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示意關掉部分頂燈，打開準備好的長波紫外燈。
    在幽幽的紫光照射下，那些痕跡的對比度進一步增強！
    雖然因為清洗和歲月侵蝕，影像有些模糊、斷續，但經過章恒和幾位法醫的仔細辨認、比對和推測，一個由數字和字母組成的、六位編碼，被艱難但基本可信地謄寫到了一張幹淨的記錄紙上。
    “汪局，這就是這顆頭顱的原始編號。”
    章恒將紙條遞過去，補充道，“根據這種編號的常見製式和這顆頭顱的處理工藝（脫脂、漂白程度），它來自醫學教學機構（如醫學院、衛校解剖教研室）的可能性比較高，當然，也可能來源於美術教學機構，具體需要核查。”
    汪立鵬接過那張輕飄飄卻重如千鈞的紙條，連說了幾個“好”字，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振奮和幹勁。
    他立刻轉身，對侯興輝等人下達一連串指令：“馬上！按這個編號，聯係市衛健委、教育局，排查全市、全省乃至全國範圍內，所有可能使用此類教學頭顱標本的醫學院校、醫療機構、標本製作公司！要快，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指令下達，專案組仿佛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迅速高效地運轉起來。
    此時，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給法醫室冰冷的牆壁鍍上了一層暖色。緊張工作告一段落，氣氛也稍稍鬆弛。
    汪立鵬看了看時間，熱情地拍了拍章恒的肩膀：“章恒同誌，辛苦了！這一下午腦力體力消耗都不小，眼看就到飯點了，咱們先找個地方，簡單吃點東西，邊吃邊等排查的初步反饋，估計那邊查起來也需要點時間。”
    章恒明白，編號的還原是重大突破，但要查到具體來源並核實，涉及跨部門協調和信息篩選，確實非片刻之功。他也確實感到有些疲憊和饑餓。
    更重要的是，他深知在這個體係內，工作之外的溝通與情感聯絡同樣重要。
    汪立鵬的邀請，既是禮節，也是一種接納和進一步建立關係的信號。
    於是，他爽快地點點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讓汪局破費了。我這個人對吃沒什麽講究，幹淨衛生能填飽肚子就行。主要也是想向汪局和各位奮戰在一線的同誌們多學習學習。”
    他的回答既接受了邀請，又顯得謙遜得體，讓汪立鵬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
    一行人脫下白大褂，洗淨手，氣氛融洽地離開了依舊彌漫著化學試劑氣味的法醫室，朝著充滿煙火氣的晚餐地點走去。
    這是一家裝修雅致、頗有名氣的本地菜館。
    正值晚餐高峰，大廳裏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碗碟碰撞聲、談笑聲、服務員穿梭的腳步聲交織成一片熱鬧的市井交響。
    彌漫在空氣中的食物香氣，與分局裏那種冰冷、凝重的氣息截然不同。
    章恒等人被引入一個預先訂好的安靜包廂。
    厚重的實木門一關，瞬間將外界的嘈雜隔絕在外，形成了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
    包廂內陳設古色古香，牆上掛著水墨山水畫，空調送著舒適的涼風。
    主位自然是汪立鵬的，章恒作為最重要的客人被安排在他右手邊，侯興輝則坐在左手邊，鄧飛亮、周康和其他幾位分局骨幹依次落座。
    汪立鵬顯然心情極佳，紅光滿麵，親自張羅著菜單，顯得異常好客。他轉向章恒，笑著征詢意見：“章恒同誌，忙了一下午，晚上咱們可以稍微放鬆一下，適當喝一點，解解乏，也慶賀一下今天的突破！你看怎麽樣？能喝點白的嗎？”
    章恒入鄉隨俗，爽快點頭：“我沒問題，汪局。客隨主便，什麽酒都行，我沒什麽講究，量力而行。”
    “好！爽快！” 汪立鵬很高興，立刻吩咐服務員上酒。很快，兩瓶水晶瓶裝的劍南春被端了上來，服務員熟練地開瓶，醇厚的酒香頓時在包廂裏彌漫開來。
    與此同時，一道道擺盤精致、熱氣騰騰的本地特色菜肴也陸續上桌：色澤紅亮的紅燒肉、清蒸鱖魚、油燜大蝦、時令鮮蔬、老火靚湯……很快擺滿了旋轉玻璃台麵。包廂裏的氣氛，隨著酒菜上齊，迅速變得熱烈起來。
    汪立鵬率先端起斟滿的酒杯站起身，麵向章恒，語氣真誠而感慨：“章恒同誌，這第一杯，我必須敬你！說實話，你來之前，我們這幫人真是愁雲慘淡，案子卡得死死的，都快沒招了。
    你這一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顆死人頭……哦不，教學頭顱的編號給‘變’出來了！這絕對是案件啟動以來最重大、最關鍵的突破！我代表北江分局，也代表專案組全體同誌，敬你一杯！感謝你的鼎力相助！”
    章恒也連忙起身，雙手舉杯，臉上是一貫的謙遜神色，沒有絲毫居功自傲：“汪局您太客氣了，言重了。”
    “我隻是做了點輔助工作，運氣好，恰好注意到了那個細節。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還需要咱們大家一起努力。”
    “這杯酒，我敬汪局和各位奮戰在一線的同誌們，你們辛苦了！”
    他將酒杯放低，與汪立鵬輕輕一碰，隨即仰頭，將杯中約莫一兩的白酒一飲而盡，動作幹脆利落。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股暖意。
    感受到章恒這份不矜不伐、將功勞歸於團隊和運氣的態度，汪立鵬心中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一層，暗自思忖：這年輕人，了不得！
    能力強悍不說，為人還如此低調謙和，懂得進退，絲毫沒有年少得誌的輕狂。
    這樣的人，隻要不走錯路，未來的發展空間簡直不可限量。必須得好好結交，穩固這份關係。
    有了這個想法，汪立鵬接下來的態度更加熱情主動，頻頻向章恒敬酒、布菜，同時也照顧到鄧飛亮和周康，不讓他們有被冷落之感。
    侯興輝雖然話不多，但也舉杯向章恒示意，眼神中少了幾分最初的審視，多了幾分認可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