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峰下，送走了神凰古族與廣寒宮，院子內外頓時清靜了不少。
    可這份清靜，卻讓花千語和一眾幻花宮長老弟子，感覺到巨大的壓力。
    之前人多，還能分攤一下這位神秘存在的目光。
    現在，她們成了唯一的焦點。
    尤其是當王騰那雙仿佛能看透萬古的眸子，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落在花千語身上時，這位風華絕代的幻花宮主，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身上早已香汗淋漓。
    “好了，現在，就隻剩下你了。”
    王騰從躺椅上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
    “宮主，你的問題……可比他們要有意思多了。”
    這一句話，非但沒有讓花千語感到榮幸，反而讓她的心沉了下去。
    連神凰古族那等困擾了萬古的血脈詛咒，在這位前輩眼中，都隻是“稍微麻煩”。
    到了自己這裏，卻成了“有意思”？
    難道……
    幻花宮的道統，真的已經走入了絕境，連這位前輩都覺得棘手？
    “前……前輩……”
    花千語聲音發顫，鼓起全部的勇氣，再次將幻花宮的困境和盤托出。
    盡管知道這位前輩手眼通天，肯定已經知道了事情始末，但自己再說一遍，或許能更好的讓前輩觸類旁通。
    她從道統源於爛陀寺，到如今被斥為旁門左道，再到辯機和尚的逼迫，她都說得清清楚楚。
    “我幻花宮所修之道，以七情六欲為引，顛倒眾生，變幻萬千。可爛陀寺卻說，此乃心魔之道，是汙穢之法，必須廢去修為，重修正統佛法，方為正途……”
    說到最後，花千語的眼中，充滿了迷茫與不甘。
    “我……我們真的錯了嗎？”
    這個問題，不僅困擾著她，也困擾了幻花宮數萬年來的每一代傳人。
    她們敬仰那位開創此道的妙欲菩薩祖師，卻又不得不麵對現實的殘酷。
    這條路，越走到後麵，越是舉步維艱，仿佛前方永遠籠罩著一層無法撥開的迷霧。
    薑若薇和一眾長老，也都默默低下頭，神情黯然。
    這就是她們最大的心魔。
    “錯？”
    王騰聞言，卻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隨手從身旁的地上，撚起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那花瓣是普通的白色，花蕊是普通的黃色，毫不起眼，就是山間最尋常的那種。
    “你看這朵花。”
    王騰將花遞到花千語麵前，懶洋洋地問道：
    “它開在這裏，與爛陀寺那幫和尚用功德金池養出來的萬年佛蓮，有什麽區別？”
    花千語一愣，下意識地回答：
    “這……這隻是凡花，佛蓮乃是蘊含佛法真意的聖物，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嗬。”
    王騰嗤笑一聲，指尖輕輕一彈。
    嗡——！
    那朵普通的白色野花，在他指尖驟然綻放出一片璀璨奪目的神光！
    花瓣之上，竟有三千世界生滅，億萬星辰輪轉的景象在流轉！
    一股絲毫不遜色於任何神物聖藥的磅礴道韻，轟然散開！
    “現在呢？”
    王騰笑吟吟地問。
    “……”
    花千語徹底呆住了。
    她看著那朵在王騰手中化腐朽為神奇的野花，腦子裏一片空白。
    “花還是那朵花，開也開了，敗也終將敗。所謂凡花與佛蓮，不過是世人強加於它的定義罷了。”
    王騰的聲音悠悠傳來，每一個字，都讓幻花宮眾人心頭振聾發聵。
    “同理，道，也還是那個道。無論是清淨無為，還是紅塵曆練，都隻是通往山頂的不同路徑。
    爛陀寺那幫禿驢，自己走了一條路，就非說別人的路是歪門邪道，還要把人家的路給堵死。
    你說，這是慈悲，還是霸道？”
    “他們嘴上說著放下‘我執’，可這種行為，本身就是最大的‘我執’！”
    “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是天地間最本源的力量，是萬靈存在的根基。
    他們要斬斷七情六欲，無異於自斷根基，舍本逐末。”
    “一群連自己都還沒活明白的家夥，卻總想著去渡別人。”
    王騰撇了撇嘴，語氣裏滿是鄙夷，
    “簡直可笑。”
    轟隆！
    這一番話，如同驚雷，在花千語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是啊！
    道，本無對錯！
    路，是人走出來的！
    憑什麽他們說的就是對的？
    我幻花宮的道，便是我幻花宮的道！
    困擾了她，困擾了整個宗門數萬年的心境枷鎖，在這一刻，被王騰這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徹底擊碎！
