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夜宴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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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粒子砸在客棧窗紙上,噗噗悶響。趙宸裹著半舊的靛青棉袍,歪在炕沿上,盯著手裏兩塊玉圭發呆。玉圭的缺口嚴絲合縫,月光從窗縫漏進來,在接口處凝成一道冷冽的光痕,像把淬了毒的匕首。
    “將軍,”高陽蜷在炕尾,厚棉被裹得就露個發頂,聲音悶悶的,“晉王府那棵樹...真邪性。”
    老藥頭佝僂著背,蹲在炭盆邊撥火。火星子劈啪爆開,映著他枯樹皮似的臉:“那槐樹吸了十年陰氣,根都紮進冷宮地界了。老奴瞧著,樹洞淌出來的黑水...像屍油。”
    趙宸的指尖在玉圭上摩挲。冰涼的觸感順著指腹往骨頭縫裏鑽,讓他想起昨夜冷宮門口那個身影——月白錦裙,右肩的胎記和他一模一樣。那聲“阿宸”叫得他心口發顫,像娘親的手拂過臉頰。
    “王爺!”忽爾卓的聲音裹著寒氣撞進來,“大皇子府上來人,說...說請您過府飲宴。”
    屋裏霎時死寂。炭盆裏的火苗子猛地一躥,映得趙宸半邊臉明暗不定。他抬眼,看見忽爾卓手裏捏著張灑金帖,帖角沾著點紅漬,聞著像胭脂。
    “鴻門宴呐...”老藥頭往炭盆啐了口唾沫,火星子濺起老高。
    高陽掀開被子坐起來,腿上的繃帶又滲出血印子:“將軍,不能去!趙恒在晉王府吃了虧,肯定要報複!”
    趙宸沒吭聲。他接過帖子展開,一股甜膩的熏香味衝得他眉頭微皺。帖上字跡倒是工整,說“三弟歸京,為兄特備薄酒洗塵”,落款處蓋著“承乾殿”的朱印。
    “備車。”趙宸把帖子往炭盆裏一扔,火舌“呼啦”卷上來,瞬間吞沒了灑金紙頁,“告訴來人,孤稍後就到。”
    “將軍!”高陽急得去拽他袖子,“您明知是陷阱——”
    “知道才要去。”趙宸扣住她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趙恒擺這出戲,不看完,他怎麽肯罷休?”
    高陽的手冰涼,指尖在他腕上輕顫。趙宸鬆開手,替她把被子掖緊:“你和老藥頭留在客棧,哪都別去。”
    “不成!”老藥頭拄著拐站起來,“老奴跟您去!那府裏...怕是有幽冥門的東西!”
    趙宸搖頭,目光掃過炕頭那兩塊玉圭:“你們守著它。這東西離了人,怕要出事。”
    大皇子府門前的石獅子披了層薄雪,燈籠映著,像兩頭蹲在血泊裏的凶獸。趙宸下車時,瞥見門房簷角掛著串風鈴——青銅鑄的鬼麵鈴鐺,風一過,發出“嘎啦嘎啦”的怪響,不似金玉之聲。
    “三弟!”趙恒穿著杏黃團龍常服迎出來,臉上堆的笑比戲台上的油彩還假,“可算把您盼來了!”
    他伸手要拍趙宸肩膀,趙宸側身半步,玄色大氅擦著他指尖掠過,帶起一陣冷風。趙恒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笑容分毫未變:“三弟還是這般...謹慎。”
    宴設在水榭。四麵軒窗大開,池麵結了層薄冰,映著廊下掛的琉璃燈,晃得人眼花。席上坐滿了人,左都禦史李存仁端著酒杯衝趙宸笑,眼角褶子裏藏著刀;幾個武將打扮的生麵孔按著佩刀,指節捏得發白。
    “三弟坐這兒!”趙恒指著主位下首的紫檀椅,椅背上搭著塊白虎皮,“特意給您留的,暖和。”
    趙宸掃了眼虎皮。毛色油亮,頸骨處卻有道深可見骨的刀疤——是他三年前在漠北獵的那頭白額虎。他不動聲色坐下,指尖拂過虎皮上的刀痕,冰涼。
    絲竹聲起。十二個舞姬踩著碎步飄進來,水紅紗裙裹著曼妙身段,腕間金鈴叮當作響。為首的女子蒙著麵紗,隻露雙秋水般的眸子,眼尾一點朱砂痣,豔得刺目。
    “這是新排的《踏雪舞》。”趙恒親自執壺給趙宸斟酒,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白玉杯,“三弟嚐嚐這‘雪裏紅’,埋了十年的陳釀。”
    酒香混著女子身上的甜香,熏得人頭暈。趙宸端起杯,卻不飲,目光落在舞池中央。那蒙麵舞姬旋身時,水袖翻飛如浪,袖口銀光一閃即逝。
    “三弟怎麽不喝?”趙恒舉杯相邀,“可是嫌為兄的酒...不幹淨?”
