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風暴前夜的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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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一隻漆黑的機關獵鷹,在萬丈高空穿過雲層。
它的速度遠超飛禽。
雙翼沒有一絲風聲。
眼中閃爍著紅光,精準鎖定西南方向。
那裏是長安。
整個大唐帝國的心髒。
在長安城外三十裏的密林中。
機關獵鷹盤旋下降。
它落在一個黑衣人的手臂上。
黑衣人熟練地取下一個冰冷的金屬信筒。
他沒有停留,轉身融入黑暗。
機關獵鷹再次升空,消失在東北方的夜空。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
半個時辰後。
長安城,朱雀大街。
宵禁的鼓聲早已敲過。
天下第一街此刻空無一人。
隻有巡夜金吾衛的甲葉摩擦聲在回蕩。
一道黑影如青煙。
他貼著坊牆的陰影,避開所有巡邏隊,向皇城疾馳。
他的目標是太極宮。
……
翌日清晨。
太極殿。
大唐的朝會正在進行。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氣氛莊嚴肅穆。
龍椅之上是李世民。
他身穿龍袍,麵容威嚴。
他剛聽完戶部關於旱情的匯報。
他眉頭微皺。
“江南道與劍南道,旱情竟如此嚴重?”
戶部尚書躬身出列:“回稟陛下,兩道數州之地,三月未降甘霖。地方官府雖已開倉放糧,但若旱情持續,恐生民變。”
李世民眼中閃過厲色。
“著中書省擬旨,命兩道總管嚴查官吏,若有貪腐瀆職者,立斬不赦!”
“再從國庫調撥五十萬石糧食,即刻發往災區。”
“遵旨!”
群臣山呼。
解決了此事,李世民的目光轉向兵部。
“英國公出征已有數日,北疆可有捷報傳來?”
這是他今日最關心的問題。
也是滿朝文武最關心的問題。
逆子李佑倒行逆施,早已天怒人怨。
在他們看來,大唐軍神李績,平定小小的齊州,手到擒來。
兵部尚書出列奏道:“回稟陛下,據前線軍報,英國公大軍已直撲賊巢黑風山。”
“以元從禁軍的戰力,想來此刻,捷報已在路上。”
李世民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他要讓天下人看看,背叛大唐是何等愚蠢的下場。
“很好。”他淡淡說道,“傳朕旨意,待捷報抵京,三軍皆有封賞。”
“陛下聖明!”
朝堂上一片讚頌。
沒有人覺得會有意外。
在他們眼中,齊王李佑已經是個死人。
他的叛亂,隻是帝國肌體上一個無傷大雅的膿瘡。
輕輕一擠便會幹淨。
他們討論著如何安撫齊州,處置黨羽,如何將此事寫入史書。
沒有人知道。
一場毀滅一切的風暴正在北方醞釀。
也沒有人知道,決定世界命運的信使,早已抵達皇城深處。
朝會散去。
李世民回到禦書房。
他脫下龍袍,換上常服,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房玄齡與杜如晦兩位宰相隨侍在側。
“輔機和玄成怎麽看?”李世民隨口問道。
長孫無忌和魏征今日告病未上朝。
房玄齡沉吟片刻:“陛下,齊王之事,雖是癬疥之疾,但其影響不可小覷。”
“經此一役,皇室威嚴必將更加深入人心。隻盼陛下戰後降下恩旨,撫慰齊州百姓。”
杜如晦點頭附和:“房相所言極是。不過臣更擔心此事背後,是否有世家的影子。”
“李佑一個黃口小兒,緣何有此膽量?又緣何能在數月內聚斂如此財富?”
