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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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烈的恨意幾乎要衝垮她的理智,讓她想要衝出去,用她並不鋒利的爪牙和微弱的妖力,去和那些劊子手同歸於盡。
    但長輩們臨死前灌注給她的隱匿法術還在微弱地起著作用,也將一份“活下去”的執念烙印在了她的靈魂深處。
    她隻能蜷縮在黑暗中,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用那雙燃燒著痛苦與複仇火焰的眼睛,記錄下這一切。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嗡鳴。
    一道湛藍色的流光,如同劃破長夜的彗星,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從天際疾馳而來,無聲無息地懸停在了戰場上空。
    流光散去,露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子,身姿挺拔,穿著一襲簡潔的深色勁裝,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頭湛藍色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無風自動。
    他的麵容俊秀近乎完美,卻帶著一種非人的淡漠與疏離,一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地掃過下方如同地獄般的場景,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然而,他的到來,卻讓整個喧囂的戰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無論是普通士兵,還是那些心高氣傲的修行者,甚至是指揮官和大將軍趙莽,在抬頭看到這道身影的瞬間,臉色皆是一肅,隨即紛紛躬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帶著發自內心的敬畏。
    “無限大人!”
    聲浪並不大,卻匯聚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尊重與畏懼。
    國師玄明真人快步上前,語氣恭敬:“無限大人,您怎麽來了?秦嶺妖孽已基本肅清,餘孽正在清剿中。”
    無限的目光掠過那些被集中起來的妖精屍體,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
    “陛下聽聞此地戰事激烈,妖孽殊死抵抗,特命我來看看。”他的聲音清冷平穩,聽不出喜怒,“情況如何?”
    趙莽將軍上前,抱拳道:“回稟無限大人,妖孽雖憑地利負隅頑抗,給我軍造成不少傷亡,但幸不辱命,主要妖首均已伏誅!現正清點戰果。”他指了指那些妖精屍體,“這些妖屍蘊含靈力,是........”
    無限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他沉默地看著,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裏,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無人能懂的複雜情緒。
    藏在石縫中的鹿野,也看到了這個新出現的人類。
    她聽不懂那些複雜的對話,但她看懂了所有強大的人類都對這個人無比恭敬。
    恐懼和仇恨瞬間達到了頂點——就是他!一定是這些壞人的頭領!是最壞最壞的那個!
    她死死地盯著那道藍色的身影,小小的獠牙齜出嘴唇,喉嚨裏發出極低沉的、威脅的嗚咽,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撕碎。
    無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目光倏地轉向鹿野藏身的那堆廢墟。
    鹿野瞬間僵住,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凍結了。
    被發現了!?
    然而,無限的目光隻是在那片區域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
    他仿佛隻是隨意一瞥,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他轉向玄明真人和趙莽,開始詢問一些戰鬥的細節。
    鹿野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跳動。
    她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幾乎停止,隻是更加怨恨地盯著那個藍色的背影——他一定是在假裝沒發現,人類最狡猾了!
    他一定想等會兒偷偷來抓自己!
    無限聽著匯報,偶爾問一兩個問題。
    他的存在讓整個戰場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而肅穆,士兵和修行者們動作更加小心翼翼,仿佛生怕驚擾了他。
    無限說道:“既然事情處理完了,那你們就離開這裏吧。”
    “是,無限大人!”
    ........
