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骨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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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骨翼收攏時帶起的風,卷著血骨林特有的腥氣撲在蘇晚臉上。
“石老他……”蘇晚的聲音卡在喉嚨裏,轉頭看向靠在石林上的老人。蝕骨箭的黑氣已從石老頭小腹爬至心口,他皮膚下的骨骼正以詭異的弧度扭曲,每一寸碎裂聲都像踩碎枯樹枝,黑血混著碎骨渣從嘴角溢出。
沈硯的氣線纏上石老頭手腕,剛探入便被一股灼人的腥氣咬噬,發出“滋滋”聲響。血骨林的骨氣遠比骨霧澤陰毒,帶著腐蝕性的力道,像有無數細小的骨蟲在啃噬他的氣線。
“沒用的……”石老頭抓住沈硯的手,將半塊染血的羊皮卷塞進他掌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蝕骨教的‘煉骨爐’在最深處……用活人煉‘骨兵’,那傀儡隻是……最低階的‘引骨哨’……”
話未落,巨影已壓頂而來。骨心傀儡的胸腔裏,那顆活心正劇烈搏動,每跳一下,體表的骨甲就泛起血色紋路,像岩漿在骨縫裏流轉。
沈硯瞥到手劄上新浮現的字跡:骨甲由百具孕婦髖骨熔鑄,心是“養骨爐”煉了七年的“血引心”。
“沈硯小心!它不怕尋常法器!”蘇晚想起石老頭的話,血符在掌心燃成三道血線,纏向傀儡腳踝。可血線剛觸到骨甲,就像被烙鐵燙過般縮回,在半空凝成血色冰晶,碎成齏粉。
傀儡低頭瞥了眼腳踝,胸腔裏的火心猛地炸開紅光。那些血色紋路突然活了,順著骨縫爬出無數細小的血色蟲豸,落在地上化作蜿蜒的血線,朝兩人遊來——是蝕骨教的“骨血蛭”,專吸活人的骨氣。
“用這個!”石老頭拚盡最後力氣扔出腰間骨瓶,“守月人剩下的‘驅骨粉’,能攔片刻!”
骨瓶碎裂,白色粉末燃起淡藍火焰,血蛭遇火蜷縮成球,發出尖銳嘶鳴。但這阻攔隻持續了片刻,傀儡踏出的陰風便吹滅了火焰,血蛭重新舒展,數量竟多了數倍,像一條條猩紅的蛇遊過來。
沈硯的氣線突然纏上月神指骨,金色骨血順著紋路攀升,在指骨頂端凝成骨矛,矛尖閃爍著細碎月芒。他沒攻傀儡軀體,而是精準地將骨矛紮進其膝關節的骨縫——那裏的骨甲最薄,還留著守月人骨刀劈過的舊痕。
“關節是孩童指骨拚的,骨氣最脆!”沈硯的氣線順著骨矛鑽進傀儡體內,“看見”那顆活心被無數血絲纏在脊椎上,每根血絲都連著四肢,像提線木偶的線。
骨心傀儡突然咆哮,巨手不再攻人,反而拍向自己的胸腔——它竟想捏碎火心!沈硯展開骨翼衝過去,月神指骨橫在火心前。
“鐺”的一聲巨響,他喉頭湧上腥甜,指骨表麵的金光卻猛地暴漲,順著活心的血絲逆流而上。
那些暗紅色的血絲在金光中褪色,露出銀白色的骨骼紋路——竟是守月人的指骨!“蝕骨教在褻瀆他們的骨氣!”沈硯突然明白。月神指骨上的鎖靈紋燙得驚人,像是在憤怒共鳴。
活心劇烈收縮,表麵浮起一張痛苦的人臉,嘴巴無聲開合。沈硯的氣線探進去,聽見無數細碎的哀嚎——上百個魂魄被煉進心脈,成了傀儡的養料。
“月碎歸位,骨氣還魂!”他將月神指骨按在活心上,金色骨血注入的瞬間,活心的跳動漸漸平緩,血色褪成瑩白,纏繞的血絲崩裂成點點銀光,像掙脫束縛的流螢。
傀儡的動作徹底停滯,骨甲片片剝落,露出裏麵拚接的骸骨。沈硯看清了,那些指骨上刻著守月人的護骨紋,隻是被黑狗血汙了紋路,才成了任人操控的傀儡。
