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曆史懸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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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副局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眼角的皺紋堆疊起來,像一隻經驗豐富的老狐狸,在打量著即將踏入陷阱的年輕獵物。
他心中暗自嗤笑:“年輕人,終究是太年輕了,血氣方剛,受不得激將,這辦案子光有衝勁可不行,還得懂人情世故,知進退。”
雖然他心中是這般算計,但麵上卻是一副豪爽仗義的模樣,聲音洪亮,仿佛要讓包廂裏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當然!我孫某人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這麽多領導和同行在場作證,我還能反悔不成?!”
他非但不擔心章恒反悔,反而生怕章恒臨陣退縮,特意又抬高聲音強調了一遍:“大家都聽到了啊,今天我們白雲市的章組長豪氣幹雲,要和我們切磋一下酒量!”
“規矩很簡單,如果章組長能把酒喝完,那兩名嫌疑人,他們帶走,我們絕無二話,全力配合!可要是喝不完嘛……”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目光掃過章恒,“那這審訊的主導權,可就歸我們了,以後這事兒,也就別提了!”
章恒站在那兒,身姿挺拔如鬆,臉上看不到絲毫的怯懦或猶豫,隻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強大的自信。
他迎著孫副局的目光,清晰而堅定地回應道:“孫局放心,一口唾沫一個釘!在場的都是見證,我們誰都不會,也不能反悔!”
“好!痛快!”孫副局心中大定,事情就這麽在他的引導下“敲定”了。
旁邊的鄧飛亮和周康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上那瓶剛剛拿過來的、包裝精致的劍南春上。
劍南春是好酒,五百毫升,度數不低,他們心裏還在嘀咕:“恒哥酒量到底行不行啊,這一瓶……應該能扛住吧?”
然而,他們顯然低估了孫副局的“誠意”和“智慧”。
隻見孫副局大手一揮,如同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朗聲對一旁的梁德軍吩咐道:“梁隊!去,讓服務員拿兩瓶我們本地的‘特產’——南港大曲過來,要那種兩斤裝的,今天我們要好好招待一下遠道而來的章組長!”
“南港大曲”四個字一出,包廂裏不少本地幹警的臉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那是混合著放心、了然甚至一絲等著看好戲的神情。
這種本地酒,以度數高(往往在60度以上)、口感烈、後勁極其凶猛而聞名遐邇,絕非市麵上那些綿柔風格的品牌可比。
更重要的是,兩斤裝!兩瓶那就是足足兩公斤,四斤酒!
梁德軍心領神會,立刻起身,沒多久就親自捧著兩瓶如同小型炮彈般的、貼著紅色標簽的南港大曲回來了。
當這兩瓶碩大的白酒“咚”、“咚”兩聲擺在鋪著白色台布的圓桌上時,鄧飛亮和周康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尼瑪!這簡直是不講武德啊!
說好的五百毫升劍南春呢?怎麽變成了兩瓶四斤裝的“酒精炸彈”?這差距也太懸殊了!
兩人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手心裏都為章恒捏了一把汗。
孫副局臉上那計謀得逞的笑容幾乎掩飾不住,他指著那兩瓶仿佛在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白酒,用一種看似大方,實則將章恒架在火上烤的語氣說道:“小章啊,你看,我老孫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更不會欺負你們年輕人。”
“今天呢,我就給你一個機會,這兩瓶酒,就屬於你了,在座的誰都不準幫忙,如果你能憑一己之力,把這兩瓶南港大曲全部喝完,那我剛才說的話,立刻兌現,兩名嫌疑人,你當場帶走,我親自給你辦手續!”
完了……完了……
周康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寫滿了焦急和擔憂。
四斤六十度以上的高度白酒! 這已經不是喝酒了,這簡直是在玩命!
就算退一步,隻喝一瓶,那也是實打實的兩斤啊!
沒有超凡的酒量和鋼鐵般的胃,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甚至開始下意識地摸手機,心裏盤算著要不要提前聯係好附近的醫院,準備好急救措施,萬一恒哥喝出問題,能第一時間送去洗胃搶救。
然而,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麵對這兩瓶如同挑戰書般的南港大曲,章恒的神色居然沒有絲毫改變!
