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簾子在身後落下，秦無塵的腳步沒有停。
    他沿著側道往前走，鞋底踩過光滑的石磚，聲音被大廳裏喧鬧的人聲吞沒。
    四周燈火通明，玉台高懸，靈光流轉，賓客們交頭接耳，臉上帶著期待。
    可他的左手依舊壓在鈴鐺上，掌心發燙，指節微微收緊。
    剛才那一瞬，鈴鐺震了三下，短促、急切，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知道，這不是錯覺。
    抬眼時，他掃過前排幾個座位。
    那些人坐姿端正，眼神卻空得不像活人。
    其中一人正舉牌競價，動作機械，手指剛抬起，指尖就抽了一下，像是被針紮了似的。
    他注意到，對方眉心有一道極細的黑線一閃而過，快得幾乎抓不住。
    秦無塵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坐下。
    他沒去碰桌上的茶杯，也沒翻拍賣名錄。
    右手垂在身側，悄悄掐了一道指訣，將體內殘存的混沌氣息順著經脈引出，貼著地麵石紋緩緩蔓延。
    這股氣息極淡，像霧一樣滲進磚縫，一路爬向鄰座的玉案。
    案上擺著一杯清水。
    水麵微動，倒映出上方幾人的身影。
    他盯著那倒影，忽然眯起眼——有三道極細的黑氣，從高台執事的方向延伸出來，像蛛絲般纏住前排三名競價者的腳踝，另一端連著他們後頸的穴位。
    陰寒之氣在他們經脈裏打轉，節奏一致，呼吸也跟著同步起伏。
    不是巧合。
    是控神術。
    他慢慢收手，混沌氣息悄然退回體內。
    肩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但此刻他已經顧不上了。
    厲子梟的手，早就伸進了萬寶閣的骨子裏。
    司儀站在台上，笑容滿麵：“諸位貴客，接下來這件寶物，乃本閣鎮閣之寶之一，出自上古遺跡‘天隕穀’，名為——‘玄陽令’！”
    話音一落，全場嘩然。
    一名侍女捧著玉盒走上高台，輕輕打開。
    一道赤金色的光芒衝天而起，照得大堂亮如白晝。
    盒中躺著一塊令牌，表麵刻著古老符文，邊緣泛著熔岩般的紋路，仿佛隨時會燃燒起來。
    “此令據傳為遠古陽炎宗掌門信物，持令者可調動地脈火煞，開啟秘藏入口！”司儀聲音洪亮，“底價三千上品靈石，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三百！”
    話音未落，便有人舉牌。
    “三千三。”
    “三千六。”
    “四千。”
    價格飛漲，節奏快得反常。不到十息，已突破五千。
    秦無塵坐在中間位置，始終未動。
    他發現，每當有人加價，那根黑絲就會輕輕顫動一下，像是被人拉動的提線。
    而那些退出競價的人，眉心都會閃過一抹烏光，隨即低頭不語，仿佛失了魂。
    這不是競價，是演戲。
    他在等。
    等係統給出一點線索。
    袖中手指輕點，意識沉入鴻蒙仙運係統。
    界麵剛浮現，立刻跳出一行警告：【氣運幹擾嚴重，推演功能受限，當前可用三成】。
    他咬牙，將目標從“趨吉避凶”改為“溯源查因”，消耗十點積分，強行鎖定“當前環境異常源點”。
    係統短暫響應，界麵上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光點，指向高台後方的一扇雕花暗門。
    門縫裏，隱約有黑霧流轉，絲絲縷縷，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毒蛇。
    就是那裏。
    他睜開眼，目光掠過司儀身後那道門。
    與此同時，掌心的鈴鐺突然發燙，像是被火烤過一樣。
    他心頭一緊——這是係統無法傳遞信息時，通過綁定物發出的原始警示。
    雙重禁製。
    一是隔絕神識，讓他探不出去；二是扭曲氣運，讓推演失效，逼他在混亂中犯錯。
    厲子梟要的不是他輸，是要他失控。
    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當成瘋子拿下。
    秦無塵緩緩吐出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的悶痛。
    他沒再看那扇門，也沒去盯那些傀儡般的競價者。
    反而低下頭，假裝翻看名錄，實則用眼角餘光鎖住高台角落的一名執事。
    那人站在暗處，手裏握著一塊黑色玉簡，指尖不斷在上麵劃動。
    每一次劃動，前排就有一個人舉起牌子。
    遠程操控。
    他記住了那人的站位，也記住了玉簡的顏色。
    這時，價格已經飆到七千五百。
    一個身穿錦袍的老者突然開口：“八千！”
    聲音渾厚，引來一片驚呼。不少人回頭看他，秦無塵卻注意到，那老者說話時嘴角抽了一下，像是不受控製地抽搐。
    緊接著，他眉心黑光一閃，整個人僵了一瞬，才緩緩放下手。
    又是傀儡。
    真正的買家還沒出手。
    秦無塵知道，重頭戲在後麵。
    他閉上眼，呼吸放慢，心跳也隨之沉穩下來。
    體內的靈力依舊紊亂，高階靈氣在經脈裏橫衝直撞，像是一群找不到出口的野獸。