“噗通”一聲,活心從傀儡胸腔落下,被沈硯接住。掌心傳來溫熱的跳動,像顆真正的心髒。火心表麵的人臉漸漸清晰,是個年輕的守月人,他對著沈硯頷首,化作銀光鑽進月神指骨。
骨甲剝落聲中,石老頭的氣息越來越弱。沈硯衝過去時,老人半邊身子已化作血色骨粉,隻剩握著他手腕的手還保持形狀。“血骨林的土……是守月人骨殖焐熱的……”石老頭的目光望向石林深處,那裏紅光閃爍,像無數雙眼睛,“煉骨爐裏有‘骨母’……能催生骨兵……”
他的手突然收緊,指骨嵌進沈硯皮肉:“找到第三塊月碎……在骨母的……”話未說完,石老頭的身體徹底化作骨粉,被風卷著融入紅土。
沈硯攤開羊皮卷,上麵的地圖標著石林盡頭的三足鼎形爐子,爐底寫著“骨母巢”。蘇晚的血符突然指向深處,符光帶著淡金:“那裏有很多活人氣息。”
沈硯展開骨翼,月神指骨流轉著金紅光——是守月人骨氣與月碎核心融合的顏色。他握住蘇晚的手,骨翼帶起的氣流卷起骨粉,在身後凝成白痕。血骨林的樹都是暗紅的,樹幹爬滿血管狀紋路,枝葉間掛著風幹的骸骨,像詭異的風鈴搖晃。
穿過石林時,沈硯發現樹根都紮在骸骨堆裏,根須鑽進骨髓汲取骨氣。每棵樹下埋著半截石碑,守月人的名字被劃得模糊。“蝕骨教把這裏當獻祭場。”蘇晚指著一棵樹下的孩童骸骨,那小小的手還保持著抓握姿勢,“用活人喂血樹,再用樹汁澆煉骨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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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紅光驟盛,一座三丈高的青銅爐出現在石林盡頭。爐足是巨型獸骨雕的,鎖鏈纏滿爐身,鏈尾連著數百個鐵籠,籠中活人的手腕被骨釘穿過,鮮血順著鎖鏈流進爐身,讓青銅泛著妖異紅光。
爐口噴出的不是火,是淡紫霧氣,落在地上化作白骨,慢慢拚成骨兵。爐頂坐著個身披骨甲的女人,頭發是無數指骨編成的,臉上覆著半邊青銅麵具,露出的眼睛是渾濁的乳白色。
“骨母。”沈硯的氣線繃緊,手劄發燙:蝕骨教骨母,三百年前接骨人叛徒,偷食月碎骨血後被守月人打斷四肢,扔進煉骨爐,與爐中骨氣融合成半人半骨的怪物。
骨母抬頭,乳白眼睛轉向沈硯,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露出尖利骨牙:“總算來了個像樣的接骨人。月神指骨……正好淬我的‘百骨兵’。”
她抬手,頭發裏的指骨飛出,在空中炸開成無數骨針,罩住整片天空。蘇晚的血符盾被輕易刺穿,符光黯淡。沈硯將她護在身後,月神指骨撐起的金盾卻在骨針撞擊下開裂——骨母的指骨帶著腐氣,竟能侵蝕金光。
“你的月骨不完整。”骨母的笑聲回蕩,爐口紫霧更濃,新的骨兵從霧中走出,眼眶燃著紫火。
她從爐頂躍下,落地時骨甲震得血骨林發顫。沈硯才看清,她下半身是無數糾纏的骨尾,像蛇在紅土裏蠕動,尾端的倒鉤掛著碎肉。
“她心口有破綻!”蘇晚指著骨母胸口凹陷的骨甲,那裏隱約有紅光跳動,“血符感應到戾氣最重。”
骨母的骨尾突然抽向蘇晚,沈硯展開骨翼帶著她避開,骨尾掃過的血樹瞬間枯萎成黑灰。“先救籠子裏的人。”沈硯的氣線分作兩股,一股纏月神指骨擋攻擊,一股化作金線射向鐵籠,熔斷鎖扣。
鐵籠打開,裏麵的人癱倒在地,手腕的血洞正順著鎖鏈流失骨氣。蘇晚咬破指尖,血符化作血珠落在傷口上,暫時堵住流失。
“找死!”骨母的骨尾抽向煉骨爐,爐口紫霧暴漲,骨兵眼裏的紫火變成赤紅,嘶吼著撲向獲救的人。沈硯撞進骨兵群,月神指骨化作骨矛橫掃,金刃劈碎骨兵,可碎骨落在紅土裏,又被紫霧裹著重新拚接。
“它們靠紫霧重生!”蘇晚護著個孩童,血符在背後凝成羽翼,“得毀了煉骨爐!”
