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血戰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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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君集勒住戰馬,眯著眼睛打量著前方穀口那片黑壓壓的軍陣。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就是那個逆子李佑的“大軍”?
    一群由流民、農夫組成的烏合之眾?
    看看他們那參差不齊的隊列,看看他們身上那連製式都稱不上的粗糙鐵甲。
    侯君集甚至能聞到,順風飄來的那股混雜著汗臭、泥土的窮酸味。
    他身後的,是大唐最鋒利的劍——玄甲軍。
    是跟隨太宗皇帝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百戰精銳。
    每一個士兵都身披三重重甲,坐下的戰馬也是百裏挑一的良駒。
    他們是帝國的驕傲,是讓四夷聞風喪膽的戰爭機器。
    用他們來對付眼前這群連武器都快握不穩的泥腿子?
    簡直就是用宰牛刀去殺一隻雞。
    “傳我將令!”侯君集懶洋洋地抬了抬手。
    “前鋒營,一炷香之內,給本帥衝垮敵陣。”
    “一個時辰內,我要在黑風山裏喝上熱茶!”
    “遵命!”
    一名副將領命而去。
    很快,三千名天策府步卒組成整齊的攻擊陣型,邁著沉穩而充滿壓迫感的步伐,向著穀口緩緩壓去。
    他們甚至沒有奔跑。
    在他們看來,對付這種敵人,隻需要用最標準的陣勢平推過去就行了。
    王二麻子站在軍陣的第一排。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他握著長槍的手全都是汗,滑膩得幾乎要握不住。
    他能清楚地看到對麵那些唐軍士兵臉上那冷漠得如同看死人一樣的表情。
    他能感覺到那股如同山崩海嘯般迎麵而來的恐怖殺氣。
    他身邊的很多人都在發抖。
    有的人甚至已經尿了褲子。
    他們怕了。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
    “王爺在看著你們。”
    是白起。
    他騎著一匹黑色戰馬,緩緩從軍陣後方走到了最前麵。
    他沒有看敵人,而是看著自己這些由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士兵。
    “你們的身後,就是你們的婆娘、你們的娃、你們的房子、你們的……飽飯。”
    “現在,敵人要來把這一切都搶走。”
    “他們會讓你們的娃重新餓死。”
    “會讓你們的婆娘任他們欺淩。”
    “然後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當軍功!”
    白起的聲音不大,但卻像一把錐子,狠狠紮進了每個士兵的心裏。
    王二麻子眼前的景象變了。
    對麵那些唐軍不再是什麽天兵天將。
    他們是來搶他兒子嘴裏那塊糖的強盜!
    是來扒他婆娘衣服的畜生!
    是來把他重新打回那個隻能跪在地上啃草根的、絕望地獄的惡魔!
    一股血紅色的怒火從他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怕?
    他怕個錘子!
    “為了王爺!”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用嘶啞的嗓子吼了出來。
    “為了飽飯!”
    “為了婆娘孩子!”
    “殺!!”
    三萬人的怒吼匯成一股聲浪,竟硬生生將唐軍那股逼人的殺氣頂了回去!
    侯君集眉頭一皺。
    他感覺有點不對勁。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殺!”
    天策府的軍官拔出橫刀,向前一指。
    三千步卒開始加速。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舉槍!”白起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
    王二麻子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長槍斜斜指向前方。
    黑風山的穀口瞬間變成了一片由無數槍尖組成的死亡森林。
    “刺!”
    “噗嗤!”
    衝在最前麵的天策府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們就像是自己主動撞上了一堵由刀尖組成的牆壁。
    鋒利的槍頭輕易撕開了他們的皮甲。
    鮮血噴湧而出。
    第一排的唐軍像被割倒的麥子一樣,成片地倒下。
    但他們不愧是精銳。
    短暫的震驚之後,後排的士兵立刻踩著同伴的屍體,揮舞著橫刀衝了上來。
    “鏘!”