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成竹在胸的樣子,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抹輕鬆的笑意,仿佛眼前擺著的不是烈酒,而是兩瓶甘甜的泉水。
“孫局,那就這麽說定了!”章恒的聲音平穩有力,“請您務必記住您的承諾,今天,我一定會把它們‘消滅’幹淨!”
孫副局靠在椅背上,一副老神在在、勝券在握的模樣。
他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喝完四斤南港大曲還能站著走出去!
就連喝完兩斤,在他認知裏都已經是酒神級別的存在了。
他嗤笑道:“小章,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事,但話別說太滿,等你真能喝完它們,再說不遲。”
一旁的梁德軍看著這陣勢,或許是不想局麵太難看,或許是真的有點擔心章恒,忍不住出聲打圓場:“章組長,要不……還是算了吧,咱們都喝劍南春,意思到了就行,點到為止,和氣生財嘛!”
章恒卻大手一揮,直接拿起其中一瓶南港大曲,擰開結實的金屬瓶蓋。
隨著“啵”的一聲輕響,一股濃烈、辛辣的酒香瞬間在包廂裏彌漫開來。
他熟練地將那透明微泛黃的液體倒入自己麵前的玻璃杯中,酒液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很快就倒了滿滿一杯,足有二兩多。
他端起這杯如同燃燒液體般的白酒,站起身,目光掃過全場,語氣誠摯而豪邁:
“孫局,梁隊,還有各位同行兄弟們!首先,我章恒代表白雲市局,衷心感謝你們的鼎力相助,成功將兩名重要嫌疑人抓捕歸案!這份情誼,我們記下了,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我幹了,各位隨意!”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他一仰頭,“咕咚咕咚”,喉結有力地滾動著,滿滿一杯高度南港大曲,竟然被他麵不改色地一飲而盡!杯底瞬間朝天!
這一手,幹淨利落,霸氣十足!
孫副局原本帶著算計的心情,看到章恒如此豪爽、如此給麵子的舉動,瞬間變得空前大好!
他本身就是一個極愛杯中物的人,尤其欣賞喝酒痛快、不扭捏作態的漢子。
章恒這毫不猶豫的“一口悶”,極大地滿足了他的酒桌審美和虛榮心。
“好!好!好!”孫副局激動地連喊三聲好,猛地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滿麵紅光地對著自己這邊的人喊道,“大家都看到了沒有,人家章組長是客人,都這麽痛快,一口幹了,我們作為東道主,豈能‘隨意’呢?那豈不是讓人家笑話我們南港市的爺們兒不夠意思,來,都給我把杯子端起來,滿了!跟著我,一起幹了!”
說完,他也端起自己麵前那杯剛滿上的劍南春(他給自己喝的自然是柔和不少的劍南春),一仰頭,同樣喝得一滴不剩。
氣氛,瞬間被點燃了!
原本還有些微妙和對峙的包廂,立刻變得熱烈起來。
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敬酒聲、吹捧聲、碰杯聲不絕於耳。劍南春喝完一瓶,立刻又開一瓶,桌下的空酒瓶迅速增多。
而章恒那邊,更是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他麵色如常,談笑風生,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那烈性十足的南港大曲。
第一瓶兩斤裝,很快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見了底,他沒有絲毫停頓,又從容地打開了第二瓶,繼續他的“飲酒征程”。
這頓飯,從華燈初上一直吃到了夜色深沉,足足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時間指針已經滑過了晚上九點。
包廂裏,除了章恒之外,幾乎每一個人都明顯喝高了,說話舌頭打結,麵紅耳赤,坐姿東倒西歪。
而章恒,四斤高度南港大曲下肚,僅僅是臉色微微泛紅,像是被暖風吹過,眼神依舊清明銳利,說話邏輯清晰,舉止穩健如常。至於醉意,那是真的一點都沒有!
反觀孫副局,已經明顯進入了深度醉酒狀態。他摟著章恒的肩膀,一口一個“兄弟”,親熱得不得了,話匣子徹底打開,從年輕時辦案的英勇說到家裏的瑣事,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他渾身酒氣衝天,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醉態可掬,又一次用力拍著自己胸脯,大聲保證,唾沫星子橫飛:“兄…兄弟!沒…沒得說!你喝酒…是這個!”
