢子站在門口,手裏端著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碗裏裝著半碗冒著熱氣的渾濁米湯。他似乎被屋裏濃烈刺鼻的藥氣和血腥味嗆了一下,縮了縮脖子,眼神畏縮地掃過地上那灘凍結的黑血冰花,又飛快地瞟了一眼草鋪上抽搐的趙宸和門板上裹著的高陽,最後目光落在老藥頭身上,聲音帶著點哆嗦:“老…老丈…馮公公…讓…讓小的送點熱湯過來…給…給貴人暖暖身子…”
    老藥頭撚針的手指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幹澀冰冷的字:“擱門口。滾。”
    那驛卒被老藥頭那死人般的語氣和屋裏彌漫的死亡氣息嚇得一哆嗦,手裏的粗陶碗差點掉地上。他不敢再多看,慌忙把碗放在門邊凍得梆硬的地上,逃也似的縮回腦袋,帶上了門。
    門軸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隔絕了外界的風雪。
    老藥頭渾濁的老眼這才緩緩抬起,瞥了一眼門口地上那碗還冒著微弱熱氣的渾濁米湯。渾濁的湯麵上飄著幾點凍硬的油星子和幾根煮爛的菜幫子。他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弧度冷得像冰。
    “七娃子,”老藥頭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去…把那碗湯…端給後頭馬棚裏…那個凍病的驛卒…就說…是貴人賞的。”
    燕七愣了一下,紅腫的眼睛裏滿是茫然:“藥頭爺爺…那…那不是給將軍…”
    “讓你去就去!”老藥頭猛地打斷他,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厲色,“少廢話!端過去!看著他喝下去!一滴都不許剩!”
    燕七被老藥頭眼裏的凶光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問,趕緊爬起來,端起門口地上那碗溫吞的米湯,小跑著出了柴房。
    柴房裏隻剩下爐火的劈啪聲,還有趙宸和高陽壓抑痛苦的喘息和抽搐聲。
    老藥頭枯瘦的手指依舊穩穩撚著木針,渾濁的目光卻如同最陰冷的毒蛇,緩緩掃過那扇緊閉的破木門,仿佛要穿透門板,看到外麵風雪中潛藏的陰影。
    他枯槁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起一個冰冷到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
    驛站後院馬棚旁邊,緊挨著草料堆有間低矮的土坯房,是給值夜驛卒歇腳的地兒。門板破得漏風,裏頭一股子混合著馬糞、爛草和汗餿的怪味。一個裹著破羊皮襖的年輕驛卒蜷在土炕角落的爛草堆裏,凍得臉色發青,嘴唇烏紫,正裹著床硬得像鐵板的薄被瑟瑟發抖,喉嚨裏不時發出拉風箱似的咳嗽聲。
    燕七端著那碗溫吞渾濁的米湯,掀開破草簾子鑽進來,一股子混合著藥味血腥的寒氣也跟著灌了進來,嗆得炕上那病驛卒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
    “給…給你…”燕七把碗往炕沿邊一放,聲音悶悶的,“藥頭爺爺讓送來的…說是…貴人賞的…趁熱喝了…”
    那病驛卒抬起昏沉的眼皮,渾濁的眼珠裏沒什麽神采,隻看到碗裏那點油星子和飄著的爛菜葉。他喉嚨裏咕嚕一聲,大概是餓狠了,也顧不上冷,哆哆嗦嗦伸出凍得裂口子的手,捧起那粗陶碗,也顧不上燙嘴,咕咚咕咚就往喉嚨裏灌。渾濁的米湯混著冰涼的油花子灌下去,他嗆得又是一陣咳,眼淚鼻涕都咳出來了,卻還是把碗底舔了個幹淨。
    燕七看著他把湯喝完,想起老藥頭的吩咐,悶聲道:“喝完了…一滴沒剩…我…我走了。” 說完也不等那驛卒反應,轉身就鑽出了破屋子,頂著風雪跑回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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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坯房裏,那病驛卒喝完熱湯,似乎緩過點勁兒,裹緊了破羊皮襖,縮回草堆裏,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土炕冰涼,破窗外風雪嗚咽,他迷迷糊糊地想,貴人賞的湯…好歹是口熱的…
    不知過了多久。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無數燒紅鋼針在五髒六腑裏攪動的劇痛!
    毫無征兆地!
    猛地在他腹中炸開!!!
    “呃…啊——!!!”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猛地撕裂了土坯房的死寂!
    那病驛卒整個人如同被扔進滾油鍋的活蝦!猛地從草堆裏彈了起來!雙手死死摳住自己劇痛絞扭的肚子!身體弓成了蝦米!又重重砸在冰冷的土炕上!瘋狂翻滾!抽搐!
    他眼珠子暴凸!布滿血絲!死死瞪著屋頂!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漏氣聲!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嘴角不受控製地溢出粘稠的白沫!混著暗紅色的血絲!皮膚下麵!無數條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瘋狂凸起!扭曲!搏動!瞬間爬滿了他的脖頸!臉頰!甚至眼白!!!
    “嗬…嗬…” 他喉嚨裏擠出最後一點破碎的音節,身體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猛地僵直!隨即劇烈地痙攣了幾下!最後如同被折斷的枯枝,徹底癱軟在冰冷的土炕上!再無聲息!
