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流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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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府一夜蕩平黑風寨的消息,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在整個齊州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第二天一大早,王府的布告欄前就圍滿了人。
當看到那張由齊王府長史親筆書寫、蓋著齊王朱紅大印的安民告示,清清楚楚地寫著“匪首坐山熊授首,黑風寨餘孽盡數被擒”,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黑風寨就這麽沒了?”
“盤踞了十幾年的毒瘤啊!官府圍剿了多少次都沒用,齊王殿下一晚上就給端了?”
“太好了!我家三叔就是被黑風寨的人搶了貨,活活打死的!大仇得報啊!”
起初,是難以置信的震驚,緊接著,便是狂喜。
特別是那些曾深受匪患之苦的商賈和城郊百姓,簡直是奔走相告,感激涕零。一時間,城內各大酒樓茶館,到處都是對這件事的議論,甚至有人自發地買來鞭炮,在街上燃放慶祝。
齊王李佑的聲望,在普通百姓中,似乎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然而,隨著一些從黑風山輪換回來、或是偷偷跑回來的民夫將工地的見聞帶回城裏,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也開始在私底下悄悄流傳。
“你們是沒看到啊!那哪是打仗,那是屠殺!”一個剛從工地跑回來的民夫,在一個小酒館裏,對著圍觀的眾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幾千斤的石頭從山上往下砸,把人砸成肉泥!天上下的是箭雨,地上冒的是長矛!那些土匪,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那個領頭的黑甲將軍,我的天,那根本不是人!一招,就把黑風寨的大當家,連人帶刀劈成了兩半!”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臉上滿是後怕的表情。
“還有更嚇人的!”另一個民夫湊了過來,聲音更低,“那些投降的土匪,你們猜怎麽著?齊王殿下沒殺他們,而是把他們編成了一個叫‘敢死隊’的玩意兒!”
“讓他們去試新挖的礦道會不會塌,去點最危險的火藥!每天隻給一碗粥,想吃肉就得拿命去換!這比直接殺了他們還狠啊!”
這些細節,像一陣陰風,吹進了原本熱烈歡慶的氣氛中。
酒館裏的喧鬧聲小了下去。
人們臉上的喜悅,漸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原來,匪患是被除了,但這位齊王殿下的手段,竟然如此……殘暴。
一夜之間,坑殺數百,虐待俘虜,視人命如草芥。
這和傳說中那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廢物王爺,完全是兩個人。
百姓們對李佑的情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他們既感激他為民除害的功績,又對他那神魔般的冷酷手段,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感激,但更敬畏。
慶幸,但更害怕。
齊州長史府,書房。
張玄素手握著一份剛剛送到的、關於黑風山戰況的詳細報告,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麵前,站著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幕僚,張安。
“都查清楚了?”張玄素的聲音有些沙啞。
“回稟使君,都查清楚了。”張安的臉上還帶著未消的震驚,“齊王府的公告,句句屬實。黑風寨確實在一夜之間,被徹底擊潰。”
張玄素深吸一口氣,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傷亡呢?”
“黑風寨死傷超過三百,被俘六百餘。而我們的人……”張安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根據我從那些民夫口中打探到的消息,齊王殿下那邊,無一人陣亡。”
“什麽?!”
饒是張玄素早有心理準備,聽到“無一人陣亡”這幾個字,還是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不可能!”他斷然否定,“近千名悍匪,就算是一千頭豬,讓一萬個手無寸鐵的民夫去抓,也不可能毫發無傷!你是不是被騙了?”
“使君,我起初也不信。”張安苦笑一聲,“所以我特地潛入黑風山附近,找到了幾名參戰的監工,許以重金,才問出了真相。”
“真相是,參與正麵作戰的,根本不是那些民夫!”
“那是什麽人?”張玄素追問道。
“是一支……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軍隊。”張安的眼神裏透出恐懼,“據那監工說,剿匪的主力,是一支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到恐怖的部隊。他們身穿統一的黑色鐵甲,刀砍不進,尋常弓箭更是無法穿透。”
“他們紀律嚴明,出手狠辣,配合默契,完全是百戰精銳的模樣!尤其是為首的那名將領,更是如同鬼神降世,萬軍之中,一招便斬殺了匪首。”
張安將自己打探到的所有細節,包括滾石檑木、壕溝長矛、弓弩齊射的立體打擊戰術,全都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了張玄素。
書房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張玄素緩緩坐回椅子上,隻覺得手腳冰涼。
他不是不懂軍事的純粹文人。恰恰相反,他熟讀兵書,對大唐的府兵製和軍隊戰法了如指掌。
張安描述的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那樣的裝備,那樣的戰術,那樣的統帥……這絕不是一個被貶黜的藩王,在短短一兩個月內能搞出來的東西!
一個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此刻在他腦中,被飛快地串聯了起來。
強征三倍稅收……是為了獲得啟動資金!
以修建王陵為名,強征萬名民夫……是為了掩人耳目,獲得一支可以隨時轉化的預備兵源!
強行掠奪齊州所有鐵料……是為了打造那身刀槍不入的神秘鎧甲和鋒利兵器!
而這次剿匪……根本不是為了安境撫民,而是一次徹頭徹尾的、以戰代練的實戰演習!
他利用土匪的貪婪,設下陷阱,然後用這支秘密訓練的軍隊,來檢驗戰術和裝備的成效!
至於那些被俘的土匪,更是被他以“敢死隊”的名義,變成了消耗品,去完成最危險的工程,將價值壓榨到最後一滴!
一步一步,環環相扣。
所有的荒唐,所有的暴虐,在這一刻,都有了最合理的、也是最可怕的解釋!
“嗬嗬……哈哈哈……”
張玄素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涼和自嘲。
“瘋癲?胡鬧?”他喃喃自語,“我錯了……我們都錯了……滿朝文武,包括陛下,所有人都被他騙了!”
“此子,非瘋癲,實乃巨寇!”
“他哪裏是在修王陵,他分明是在築龍巢,在練虎狼之師!”
這一刻,張玄素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衝天靈蓋。
他終於明白了。
齊王李佑,這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廢物,從一開始,就包藏著天大的禍心!
他所做的這一切,隻有一個目的——
謀反!
意識到這一點,張玄素猛地站起身。他知道,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齊州長史能夠處理的範疇。
勸諫?死諫?
在絕對的暴力和蓄謀已久的野心麵前,這些都不過是可笑的空談。
他快步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空白的奏章,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必須上報朝廷!
必須讓陛下知道,在齊州,一頭最凶惡的猛虎,已經掙脫了牢籠,開始磨礪他的爪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