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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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倉庫的鐵皮屋頂鏽跡斑斑,幾處破洞漏下零星的昏暗天光,將塵埃與血腥氣交織的空氣照出清晰的渾濁軌跡。鐵鏽的鈍味、塵土的幹燥感,再加上未散的血腥氣,混雜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黏在每個人的鼻腔裏揮之不去。短暫到近乎詭異的死寂被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和壓抑的低吟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疲憊與痛楚。
蘇婉清緊守在倉庫唯一的入口縫隙前,血紅色的瞳孔裏布滿細密的血絲,如同蟄伏的猛獸般警惕地掃視著外麵籠罩在陰霾下的港區。昏暗的光線下,遠處集裝箱的輪廓模糊不清,隻有偶爾閃過的零星火光,映照出她緊繃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指尖——那是極致警惕下難以掩飾的消耗。
林博士蹲在地麵上,後背靠牆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從避難所帶出的急救包敞開著,裏麵僅剩的幾卷繃帶和半瓶消毒液顯得格外刺眼。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清理著王哲肩膀上被高頻震蕩刃撕裂的傷口,焦黑的邊緣下,外翻的皮肉還在緩慢滲血,原本遠超常人的愈合速度此刻變得如同龜爬,每一寸肌理都在訴說著透支的極限。
胖子癱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臉色慘白如紙,即使已經蘇醒,眼皮也沉重得幾乎睜不開,嘴唇幹裂起皮,連發出一聲完整的音節都耗盡了全身力氣,隻能用微弱的眼神示意自己尚存意識。而王哲,同樣背靠著泛著寒氣的牆壁,懷中緊緊抱著依舊陷入昏迷的Cecilia,手臂收得極緊,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女孩的身體冷得像一塊冰,單薄的衣衫下,胸口起伏微弱到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唯有脖頸處一絲若有若無的脈搏,證明著生命尚未消散。但她眼角那道未幹的淚痕,如同鋒利的刀刃,深深烙印在王哲的心頭,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
他體內曾奔騰咆哮的怒潮已然平息,但那枚潛藏的“種子”並未就此沉寂。在吞噬了大量“牧羊人”士兵與變異體的能量後,它變得愈發凝實,原本灼燒般的饑餓感被暫時填滿,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飽和感,仿佛吞下了一塊滾燙而堅硬的烙鐵,在體內緩慢沉澱、發酵,帶來隱約的脹痛。
更關鍵的是,方才與Cecilia那飽含無盡悲傷與決絕守護意誌的深度共鳴,如同刻入靈魂的烙印,再也無法抹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她之間的連接,早已超越了能量橋梁的範疇,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羈絆——那是感同身受的痛楚,是與生俱來的責任,是哪怕付出一切也要護她周全的執念。
林博士終於完成了包紮,粗糙的繃帶在王哲肩頭纏了一層又一層,他推了推鼻梁上早已破碎的眼鏡,鏡架歪斜地掛在耳邊,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我們必須盡快離開舊港區。”一句話打破了倉庫內的沉寂,“‘牧羊人’吃了這麽大的虧,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的主力部隊很可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王哲懷中的Cecilia身上,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湧——有擔憂,有惋惜,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而且,她的狀態……非常糟糕。剛才那種程度的意識共鳴,對她的精神和身體消耗都是毀滅性的。我懷疑……她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了。”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瞬間凍結了王哲的血液。他低頭凝視著Cecilia蒼白如紙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毫無生氣,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幾乎要掐進女孩單薄的脊背。支撐不了多久……這個認知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恐慌,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還有一個地方……”王哲突然開口,聲音因極度幹渴和傷痛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必須去。”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蘇婉清轉頭看向他,血瞳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被絕對的信任取代;林博士皺起眉頭,眼中滿是不解;胖子則努力抬起眼皮,用眼神詢問著具體的方向。
“那個容器,”王哲的目光穿透倉庫破舊的牆壁,仿佛跨越了重重障礙,直直望向“巨神像”船塢的方向,那裏曾是他們浴血奮戰的地方,也是一切謎團的起點,“那個‘複製體’連接的數據……還有‘牧羊人’平台上那些精密儀器……他們在這裏的活動,絕對不僅僅是為了捕捉Cecilia。他們在瘋狂收集數據,這很可能……與‘母親’的異動有關。”
他腦海中閃過那些湧入的記憶碎片——無數被剝離、被格式化的意識,如同燃料般被投入“母親”的運算核心,在無盡的黑暗中消散殆盡。“牧羊人”收集這些數據,究竟是想修複“母親”?控製“母親”?還是……另有更可怕的圖謀?這個疑問像一根刺,深深紮在他的心頭。
