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火苗在窗縫透進的風裏晃了一下，筆尖的墨跡終於幹透。
    秦無塵擱下筆，指腹輕輕抹過黃紙上那行曾扭曲的字痕，指尖微麻，像是碰到了無形的屏障。
    他沒有再看那百縷靈氣——它們安靜地盤在儲物袋深處，溫順得不像剛被係統賦予之物。
    他閉眼，將《九轉凝氣訣》從頭默誦一遍，口訣如溪流過心，清晰無滯。
    子時將至。
    他盤膝坐上草席，雙掌交疊置於丹田，呼吸漸緩，意念沉入經脈。
    昨日雷擊殘留的那股氣流仍在體內遊走，如今被功法牽引，緩緩匯入膻中穴。
    一絲暖意順著任脈下行，剛觸及丹田，驟然炸開。
    劇痛。
    如鐵鉗絞碾，又似岩漿灌注。
    他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裏衣。
    可功法仍在自行運轉，不依他意誌，經脈如被無形之手強行拓寬，靈氣逆衝直上，撞入泥丸宮又折返，循環加速。
    他想停，卻動不了分毫。
    就在這時，左掌心一熱。
    星紋浮現，微光流轉，竟與體內暴走的靈氣產生共鳴。
    那股失控的洪流仿佛找到了錨點，驟然收斂，順著《九轉凝氣訣》的路線重新規整運行。
    丹田深處，原本散亂的氣團開始旋轉，越轉越快，最終凝成一股穩定的氣旋。
    煉氣四層，成。
    窗外，一片枯葉被夜風卷起，拍在窗紙上，發出輕響。
    秦無塵猛然睜眼，瞳孔深處金紋一閃即逝。
    他沒有立刻收功，而是強壓體內餘痛，緩緩調整呼吸，擺出標準打坐姿態，口中默念心法口訣，仿佛剛才的突破隻是循序漸進的結果。
    他不動聲色地感知窗外。
    三丈外，牆角陰影處，一人蹲伏，呼吸極輕，卻因緊張而略顯紊亂。
    那人右手撐地，左手扶著窗沿，正透過紙窗的破洞往裏窺視。
    秦無塵認得那手——指節粗大，虎口有練劍留下的厚繭，是秦雲，煉氣三層，族中巡查夜值之一。
    他繼續誦訣，聲音平穩，節奏分明，像是在刻意展示“正常修煉”的過程。
    片刻後，窗外那人緩緩後退，腳步輕移，沿著牆根離去。
    秦無塵等了足足一炷香時間，確認腳步徹底消失，才緩緩放下雙手。
    他低頭看向掌心，星紋已隱，但皮膚下仍有微光遊動，如同活物。
    他抬起左手，將腕上冰蠶絲帶解開，又重新纏了三圈，動作緩慢而精準。
    這是他七歲那年被族弟推下山崖後養成的習慣——每當察覺危險，便以絲帶纏腕，提醒自己不可入睡。
    他起身，吹滅油燈，屋內頓時陷入昏暗。
    月光從窗縫斜切進來，照在桌角那百縷靈氣上，它們微微顫動，似有感應。
    他沒去碰，而是走到門邊，耳貼木板，靜聽外頭動靜。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兩下，間隔均勻。
    安全了？
    他不敢信。
    手指在門閂上滑過，確認插牢，又將短劍從牆角取下，輕輕放在枕邊。
    劍柄朝外，刃口向上，隨時可拔。
    做完這些，他才重新坐下，意識沉入識海。
    係統空間內，仙運閣依舊懸浮，那枚代表《九轉凝氣訣》的金色水晶球已熄滅，旁邊一枚新的光球悄然亮起，卻未觸發提示音。
    他嚐試調出任務界麵，卻發現需消耗十點積分才能查看新任務。
    他沒有積分。
    正欲退出，係統忽然彈出選擇框：
    【檢測到宿主修為突破，是否立即投入百縷靈氣，衝擊煉氣五層？】
    選項浮現，紅藍兩色光暈交替閃爍。
    他盯著那“是”字，手指微動。
    就在此時，丹田又是一陣抽搐，仿佛剛才的突破耗盡了某種平衡。
    他皺眉，強行壓下不適，未做選擇，意識退出。
    屋外，風停了。
    他靠在牆邊，閉目假寐，耳朵卻始終警覺地捕捉著每一絲動靜。
    半個時辰過去，外頭再無異響。
    他估摸著寅時已過，剛放鬆些許，忽然聽見屋側傳來極輕的刮擦聲。
    不是風。
    是硬物劃過石板的聲音。
    他悄無聲息地起身，赤足踩地，走到窗邊，從破洞往外看。
    月光下，秦雲正蹲在門前石板上，右手食指在石麵緩緩移動。
    指腹有血，一滴滴落在石縫裏，滲入土中。
    他寫完最後一筆，迅速起身，左右張望一眼，疾步離去。
    秦無塵沒追。
    他等了片刻，確認無人返回，才開門。
    石板上，四個血字赫然在目：
    夜觀天象，你活不過今晚
    血跡未幹，腥氣微散。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撫過那字，觸感黏膩，溫度尚存。
    不是墨，是活人指血。
    秦雲修為不高，但能在家族安插為夜巡，背後必有指使。
    這警告，是試探，還是滅口前的宣告？
    他不動聲色，回屋取來水盆與抹布，蹲下將血字一點點擦淨。
    水混著血絲流入石縫，泥土瞬間變暗。
    他將石板翻麵，背麵朝上，又從袖中取出指甲刀，在背麵刻下四個小字：
    四層已成
    刻到最後一筆時，指尖一滑，指甲裂開，血珠滴落，正好嵌入石縫深處。
    他沒擦，任血滲入。
    起身回屋，關門，落閂。
    短劍仍在枕下，冰蠶絲帶纏在左腕，他坐在桌前，盯著那百縷靈氣。
    它們比之前更活躍了些，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他忽然想起昨夜墨跡扭曲的異象。
    那時功法尚未運轉，靈氣未動，為何文字會偏移？
    是係統在影響現實？
    還是他的感知已開始被星紋改造？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
    皮膚下，一絲金光如遊魚般掠過。
    屋外，晨光初露，天邊泛白。
    他沒睡。
    他知道，從昨夜突破那一刻起，秦家已無人真正相信他是“廢脈”。
    而真正的獵手，從不急於出手。
    他站起身，走到門邊，將石板重新翻回正麵。
    空無一物的石麵映著晨光，幹淨得像是從未被寫過任何字。
    可就在他轉身欲走時，眼角餘光掃過石縫。
    那滴滲入的血珠，竟泛出一絲微不可察的七彩光澤，像是有生命般，緩緩蠕動，向深處鑽去。
    他腳步一頓。
    屋內，百縷靈氣忽然劇烈震顫，如受驚般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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