    殘陽徹底沉入西山,最後一絲餘暉戀戀不舍地拂過滿目瘡痍的大地,仿佛也不忍目睹這慘烈景象。
    人類的軍隊終於拔營,沉重的腳步聲和車輪碾過碎骨的聲響漸行漸遠,消失在秦嶺蒼茫的暮色之中。
    鹿野依舊蜷縮在石縫裏,一動不動。
    極致的恐懼和仇恨過後,是幾乎將她溺斃的冰冷與麻木。
    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疼痛——那是隱匿法術過度消耗和情緒劇烈衝擊後的反噬。
    她聽著外麵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以及飛鳥啄食屍體的細微聲響,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長輩們“活下去”的執念像最後一道微弱的枷鎖,禁錮著她,讓她沒有在人類離開後立刻衝出去。
    她需要確認,確認那些劊子手真的走了,確認沒有埋伏。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絕望的寂靜逼瘋時,一絲極其細微、卻與這死地格格不入的空間波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輕輕漾開。
    一道湛藍色的流光去而複返,無聲無息地再次降臨在這片廢墟之上。
    沒有之前的威勢,輕盈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光芒散去,露出無限的身影。
    他獨自一人,站在堆積如山的妖精屍體前,藍色的長發在漸起的夜風中微微飄動,襯得他本就白皙的麵容更加清冷。
    他沉默地佇立著,目光緩緩掃過這片他不久前剛剛離開的屠場,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終於不再是一片淡漠的平靜,而是染上了一種沉重而複雜的情緒,像是哀慟,又像是無聲的歎息。
    藏在石縫中的鹿野猛地繃緊了身體!
    他!他怎麽又回來了?!
    那個最壞的人類頭領!
    他果然發現了!
    他是回來抓自己的!
    巨大的恐懼再次籠罩了她,她拚命向後縮去,恨不得將自己融入冰冷的岩石裏,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
    無限沒有看向她藏身的方向,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仿佛在默哀,又仿佛在感受著這片土地上殘留的無盡痛苦與怨念。
    良久,他輕輕轉過身,說道:
    “別躲了,出來吧。”
    “........”
    廢墟裏沒有任何回應,隻有風聲嗚咽。
    無限耐心地等待著,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層層疊疊的碎石和焦木,精準地落在那隻瑟瑟發抖的小雪豹身上。
    “我知道你在裏麵。”他的聲音依舊輕柔,沒有一絲逼迫,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戰鬥已經結束了。他們........都走了。”
    又過了漫長的幾秒。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碎石被小心地推開,一個嬌小的、沾滿灰塵和血汙的身影,極其緩慢地、充滿極度戒備地,從縫隙中挪了出來。
    鹿野站定了,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但她努力挺直了脊背,抬起髒兮兮的小臉,那雙盈滿淚水、卻燃燒著熊熊恨意和痛苦的大眼睛,死死地盯住無限,喉嚨裏發出幼獸般的、威脅的低吼。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做好了隨時拚命的準備,盡管她知道這毫無勝算。
    無限看著她,看著這隻幸存下來的、滿身傷痕與絕望的小妖。
    他的目光在她倔強而痛苦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翻湧的情緒更加複雜。
    然後,他微微吸了一口氣,用一種近乎歎息的、帶著沉重歉疚的語調,清晰地說道:
    “對不起。”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道突如其來的驚雷,猛地劈中了鹿野!
    她愣住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得更大,所有的戒備、所有的凶狠,仿佛都被這三個字瞬間擊碎。
    對不起?
    他........在說什麽?
    這個最強大的人類頭領........在向自己........道歉?
    為什麽?
    巨大的茫然和無法理解衝擊著她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
    那強撐起來的仇恨外殼裂開了一道縫隙,而被壓抑了太久的、鋪天蓋地的悲傷、痛苦、委屈和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防線。
    “嗚........嗚啊啊啊——!”
    眼淚毫無預兆地、瘋狂地湧出眼眶,大顆大顆地滾落,混合著臉上的灰塵和血汙,劃出狼狽的痕跡。
    她不再低吼,而是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屬於孩童的痛哭聲。那哭聲在這片死寂的戰場上回蕩,充滿了令人心碎的絕望。
    她猛地低下頭,不再看無限,小小的肩膀劇烈地抽搐著,哭得幾乎喘不上氣。
    然後,毫無征兆地,她像一顆被發射出去的小炮彈,猛地衝向無限!
    她沒有使用任何靈力,隻是憑借本能,用她所能做到的最凶狠的方式,小小的拳頭如同雨點般,胡亂地砸在無限的腿上、身上;她用腳踢他,用頭撞他,像一隻被逼到絕境、隻能用最原始方式發泄所有痛苦的小獸。
    “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嗚嗚嗚........為什麽!為什麽要把大家都殺掉!把風生叔叔還給我!把岩骨爺爺還給我!把大家........大家都還給我啊!嗚嗚嗚嗚........”