“我們必須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以及……如何利用那些數據,或許……能救她。”王哲的目光最終落回Cecilia毫無血色的臉上,瞳孔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決絕。這不僅僅是為了尋找解開謎團的線索,更是為了抓住那最後一根可能拯救Cecilia的救命稻草,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別無選擇。
這個決定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剛剛從“牧羊人”的包圍圈中虎口脫險,如今卻要主動重返險地,再入狼窩,其中的風險不言而喻。
蘇婉清第一個表態,沒有絲毫猶豫,聲音清脆而堅定:“主人去哪,我去哪。”簡短的八個字,承載著她毫無保留的忠誠與追隨,無論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絕地生機,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王哲身邊。
林博士的臉色變幻不定,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地麵,心中快速權衡著利弊。最終,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與其坐以待斃,等著‘牧羊人’找上門來,不如主動出擊,搏一線生機。但這次,必須計劃周詳,絕不能再冒失行事。”
胖子靠在牆上,艱難地抬起手,虛弱地點了點頭,幹裂的嘴唇動了動,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眼神中的認同已然清晰可見。
夜色如墨,濃稠地籠罩著整個舊港區,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亂如同蟄伏的野獸,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破碎的建築殘骸旁,偶爾傳來變異體的低嚎和零星的槍聲,為這場深夜潛行提供了絕佳的掩護。王哲一行人如同幽靈般穿梭在陰影之中,腳步輕盈而迅速,盡量避開那些可能暴露行蹤的區域,再次潛回了“巨神像”船塢的外圍。
船塢內依舊燈火通明,刺眼的白光穿透夜色,將每一個角落照得如同白晝,但空氣中的氛圍卻與之前截然不同。大量身著黑色製服的“牧羊人”士兵在區域內來回巡邏,步伐急促而緊張,不少人正忙著清理戰鬥留下的痕跡——殘破的肢體、斷裂的武器,還有凝固的血跡,同時,幾名技術人員正圍著受損的設備進行緊急修複,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金屬過熱的味道。
那艘造型詭異的黑色艦船依舊靜靜停泊在原地,如同蟄伏的巨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但平台上的大部分精密儀器和那個破裂的培養容器已經被徹底移走,隻留下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證明著這裏曾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王哲將體內的感知能力提升到極限,如同一張無形的網,籠罩住周圍的每一寸空間,小心翼翼地避開巡邏隊的視線和分布在各處的能量探測器。他敏銳地發現,大部分守衛力量都集中在黑色艦船和中央平台區域,防守嚴密到插翅難飛,而在船塢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那裏原本似乎是辦公區,如今被臨時改造過——防衛反而相對薄弱,隻有兩名士兵在門口站崗,但從裏麵傳出的持續且穩定的能量信號卻異常明顯,似乎是……一個臨時的數據存儲或處理中心?
“那裏!”王哲壓低聲音,伸出手指,指向那個被忽略的角落,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憑借著他和蘇婉清遠超常人的身手,兩人如同鬼魅般潛行至辦公區外圍,在巡邏隊經過的間隙,瞬間出手,骨爪與黑芒交織,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門口的兩名守衛,甚至沒讓他們發出一絲呼救聲。隨後,林博士和胖子緊隨其後,一行人快速潛入了那處臨時搭建的數據中心。
內部空間不大,密密麻麻地擺放著數十台閃爍著各色指示燈的服務器機櫃,嗡嗡的運行聲不絕於耳,幾台操作終端屏幕亮著,上麵滾動著複雜的數據流。一名身著白色工作服的技術員打扮的“牧羊人”正背對著他們,專注地盯著主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不速之客。
蘇婉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鋒利的骨爪輕輕抵住了他的咽喉,冰冷的觸感瞬間讓技術員渾身僵直,手指停在鍵盤上,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嚇得渾身顫抖,一動也不敢動。
“不想死,就調出你們關於‘初代適配體’和‘基石’的所有研究數據,特別是關於意識穩定和能量維係的部分!”王哲走到技術員身邊,聲音冰冷刺骨,如同來自深淵,同時,一絲漆黑的能量如同毒蛇般纏繞上技術員的手臂,帶來蝕骨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技術員在死亡的威脅下,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顫抖著雙手,艱難地轉過身,快速在終端上操作起來,指紋驗證、密碼輸入,一係列動作在恐懼的驅使下竟然異常迅速。屏幕上很快調出了大量加密的數據文件,文件名大多帶著令人觸目驚心的詞匯——“意識格式化實驗記錄”“能量同化失敗案例”“搖籃協議漏洞分析”……
王哲的目光快速掃過這些文件,心髒不由得沉了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刺穿著隱藏在末世之下的殘酷真相。然而,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查看時,目光猛地被一份標記為“最高機密”的檔案吸引住了!檔案名稱旁,赫然關聯著“起源項目”和“外來樣本734”兩個關鍵詞!
“外來樣本734”?這個編號……與他體內那枚“種子”的編號完全一致!
王哲的心髒驟然狂跳起來,血液在瞬間湧上頭頂,他伸出手,正準備強行破解這份檔案的加密,獲取其中的秘密——
“嗡——!!!”