他高高豎起大拇指,搖晃著身體,“我老孫…活了這麽多年,酒桌上沒見過你這麽…這麽厲害的!你是頭一份!兄弟,我…我說話算數!那…那兩個嫌疑人,你…你全部帶走!現在…現在就辦手續!”
南港派出所的邵飛文雖然也喝了不少,但酒量顯然比孫副局要好一些,還算保持著幾分清醒。
他看了一眼氣息平穩、毫無醉態的章恒,又看了看已經和章恒稱兄道弟、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孫副局,不由得暗自搖頭,心中苦笑:
“孫局啊孫局,你現在是喝得痛快,豪氣幹雲,拍著胸脯什麽都能答應。等明天早上你酒醒了,回憶起今晚的事,發現到嘴的功勞和嫌疑人都飛了,怕是要把腸子都悔青了啊……”
兩瓶南港大曲被章恒喝得一滴不剩,大部分人也已經醉意闌珊,這場“鴻門宴”眼看就要以章恒的大獲全勝而“圓滿”散場。
然而,就在此時,章恒放在桌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顯示著“胡誌華”的名字。章恒心中了然,算算時間,胡隊他們應該已經抵達南港市了。
“胡隊,你們到哪裏了呢。”章恒接通電話,走到稍微安靜一點的窗邊。
電話那頭,胡誌華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和不忿:“小章,我們到了他們縣局了!也表明了身份,說明了來意,拿出了相關文件和手續,但是……但是他們這邊的人,堅決不放人! 說什麽要按照他們的規矩來,嫌疑人要先在他們這裏過一遍!這……這簡直是不講規矩!”
胡誌華越說越氣。
按照辦案慣例和協作精神,嫌疑人理應由案發地警方帶回主導審訊。
他們這邊的強硬阻攔,其意圖再明顯不過——眼紅這個驚天大案背後的功勞和影響力! 他們想硬生生地分走最大的一塊蛋糕,絕不能讓白雲市獨享這天大的政績。
章恒瞬間明白了那邊的僵局,他語氣平靜地安慰道:“胡隊,別急,一切都在掌控中。你們就在縣局稍等片刻,我們馬上過來,放心,人,我們今天一定能帶走。”
掛斷電話,章恒回到桌前,對已經醉眼朦朧的孫副局道:“孫局,我們市局來接人的同事已經到了縣局,您看,我們現在是不是一起過去,把相關手續辦一下,嫌疑人我們這就準備帶走了。”
孫副局此刻酒氣醺醺,但聽到章恒的話,還是努力睜大了眼睛,揮著手,舌頭打結卻異常肯定地說:“沒…沒問題!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走…現在就走!我…我親自陪你過去!看…看哪個敢不放人!”
有了孫副局這句醉意十足卻分量千鈞的“尚方寶劍”,後麵的一切就變得異常順利。
沒多久,章恒等人就驅車來到了南港市局。
孫副局雖然腳步虛浮,但威望猶在,他往那裏一站,瞪著眼睛說了幾句,原本還試圖阻攔的經辦人員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辦理了嫌疑人移交手續。
在手電筒光束和夜色映照下,兩名戴著手銬、神情萎靡的嫌疑人,被胡誌華帶來的幹警利落地押上了警車。
臨別之時,孫副局還緊緊拉著章恒的手,一口一個“兄弟”叫著,顯得依依不舍,仿佛有說不完的知心話,渾然忘了不久之前兩人還是酒桌上暗中較勁的“對手”。
章恒麵帶微笑,與孫副局、梁德軍等人揮手道別,然後幹脆利落地轉身,上了自己那輛三菱越野車。
開車的自然不再是喝了酒的鄧飛亮,而是換了另一位隨行的、保持清醒的同事。
一共三輛車子,如同融入夜色的利箭,閃爍著紅藍警燈,駛離了南港市局大院,朝著白雲市的方向,連夜疾馳而去。
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倒退的城市燈火;車廂內,章恒靠在座椅上,微微閉上眼睛,臉上沒有任何醉後的疲憊,隻有任務達成後的沉靜與銳利。
這場跨越兩市的博弈,至此,以他的全麵勝利而告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