    隻有那雙暴凸的、布滿血絲的眼珠,空洞地瞪著屋頂破洞外灰暗的風雪天空。嘴角殘留的白沫和血絲,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凍結。
    風雪依舊嗚咽。
    驛站前院,馮保裹著厚實的貂裘,抱著金絲手爐,站在廊簷下。他白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渾濁的眼珠子望著後院馬棚的方向,像是在等什麽。風雪卷著冰粒子打在他臉上,他也渾然不覺。
    一個穿著驛丞服色、身形幹瘦的中年人小跑著過來,臉上堆著諂媚又惶恐的笑,湊到馮保耳邊,壓低聲音急促道:“公公…後頭…後頭那個病秧子…沒了!”
    馮保的眼皮子幾不可查地跳了一下,抱著手爐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喉嚨裏滾出個含糊的音節:“嗯?”
    “剛…剛斷的氣!”驛丞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渾身發青發黑…眼珠子瞪得溜圓…嘴角流著黑血沫子…看著…看著像是急症暴斃…”
    馮保沒說話,隻是緩緩轉過頭,渾濁的目光越過風雪,投向驛站深處那間依舊冒著滾滾濃烈藥煙的破柴房方向。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而滿意的弧度。
    “知道了。”他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找個席子卷了…丟遠點…別髒了地界兒。”
    “是!是!”驛丞如蒙大赦,連聲應著,弓著腰快步退下。
    風雪更緊了。
    驛站後院,破柴房裏。
    爐火依舊舔著藥罐子,但火勢已經被老藥頭控製住,不再那麽狂暴。濃烈的藥氣稍稍散去一些,卻依舊沉甸甸地壓在屋裏。
    老藥頭枯瘦的手指終於離開了趙宸頭頂的木針。他緩緩直起佝僂的背,渾濁的老眼掃過草鋪上呼吸似乎平穩了些、但依舊被靛藍冰毒覆蓋的趙宸,又看了看門板上昏睡中依舊眉頭緊鎖、右腿詭異搏動的高陽。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剛剛跑回來、臉上還帶著驚惶和不解的燕七身上。
    “七娃子,”老藥頭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去…把門…敞開點。”
    “啊?”燕七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那扇破門,“外頭…外頭風大…冷…”
    “讓你開就開!”老藥頭渾濁的老眼一瞪,裏麵那點凶光嚇得燕七一哆嗦,趕緊跑過去,費力地拉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板。
    呼——!
    一股裹著雪沫子的寒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爐火一陣亂晃!也瞬間衝淡了屋裏濃重的藥氣和血腥味!
    風雪卷著刺骨的寒意,撲打在趙宸和高陽身上。
    趙宸的身體在寒風中猛地一顫!覆蓋著靛藍冰殼的右半邊臉肌肉劇烈抽搐!冰殼深處那些扭動的符線搏動得更加瘋狂!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痛苦嗚咽!
    高陽裹在厚被裏的身體也猛地弓起!那條僵直的右腿在厚布下瘋狂地搏動!大腿內側那點破皮而出的靛藍冰錐尖端!驟然亮起刺目的妖光!一股更加陰寒的氣息從她身上彌漫開來!
    “藥頭爺爺!”燕七嚇得臉都白了,帶著哭腔喊,“將軍和公主受不住凍啊!”
    老藥頭卻像是沒聽見。他佝僂著背,慢慢走到門口,枯瘦的身影堵在門框邊,擋住了大半風雪。渾濁的老眼如同最陰鷙的禿鷲,穿透漫天風雪,死死盯著驛站前院那片被踩踏得泥濘不堪的雪地,盯著風雪中隱約可見的、馮保那裹著貂裘的臃腫身影。
    他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渾濁的老眼深處,一點冰冷的、如同淬毒寒星般的銳芒,一閃而逝。
    風雪嗚咽著,卷起地上的積雪和枯草。
    驛站外圍,那片被風雪覆蓋的枯樹林深處。
    幾雙隱藏在暗影中、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正透過風雪的縫隙,死死鎖定著驛站後院那間冒著滾滾濃煙的破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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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房的門大敞著。
    風雪毫無阻礙地灌入。
    隱約可見草鋪上那個被厚被覆蓋、卻依舊在痛苦抽搐的身影。
    還有門板上,那條裹著厚布、卻在瘋狂搏動的右腿輪廓。
    以及門口那個如同枯木般佝僂、在風雪中微微顫抖的老邁身影。
    寒風卷著濃烈的藥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飄散在風雪中。
    枯樹林深處,一個裹著黑色皮襖、臉上蒙著黑布的身影,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極其輕微、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聲:
    “目標重傷瀕死…護衛疲敝…時機…到了!”
    風雪更急。夜色漸濃。
    驛站外圍的雪地裏,一隊例行巡邏的玄甲衛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鐵甲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為首的小隊長忽然停下腳步,狐疑地抽了抽鼻子。
    “頭兒?咋了?”後麵一個衛卒問道。
    小隊長皺著眉,指著驛站後方靠近枯樹林邊緣的一片雪窩子:“你們聞…聞著啥味兒沒?”
    幾個衛卒都使勁嗅了嗅。寒風凜冽,除了冰雪的寒氣,似乎…似乎真有一股極其淡薄、卻又揮之不去的…血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走!過去看看!”小隊長心頭一緊,按著刀柄,帶著人深一腳淺淺地朝那片雪窩子摸了過去。
    風雪卷過,很快淹沒了他們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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