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突然響起,整個船塢,甚至是整個舊港區的地底,都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劇烈能量波動!這一次的波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狂暴,且帶著極度的不穩定!仿佛某種維持了許久的平衡被徹底打破,一股毀滅性的氣息從地底深處升騰而起,讓整個空間都開始微微震顫。
幾乎在同時,數據中心的主屏幕瞬間被刺眼的紅色警告覆蓋,閃爍的紅光將每個人的臉映照得一片慘白!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且帶著急促旋律的合成音在房間內響起,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
【警告!警告!‘基石’核心穩定性跌破臨界值!能量潮汐失控概率激增!執行最終應急協議——‘方舟’啟動倒計時!重複,‘方舟’啟動倒計時!】
屏幕一角,一個巨大的紅色倒計時數字開始跳動:59:59…59:58…
一個小時!僅僅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母親”要徹底失控了嗎?還是說,這“方舟”啟動,本身就是一種毀滅性的最終手段?“方舟”又究竟是什麽東西?一連串的疑問如同潮水般湧入王哲的腦海,讓他瞬間陷入了巨大的震驚與迷茫。
突如其來的巨變讓所有人都驚呆了!蘇婉清握著骨爪的手不由得一緊,差點誤傷了身前的技術員;林博士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服務器機櫃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胖子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忘記了身體的虛弱。就連那名被挾持的技術員也暫時忘記了恐懼,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飛速跳動的倒計時,嘴唇哆嗦著,喃喃道:“不可能……‘方舟’協議……那是隻有在‘基石’徹底崩潰、整個區域麵臨毀滅時才會啟動的……怎麽會這樣……”
王哲瞬間回過神來,心中已然明了——他們無意中撞破了“牧羊人”,甚至是“母親”係統最核心、最隱秘的機密!而這份機密,不僅關聯著整個舊港區的存亡,更牽扯著Cecilia的生死,以及他體內那枚“種子”的終極真相!
沒有時間再慢慢破解那份最高機密檔案了!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將他們推向毀滅的邊緣。
王哲眼中厲色一閃,不再猶豫,覆蓋著濃鬱黑芒的手掌直接按在了主服務器的機箱上!狂暴的吞噬能量不再用於毀滅與攻擊,而是轉化為一股霸道的掠奪之力,強行侵入服務器核心,瘋狂掠奪、複製其中存儲的數據!服務器機櫃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指示燈開始瘋狂閃爍,電火花劈裏啪啦地四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糊味。
“走!”王哲低吼一聲,手臂猛地一收,將從服務器中強行剝離出的海量混亂數據流暫時封存在“種子”能量構築的臨時意識空間中,那些數據如同洶湧的潮水,在意識空間中不斷翻騰。隨後,他反手一掌劈在技術員的後頸上,對方悶哼一聲,瞬間暈厥過去。
一行人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衝出了數據中心!外麵已經徹底陷入混亂,刺耳的警報聲劃破夜空,“牧羊人”部隊似乎也收到了緊急指令,正在放棄外圍防守,向黑色艦船方向緊急集結、撤退,一時間無暇他顧,這為他們的逃離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線,再次成功逃離了“巨神像”船塢,但這一次,每個人的心情都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如同壓上了千斤巨石。
屏幕上那不斷減少的倒計時數字,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每跳動一下,都敲擊在眾人的心上,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一個小時的時間,轉瞬即逝,“方舟”啟動究竟意味著什麽?是少數人的逃離?還是整個區域的徹底毀滅?又或者,是另一場席卷一切的新災難?沒有人知道答案。
而王哲意識空間中那龐大而混亂的數據,如同一個巨大的、尚未開啟的潘多拉魔盒,裏麵藏著拯救Cecilia的希望,也可能藏著足以毀滅一切的恐怖真相,尤其是關於“外來樣本734”和“起源項目”的線索,更是牽動著所有謎團的核心。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氣息愈發微弱的Cecilia,女孩的臉色已經白得近乎透明,連那一絲微弱的脈搏都快要感受不到了,心中的痛楚與焦急愈發強烈。他又抬起頭,望向灰霾天空中那因能量波動而扭曲變形的光影,空氣中彌漫的狂暴能量讓他渾身緊繃。同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枚與Cecilia緊密相連的“種子”,似乎也對“方舟”啟動和“母親”的異動產生了強烈的感應,在體內不斷震顫,傳遞著危險的信號。
真相的核心已然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但末日的鍾聲也已然敲響,步步緊逼。
他們必須在最後的一個小時內,從這海量而混亂的數據中找到關鍵線索,從步步緊逼的危機中尋得一線生機,不僅要找到拯救Cecilia的方法,更要揭開這末世背後隱藏的終極謎底!時間,此刻成了世界上最奢侈也最殘酷的東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與死的邊緣瘋狂拉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