    她的拳頭軟弱無力,對於無限這樣的存在來說,甚至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她的哭喊聲破碎而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悲慟。
    無限沒有躲閃,更沒有運起任何靈力防護。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任由那雙沾滿泥汙和淚水的小拳頭一下下地落在自己身上,任由那絕望的哭喊撞擊著他的耳膜。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不耐或惱怒,隻有一種深沉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哀傷和愧疚。他甚至微微垂下了眼眸,承受著這一切。
    仿佛這些無力捶打,是他理應承受的懲罰。
    不知過了多久,鹿野的力氣終於耗盡了。捶打的動作慢了下來,最終停止。
    她癱軟在地,依舊維持著蜷縮的姿勢,臉埋在膝蓋裏,發出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小小的身體哭得一抽一抽。
    無限這才緩緩蹲下身,保持著一個不會給她太大壓迫感的高度。
    他看著眼前這個哭得幾乎虛脫的小小身影,沉默了片刻,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啞:
    “對不起。”
    他又重複了一遍。
    “如果我早來一點........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的話語裏帶著一種真切的、沉重的遺憾。
    這不是推卸責任,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對於無法挽回悲劇的痛惜。
    他或許無法改變皇帝的命令和人類的洪流,但他確實擁有改變局部戰局的能力。他來晚了,這是事實。
    鹿野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細微的抽噎。她依舊沒有抬頭,但無限的話,她聽進去了。
    無限靜靜等待她情緒稍微平複,才再次開口,聲音恢複了之前的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裏不再安全了。人類的巡邏隊可能還會回來。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對妖精而言安全的地方。”
    鹿野猛地抬起頭,哭腫的眼睛裏充滿了警惕和懷疑。
    無限迎著她的目光,坦然道:“那裏叫‘妖靈會館’。在那裏,像你一樣的妖精可以平安地生活,不會再有人類傷害你們。”
    他的眼神平靜而真誠,沒有欺騙。
    長時間的沉默。
    鹿野看著無限,又看了看周圍如同地獄般的景象,看了看那些再也無法回應她的親人的屍體。
    巨大的孤獨和恐懼包裹了她。她還能去哪裏?她一個人,又能做什麽?
    活下去........
    長輩們的執念再次在心底響起。
    最終,她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無限伸出手,不是強迫,而是一個邀請的姿態。
    鹿野猶豫了一下,顫抖著,將自己冰冷而髒汙的小手,放在了那隻修長而溫暖的大手上。
    無限帶著鹿野,化作流光,離開了這片浸滿鮮血與悲傷的土地。他們的速度極快,山川河流在腳下飛速掠過。
    最終,他們在一處隱匿於山水之間、充滿寧靜靈秀之氣的地方降落。
    那是一座古樸雅致的會館,門匾上寫著“蘭溪妖靈會館”。會館周圍設有強大的結界,隔絕了外界的窺探與紛擾。裏麵能感受到其他妖精平和的氣息。
    無限將鹿野帶到會館門口,一位麵容慈祥、長者鹿角的妖精婆婆似乎早已得到消息,等在那裏,看到鹿野,眼中流露出憐憫與溫柔。
    無限鬆開鹿野的手,將她輕輕推向婆婆。
    然後,他再次蹲下身,平視著鹿野那雙依舊紅腫、卻已經不再全是瘋狂恨意,而是充滿了迷茫、悲傷和一絲不知所措的眼睛。
    他的表情認真而鄭重。
    “對不起。”他第三次說出了這三個字。
    “你可以恨我,因為我是人類。”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人類對你們做了無法原諒的事。這份仇恨,你有權利記住。”
    “但是,”他頓了頓,眼中流露出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我也不想傷害妖精。我帶你來這裏,是希望........至少你能活下去,平安地長大。”
    ........
    ........
    pS,,果然大家都開學了嗎,今天數據好慘淡,快堅持不下去了.......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