    哢嚓——！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的體內應聲而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瞬間自她神魂升起！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花千語猛地抬頭，那雙顛倒眾生的鳳眸之中，第一次沒有了嫵媚，取而代之的，滿是堅定與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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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的氣息，在這一刻，轟然暴漲！
    轟！
    一道道七彩神光，化作了一條條由情感法則交織而成的神鏈，從她體內衝天而起！
    以她為中心，方圓百裏，虛空中竟開始有無數的花瓣飄落。
    每一片花瓣，都演化著一幕幕凡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有生離死別的悲痛，也有愛恨情仇的糾纏……
    萬丈紅塵，三千世界，盡在這一花一葉之間！
    “這……這是……”
    薑若薇和一眾幻花宮長老，全都駭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激動得渾身發抖。
    “宮主……宮主她……突破了？！”
    在前輩三言兩語的指點下，直接勘破心魔，立地破境？！
    花千語緩緩閉上了雙眼，她身上的氣息赫然來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聖人王！
    成了！
    ……
    遙遠的西域。
    爛陀寺，古老莊嚴的大雄寶殿深處。
    一位正在閉目誦經，氣息深如淵海，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的老僧，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的眼中，有兩朵金色的蓮花在緩緩旋轉，仿佛能看透過去未來。
    “嗯？”
    他眉頭微皺，望向東荒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東荒妙欲那一脈的氣息，有道韻劇變……是那花千語，突破了？”
    “算算時日，辯機應該已經到了。難道是她自知無力抵抗，選擇臣服，獻上《七絕梵天心經》後，寂塵佛子賜下了機緣，助她破境？”
    老僧掐指推算，眉頭卻越皺越緊。
    “不對……這股道韻，充滿了濃烈至極的紅塵俗世之氣，與我佛門清淨無為的宗旨，背道而馳！
    她不僅沒有廢去修為，反而……在這條旁門左道上，走得更遠了？”
    老僧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探查之時，在他的眼中，一股更為恐怖的異象，自東荒衝天而起，瞬間貫穿天地！
    老僧隻覺得眼前一花，元神仿佛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看到了一幅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畫卷。
    那畫卷之上，沒有神佛，沒有仙魔。
    隻有無盡的紅塵俗世，芸芸眾生。
    億萬萬生靈的情感執念、欲望悲歡，交織成一片璀璨星河！
    而花千語，就站在這片紅塵星河的中央！
    她不再是借用七情六欲施展幻術，而是仿佛化身成了這紅塵萬道的源頭，成為這人間煙火的主宰！
    “轟！”
    老僧如遭億萬雷擊，猛地從蓮台上站了起來，他那張古井無波，仿佛萬古都不會變化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駭然與不可置信！
    腳下那尊象征著他無上果位的十二品功德金蓮，都為之劇烈震顫！
    “帝……帝路之基！是承載大道的資格！”
    老僧的聲音都在顫抖，充滿了再也壓不住的驚駭。
    “這……這怎麽可能！？”
    一個聖人王，凝聚出了連準帝都夢寐以求的帝路之基？
    這已經顛覆了他的認知！
    更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這帝路之基的形態！
    “她走的明明是一條絕路！為何……為何能凝聚出這等前所未見的帝路之基？
    這雖然不是妙欲菩薩的有情道！
    是卻是基於其有情道走出的一條新的大道。”
    “難道說……”
    “難道說，當年被譽為我佛門萬古以來最驚才絕豔，甚至有望成佛的妙欲菩薩……”
    老僧的嘴唇哆嗦著，眼中滿是惶恐與迷亂。
    “當年連她都未能走通……如今，竟有人真的走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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