    滿座目光霎時釘在趙宸臉上。李存仁捋著胡子笑:“王爺莫不是...怕酒裏有毒?”
    趙宸指尖摩挲著杯沿。白玉觸手生溫,杯底卻凝著點不起眼的青絮——是“醉仙散”,沾唇即倒的迷藥。他抬眼看向趙恒,忽然一笑:“皇兄的酒,自然幹淨。”
    說罷舉杯,寬袖掩麵作勢欲飲。電光石火間,他手腕幾不可察地一抖,杯中酒液潑向身後炭盆!“滋啦”一聲白煙騰起,滿座皆驚!
    “酒涼了。”趙宸撂下空杯,杯底磕在案上清脆一響。
    趙恒臉色微變,旋即撫掌大笑:“三弟好手段!來人,換酒!”
    新酒呈上時,舞樂正酣。蒙麵舞姬旋至趙宸案前,水袖如流雲般拂過。趙宸垂眸盯著杯中酒,仿佛沉醉樂中。就在水袖即將掃過他麵門的刹那,他左手閃電般探出,二指精準鉗住舞姬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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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一枚三寸長的銀針從袖中跌落,針尖幽藍,紮進青磚縫裏,嗤嗤冒著黑煙。
    滿堂死寂。絲竹驟停,舞姬們僵在原地。趙恒手裏的玉杯“啪”地摔在地上,瓊漿濺濕了蟒袍下擺。
    “皇兄的舞姬,”趙宸鬆開手,那舞姬踉蹌後退,麵紗飄落,露出一張與高陽七分相似的臉,“袖裏乾坤不小啊。”
    趙恒猛地起身,臉色鐵青:“大膽賤婢!竟敢行刺鎮北王!拖下去杖斃!”
    侍衛如狼似虎撲上來。那舞姬卻突然抬頭,死死盯著趙宸,朱唇微啟:“將軍...小心...酒...”
    話未說完,已被堵嘴拖走。趙宸瞳孔驟縮——那口型,分明是“酒中有蠱”!
    “讓三弟受驚了。”趙恒強笑著打圓場,“這賤婢原是狄戎宮女,定是懷恨在心...”
    趙宸卻看向自己麵前的酒杯。酒液澄澈,燭光下卻似有極細微的活物在遊動。他想起高陽腿傷發作時,皮肉下那蠕動的靛藍紋路。
    “無妨。”趙宸忽然端起那杯酒,起身走向趙恒,“皇兄設宴款待,臣弟敬您一杯。”
    趙恒臉色劇變,下意識後退半步:“三弟...這如何使得...”
    “使得。”趙宸已逼至他麵前,酒杯幾乎抵到他唇邊,“皇兄方才說,這酒...幹淨得很。”
    滿堂賓客屏息。李存仁的酒杯舉在半空,酒液潑濕了前襟。幾個武將的手已按上刀柄。
    趙恒盯著那杯酒,額角滲出冷汗。他忽然瞥見趙宸袖口一道細微血痕——是昨夜在晉王府被枯枝劃的。電光石火間,他猛地抬手打向酒杯:“三弟袖口沾了血,晦氣!換一杯!”
    酒杯飛向半空!趙宸手腕一翻,二指淩空夾住杯沿,酒液竟一滴未灑!他順勢將酒杯往趙恒懷裏一送:“皇兄嫌晦氣,臣弟...替您喝了。”
    仰頭,飲盡。
    酒液入喉,如冰線墜腹。趙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底似有幽藍寒芒一閃而逝。
    趙恒僵在原地,臉色由青轉白。廊外忽起狂風,吹得池麵薄冰碎裂,琉璃燈亂晃。一片混亂中,趙宸拂袖轉身。
    “酒也喝了,舞也看了。”他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臣弟...告辭。”
    踏出水榭時,身後傳來杯盤碎裂的脆響,夾雜著趙恒壓抑的怒吼。趙宸腳步未停,指尖卻悄悄抵住掌心——方才接針時,針尖擦破了一點油皮。此刻那細微傷口處,一絲冰寒正順著血脈往上爬。
    更遠處,大皇子府最高的角樓上,一道黑影立於飛簷。他手中青銅羅盤的指針,正死死釘在趙宸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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