    王二麻子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槍杆上傳來。
    他的槍被一把橫刀死死地架住了。
    一個麵目猙獰的唐軍士兵正隔著不到三尺的距離死死地盯著他。
    王二麻子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忘記了所有的訓練。
    他隻有一個念頭。
    殺了他!
    他放棄了長槍,從腰間拔出了那把陪伴了他十五天的冰冷橫刀。
    “啊!!”
    他像一頭發瘋的野獸,胡亂地向前劈砍。
    ……
    狹長的穀口變成了一架巨大而殘酷的絞肉機。
    天策府的士兵擁有更強的武藝、更豐富的經驗。
    仙朝的士兵則擁有更旺盛的鬥誌,和一種為了生存不惜一切的狠勁。
    他們不懂得格擋、不懂得閃避。
    他們隻會用最原始的方式,以傷換傷、以命換命!
    你砍我一刀,我就算死也要在你身上捅出一個窟窿!
    一個時辰過去了。
    侯君集臉上的表情已經從輕蔑變成了凝重。
    他麾下的前鋒營非但沒能衝垮敵陣,反而像是陷入了泥潭,被死死地纏在了穀口。
    地上鋪滿了屍體。
    有敵人的,但更多的是自己的。
    他看得出來,對麵的那支“新軍”傷亡絕對遠超自己。
    但他們就是不退!
    像一群瘋狗,死死地咬住不放!
    更讓他心驚的是對方的武器和盔甲。
    雖然粗糙,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前麵的人倒下了,後麵的人立刻就補上。
    那片由槍尖組成的森林仿佛無窮無盡。
    “廢物!”侯君集罵了一聲。
    他不能再等了。
    再拖下去,他帶來的可都是帝國精銳,死一個都讓他心疼。
    “傳令!”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玄甲軍,準備!”
    “本帥要親自鑿穿他們!”
    一萬名身披重甲的玄甲軍開始緩緩移動。
    大地都在他們的鐵蹄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那是足以碾碎一切的鋼鐵洪流!
    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的白起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時候到了。”
    他輕輕地落下。
    “轟隆隆隆——!!”
    穀口兩側的山壁上突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
    侯君集猛地抬頭。
    他看到,無數巨大的削尖圓木、和磨盤大小的滾石,被人從山頂推了下來!
    它們的目標不是穀口正在鏖戰的雙方。
    而是……他中軍的位置!
    是那正在集結準備衝鋒的玄甲軍!
    “不好!有埋伏!散開!快散開!”侯君集的副將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但已經晚了。
    重騎兵最怕的就是這種來自頭頂的、無差別的覆蓋性攻擊!
    他們引以為傲的重甲在從天而降的巨石麵前,脆弱得像一層紙。
    “轟!”
    一塊巨石砸進玄甲軍的陣中。
    人馬瞬間被砸成了肉泥。
    混亂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
    戰馬在驚恐地嘶鳴,士兵在徒勞地躲閃。
    原本威嚴的軍陣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侯君集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恥辱!
    這是天大的恥辱!
    他竟然被一群泥腿子給算計了!
    “撤!”
    “全軍後撤!!鳴金收兵!!”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個命令。
    當——當——當——
    倉皇的鑼聲響起。
    天策府的士兵如蒙大赦,開始拚命地向後潰退。
    白起沒有下令追擊。
    他冷冷地看著那些丟盔棄甲、狼狽逃竄的唐軍。
    他的任務是守住穀口,是打痛他們。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
    夕陽把整個山穀都染成了血紅色。
    王二麻子癱坐在屍體堆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的身上全是血,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那套嶄新的盔甲已經變得坑坑窪窪。
    他手裏的橫刀也已經卷了刃。
    但他活下來了。
    他看著那些退去的敵人、看著滿地的屍體、看著身邊那些和他一樣雖然疲憊但卻眼神明亮的戰友。
    他咧開嘴,笑了。
    他知道,今天晚上有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