沈硯的氣線突然逆向運轉,任由骨尾的腐氣侵入體內,同時將所有力量灌進月神指骨。
金刃從指骨兩端爆發,一端斬斷纏足的骨尾,另一端炸成光雨——落在骨兵身上,紫霧消散,骨兵化作普通骸骨;落在煉骨爐上,青銅表麵的血色紋路褪色,發出“滋滋”聲。
“你怎麽會‘逆骨術’?”骨母看著斷裂的骨尾滲出黑液,嘶吼起來,“那是蝕骨教禁術!”
沈硯沒應聲,腐氣反噬的劇痛讓他喉頭發甜,但月神指骨的金光裏,淨化的守月人骨氣正與腐氣對抗,在他體內築成屏障。煉骨爐突然搖晃,爐口紅光變作慘白,裏麵傳來無數嬰兒啼哭般的聲響。
“骨母巢要破爐了。”沈硯握緊月神指骨,指骨上浮現第三塊月碎的輪廓,“下一個就是你。”
他的骨翼染上淡紅,是蘇晚的血符之力。骨母看著金紅交織的羽翼,乳白眼睛裏第一次露出恐懼,轉身用骨尾拍向煉骨爐:“一起陪葬!”
爐身炸開時,沈硯將蘇晚護在懷裏,骨翼緊緊裹住兩人。滾燙的骨屑落在骨翼上,焦糊味彌漫。他透過翼縫看見,煉骨爐碎片中,一顆巨大的白色骨骼緩緩升起,形狀像心髒,表麵覆著與月神指骨同源的鎖靈紋——正是第三塊月碎核心。
核心周圍纏著無數臍帶狀骨索,連著爐底的女屍。那女屍穿守月人服飾,麵容竟與沈硯青銅匣裏骨哨上的人臉有七分像。“是守月人聖女……”蘇晚失聲,“蝕骨教把她做成了骨母巢!”
骨母的慘叫聲從骨屑中傳來,她的身體被月碎核心的金光吞噬,化作黑煙,隻留下半截刻著接骨人紋路的指骨——是三百年前被她背叛的接骨人留下的。
沈硯接住第三塊月碎,與月神指骨拚接的刹那,三道金光衝天而起,在血骨林上空凝成明月。守月人的骸骨從紅土裏升起,對著明月跪拜,護骨紋與月碎共鳴,發出清越的骨鳴。
月神指骨突然震顫,無數畫麵湧入沈硯腦海:三百年前,接骨人與守月人聖女聯手抗敵,卻因叛徒出賣,聖女被擒,接骨人戰死前將月碎分成三塊,藏在骨霧澤、血骨林和……碎月海海底。
“最後一塊在碎月海。”沈硯摸向胸口,骨哨發出悠長的鳴響,不再是求救,而是指引。他展開修複的骨翼,帶著蘇晚飛出崩塌的血骨林。回望時,血土褪色,露出黑土,骸骨上長出嫩綠的芽,像複蘇的墳場。
蘇晚突然指著他的手背:那裏多了個血色印記,形狀與骨母巢一模一樣。沈硯看著印記,月神指骨傳來刺痛——骨母的腐氣已與他的骨氣糾纏,像顆隨時會爆的毒瘤。
碎月海方向,海平麵升起一輪血月,海水被染成濃稠的紅。月神指骨拚接處滲出的暗紅血珠,在他衣襟上凝成月息花,花瓣的血色紋路,正與碎月海的血月詭異共鳴。
“碎月海到了。”沈硯的骨翼轉向南方,金紅翼尖劃破血月光暈,身後拖出擴散的血色漣漪。他懷裏的骨哨,終於響起與三百年前一致的調子,像跨越時空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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