    但他強迫自己靜下來，把注意力集中在鈴鐺的溫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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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得發燙。
    這不是預警，是預兆。
    戌時三刻，快到了。
    他忽然想起那個侍女的話：“絕世珍寶現，小心競價，有人代拍。”
    代拍？
    他睜開眼，目光掃過前排那些沉默的麵孔。
    如果隻是操控幾個人抬價，風險太大，容易露餡。
    但如果……有人替他出價，用另一個身份，另一個名字？
    念頭剛起，司儀突然提高聲音：“九千上品靈石一次！還有沒有更高的？”
    沒人回應。
    就在眾人以為即將落槌時，角落裏傳來一聲清冷的聲音：“一萬。”
    全場一靜。
    秦無塵猛地抬頭。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穿著普通青衫，坐在靠後的位置。
    他麵容清秀，神情平靜，舉牌的動作也很自然。
    可秦無塵卻察覺不對——那人的靈氣波動，和周圍人完全不同。
    太幹淨了。
    幹淨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修士。
    更像……某種被精心偽裝過的投影。
    他瞳孔微縮。
    代拍者，根本不在現場。
    是厲子梟用某種手段，遠程操控了一個身份，在這裏替他出價。
    一旦價格被拉高，秦無塵若想爭奪，就必須跟進。
    而他身上根本沒有那麽多靈石，隻能動用非常手段——比如搶奪、強取、甚至動武。
    那時，他就是擾亂秩序的罪人。
    局，設得太深。
    秦無塵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甲陷入掌心。
    他不能動，也不能退。
    現在起身離開，隻會顯得心虛。
    可要是繼續坐在這裏，等到玄陽令拍出天價，他遲早會被卷進去。
    他必須找到破局的點。
    目光再次落在那扇雕花暗門上。
    門縫裏的黑霧越來越濃，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麵成型。
    而高台上的執事，也開始頻繁低頭查看玉簡，動作比之前急促了許多。
    時間，正在逼近戌時三刻。
    他忽然抬起左手，指尖在鈴鐺表麵輕輕一劃。
    一道極細的混沌氣息順著鈴身流下，滲入地板縫隙，朝著高台方向緩緩爬行。
    這是他唯一能送出的“眼睛”。
    隻要那氣息能靠近暗門，哪怕隻看到一眼，也能確認裏麵到底藏著什麽。
    鈴鐺的溫度開始下降，像是熱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
    他等了幾息，混沌氣息終於抵達高台下方。
    透過石磚的縫隙，他“看”到暗門內站著一個人影——背對著外間，身穿黑袍，雙手結印，麵前懸浮著一麵血色銅鏡。
    鏡中映出的，赫然是拍賣廳的全景，而每一個被黑絲連接的傀儡，頭頂都標著一個紅色光點。
    那人影不是厲子梟。
    但秦無塵認得那種功法運轉的節奏。
    玄陰宗秘傳《控魂引》，隻有執法堂長老級別的高手才能修習。
    幕後之人，不止一個。
    他正欲收回氣息，忽然，那血色銅鏡微微一顫，鏡麵轉向地麵，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下一瞬，一股陰寒之力猛然從鏡中爆發，順著混沌氣息反衝而來！
    秦無塵臉色一變，立刻切斷聯係。
    鈴鐺“嗡”地一聲震響，差點脫手飛出。
    他死死握住，掌心已被震得發麻。
    失敗了。
    但他已經知道足夠多的東西。
    厲子梟不在現場，但他的網鋪得很廣。
    控神術、代拍、雙重禁製，全是為了逼他出手。
    而那個躲在暗門後的人，才是真正執行計劃的關鍵。
    隻要那個人還在，局就不會破。
    他低頭看著鈴鐺，表麵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紋路，像是被什麽東西燒過。
    代價不小。
    但他沒時間心疼。
    因為就在這時，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一萬五千上品靈石！還有沒有更高的？”
    青衫男子再次舉牌。
    一萬五。
    價格還在漲。
    秦無塵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落在那男子身上。
    他沒再去看高台，也沒去管鈴鐺的異樣。
    反而輕輕活動了下手腕，將左袖往下拉了拉，遮住冰蠶絲帶。
    然後，他慢慢把手伸進了懷裏。
    指尖觸到一張符紙。
    血畫的。
    逆流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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