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蝗災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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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從西北天際湧來的“烏雲”,最先抵達的是青州。
    起初沒人把它當回事。
    大旱了這麽久,人人都盼著下雨。
    當看到天邊終於不再是那片刺眼的空白,而是有了一抹深色時,無數正在田間地頭,對著枯黃禾苗發愁的農夫,都激動地抬起了頭。
    “要下雨了!老天爺開眼了!”
    有人跪在幹裂的土地上,喜極而泣。
    然而,這份喜悅,隻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那片雲移動得太快了!
    而且,伴隨著它的靠近,一陣奇怪的,“嗡嗡”作響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那聲音起初像是千萬隻蜜蜂在振翅。
    但隨著雲層的逼近,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最後,變成了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恐怖轟鳴!
    “那……那不是雲!”
    一個站在高崗上瞭望的老人,突然發出一聲驚恐到變了調的尖叫。
    他看清楚了。
    那根本不是什麽烏雲!
    那是一片由億萬隻巴掌大小的蝗蟲,匯聚而成的,活生生的,正在移動的蟲之海洋!
    恐慌瞬間取代了喜悅。
    但一切都晚了。
    遮天蔽日的蝗蟲大軍,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水,從天而降,瞬間淹沒了青州的土地。
    太陽,消失了。
    天空,變成了令人作嘔的,蠕動著的黃褐色。
    “哢嚓、哢嚓、哢嚓……”
    那是無數蝗蟲啃食莊稼的聲音。
    它們落在田地裏,瘋狂地吞噬著那些因為幹旱而幸存下來的,本已是最後希望的禾苗。
    它們落在樹上,頃刻間,就將一片綠葉啃食得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它們甚至落在人的身上,啃食人的頭發和衣服。
    整個世界,都回蕩著兩種聲音。
    蝗蟲的嗡鳴,和人類絕望的哭喊。
    無數百姓衝進田裏,揮舞著手臂,敲打著銅盆,試圖驅趕這些魔鬼。
    但他們的反抗,在那無窮無盡的蟲海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你趕走了一片,立刻就有更多片黑壓壓地湧上來。
    一個時辰。
    僅僅一個時辰。
    當那片恐怖的“烏雲”緩緩飄過,繼續向著東南方向移動時,它身後留下的已經是一片死地。
    所有綠色的東西都被啃食一空。
    田地裏隻剩下光禿禿的泥土。
    樹林裏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杈。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被踩碎的蝗蟲屍體散發出的,混雜著泥土腥氣的惡臭。
    大旱隻是奪走了收成。
    而蝗災,連最後一絲希望都徹底碾碎了。
    青州,完了。
    緊接著是徐州。
    同樣的末日景象,再一次上演。
    當生存的最後一根稻草被折斷,當家裏最後一粒存糧都吃完,當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開始出現。
    逃難成了唯一的選擇。
    幸存下來的人們,拋棄了他們世代生活的家園,拖家帶口,匯成一股巨大的,名為“生存”的洪流,開始向外逃亡。
    他們要去哪裏?
    他們不知道。
    他們隻知道,要逃,要逃離這片已經被魔鬼吞噬的地獄。
    ……
    消息,比官方的驛報傳得更快。
    當第一個從青州逃出來的,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難民倒在齊州城門下時。
    一場更大的恐慌,在齊州城內,引爆了。
    “蝗災!是蝗災啊!”
    “遮天蔽日的蝗蟲!什麽都吃!什麽都不剩!”
    “青州已經變成了鬼蜮!到處都是餓死的人!”
    一個又一個從鄰州逃來的難民,用他們那已經沙啞的嗓音,向齊州的百姓描述著地獄的模樣。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齊州城內,所有人都瘋了。
    他們想起了前不久,齊王李佑那道蠻不講理的“征糧令”。
    當時,他們罵他,咒他,恨不得生食其肉。
    可現在,他們隻剩下一種情緒。
    那就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沒有糧食了!
    他們手裏,一粒多餘的糧食都沒有了!
    如果蝗災到來,他們拿什麽活下去?
    他們會像青州和徐州的百姓一樣,活活餓死!
    “王爺!求王爺救命啊!”
    “我們知道錯了!我們不該私藏糧食!求王爺開恩啊!”
    成百上千的百姓,自發地聚集在王府門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們曾經有多麽痛恨李佑,現在就有多麽卑微地乞求他。
    因為他們知道,如今整個齊州,唯一能拯救他們的,隻有那個手裏攥著全州糧食的……暴君。
    驛館。
    李君羨一把推開窗戶,快步走到外麵高高的露台上。
    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需要聽那些難民的哭訴,他隻需要抬頭,看向西北方的天空。
    那裏,天與地的交界線,已經不再清晰。
    一片巨大無朋的,如同墨汁般濃稠的陰影,正在緩緩地,但卻堅定不移地,向著齊州的方向,壓迫而來。
    那陰影所到之處,天空,都為之失色。
    “嗡……”
    那令人心悸的轟鳴聲,已經隱隱可聞。
    饒是李君羨這樣見慣了沙場血海,心誌堅如鋼鐵的漢子,在親眼目睹這如同天威般的末日景象時,也感到了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
    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這是天災。
    是足以吞噬一切,毀滅一切的天災!
    他的身後,幾名百騎司的精英,同樣是麵色慘白,身體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統……統領,我們……我們是否要提前撤離?”一名探子艱難地開口。
    一旦被這蝗災困在城裏,就算他們武功再高,也隻有活活餓死一條路。
    李君羨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穿過下方混亂的人群,死死地望向了那座威嚴的齊王府。
    撤?
    不。
    他不能撤。
    他忽然很想知道。
    他非常想知道。
    那個男人,那個提前預知了大旱,興修了水利,又用最無恥的手段,將全州的糧食都牢牢攥在手裏的男人。
    他,是不是也預見到了,今天這一幕?
    他那一係列匪夷所思的,時而像神,時而像魔的操作,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巧合?是瘋狂?
    還是……一個他根本不敢想象的,更加恐怖的布局?
    李君羨的心中,第一次,對“巧合”這個詞,產生了動搖。
    就在這時。
    “來了!”
    城牆上,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吼。
    李君羨猛地轉頭。
    隻見西北方向,蝗災大軍的先頭部隊,一群如同黑色箭矢般的蝗蟲,已經越過了齊州的邊境線。
    它們發出刺耳的尖嘯,向著下方那一片因為灌溉而依舊保持著綠色的田野,俯衝而去!
    黑色的浪潮,終於拍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