李世民眼中閃過寒光。
“克明多慮了。”
他放下茶杯,冷冷說道。
“朕的這個兒子,朕了解。他不是有膽量,他就是蠢。”
“至於財富,無非是刮地三尺,殺雞取卵。隻有他這種蠢貨才想得出來。”
話雖如此,李世民心中終究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煩躁。
那是作為父親,對親生骨肉的憤怒與失望。
“罷了,不提這個逆子。”
李世民擺了擺手。
“等李績的捷報傳來,一切便都結束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向宮外繁華的帝都。
萬裏江山,盡在掌握。
這種感覺讓他無比安心。
就在此時。
一名內侍快步走到門口,低聲通報。
“啟稟陛下,羽林衛大將軍候君集求見。言有十萬火急之軍情,需麵呈陛下。”
李世民眉頭一挑。
候君集?
他不是在北衙禁軍當值嗎?有什麽軍情要他親自來報?
“讓他進來。”
片刻後。
候君集身披甲胄,大步走進禦書房,單膝跪地。
“臣候君集,參見陛下!”
他的臉上帶著不同尋常的凝重。
“起來吧。”李世民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候君集站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個漆黑的金屬信筒,雙手奉上。
“陛下,此物來曆不明。”
“一個時辰前,一名自稱英國公親衛的男子,拚死送到臣的手中。”
“那人隻留下一句話:‘事關大唐存亡,必親手交予陛下’,隨後便自盡身亡。”
李世民的瞳孔猛地一縮。
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滿是驚駭。
李績的親衛?
拚死送信?
自盡身亡?
這完全不符合正常的軍報流程。
李世民上前,一把拿過金屬信筒。
信筒入手冰冷。
質地非金非鐵,上麵刻著奇異紋路,密封得天衣無縫。
他一眼看出,這絕非大唐工部所能造出的東西。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升起。
他看了一眼候君集:“此事還有誰知道?”
“回陛下,隻有臣一人。”
“好。”李世民點點頭,“你退下吧。今日之事,若有半個字泄露,提頭來見。”
“臣,遵旨!”
候君集行了一禮,迅速退出了禦書房。
房中隻剩下李世民和兩位宰相。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玄齡,克明,你們也留下。朕倒要看看,李績在搞什麽名堂。”
李世民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寒意。
他走到禦案前,用小刀撬開了信筒封口。
裏麵是一卷奏折。
他展開奏折。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是李績的親筆。
“罪臣李績,泣血百拜,上奏陛下……”
開頭的八個字,就讓李世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罪臣?
李績為何自稱罪臣?
他帶著強烈的不安繼續看下去。
越看,他臉色越蒼白。
越看,他拿奏折的手越顫抖。
房玄齡和杜如晦站在一旁,看著李世民的表情。
從疑惑,到震驚,到駭然,再到扭曲的憤怒和恐懼。
他們從未見過這位帝王如此失態。
李世民的呼吸變得粗重。
奏折上的每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亡靈天災,十萬之眾,刀槍不入,死而複生……”
“……元從禁軍,三千精銳,一戰盡沒,屍骨無存……”
“……齊王李佑,非是凡人,宛若神魔,從天而降……”
“……神罰之光,毀天滅地,妖魔大軍,瞬間飛灰……”
“……地下仙朝,別有洞天,人造日月,神工鬼斧……”
“……天地大劫,並非虛言,末日將至,眾生為祭……”
“……臣已為唐死,今為人族生。此奏,乃最後之警鍾……”
瘋了。
李績一定是瘋了!
這是李世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亡靈?神罰?地下仙朝?天地大劫?
這都是何等荒誕的鬼話。
他最信任的軍神,大唐的英國公,怎麽會寫出如此瘋癲的文字?
是被李佑那個逆子嚇瘋了嗎?
還是……他已經投敵了?
“啪!”
李世民猛地將奏折砸在地上。
他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荒唐!一派胡言!”
他發出一聲咆哮。
“李績……你竟敢……竟敢如此欺君!”
然而,咆哮過後,一種更深的寒意從他心底蔓延開來。
他想起了那個自盡的親衛。
他想起了這個詭異的信筒。
他又想起了李績的為人。
李績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更不是會因戰敗而瘋癲的人。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他腦海,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如果……
如果李績說的,都是真的呢?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像一根毒刺,紮進了他的心髒。
讓這位開創了貞觀盛世的偉大帝王,第一次,感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