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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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沉時。
    陳知禮一行人終於望見了慶州府高大的城門。
    暮色中的城樓如同一位沉默的老者,俯視著這群風塵仆仆的歸客。
    城牆上"慶州"兩個斑駁的大字在餘暉中泛著暗紅,像是被歲月浸透的血色。
    "總算到了。"
    陳知禮撩開車簾,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五月的晚風裹挾著花的香氣拂過他的麵龐,吹散了連日趕路的疲憊。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娘子,盼兒是一臉的倦色,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終於到了,不知道小舅母現在如何了?知行他們現在應該都在府裏,看到我們肯定很歡喜。”
    陳知禮捏捏她的臉,滑滑嫩嫩的。
    城門口的守衛查驗文書時,多看了他們幾眼。
    這也難怪,陳知禮一行人雖衣著簡樸,但那股子書卷氣與尋常商旅截然不同。
    “幾位老爺可是今年的新科進士?”年長些的守衛恭敬地問道。
    陳知禮微笑頷首:“正是。”
    守衛們立刻露出敬仰之色,連聲恭喜。
    其中一個小聲嘀咕:“今年慶州府可算揚眉吐氣了,出了一個傳臚官呢。”
    穿過城門,慶州府的街市已點起了燈籠。
    雖不及京城繁華,但慶州府的夜市也別有一番風味。
    酒旗招展,茶香四溢,街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陳知禮無暇細看,領著眾人直奔城南的顧府。
    城門口到顧府也不過兩刻鍾,遠遠望去,黑瓦白牆的院落連綿一片,飛簷翹角在暮色中勾勒出優雅的輪廓。
    剛到門前,就聽見院內傳來一陣喧嘩。
    陳知禮他們剛下馬車,朱漆大門便"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探出一張圓臉。
    “知禮!”那張圓臉的主人——吳再有驚喜地大叫一聲,整個人從門縫裏擠了出來。他穿著件鬆垮的靛藍長衫,發髻多少有些鬆散,顯然剛從書桌前起身。
    緊接著,大門被徹底推開,知文、知行、文星、陳軒、洪天明等人魚貫而出,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
    “大哥,可算把你們盼來了!”知文有些想哭。
    “知禮,路上可還順利?”陳軒含笑問道。
    “京城進士出爐那日,肯定熱鬧的不得了是不是,大哥?”知行一臉的向往。
    ……
    陳知禮被眾人簇擁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環顧四周,發現半年不見,這些同窗加親戚都有了變化。
    吳再有胖了一圈,知文長高了不少,洪天明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
    而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裏,除了久別重逢的喜悅,多多少少還有幾分對新科進士的敬意。
    盼兒也被許美琳一把抱住: “盼兒,半年沒有見你了,昨晚夢裏還跟你一起走路呢。”
    “小舅母,你這是有寶寶了嗎?”盼兒摸著許美琳微微突起的小腹。
    許美琳有些害羞,還是點點頭:“快四個月了。盼兒,你呢?”
    盼兒抿嘴笑:“我還沒有跟他圓房呢。”
    ……
    “都別站在門口了,快進來歇息。”吳再有催促。
    穿過影壁,繞過回廊,顧宅內比外頭看著還要寬敞。
    雖然主人不在,這裏都是借住的學子,庭院還是打掃得幹幹淨淨。
    暮色中,幾株花樹投下婆娑的影子,晚風送來陣陣花香。
    “還跟我們走時一模一樣。”陳知禮笑道,“這裏住著感覺比京城舒服。”
    吳再有嘿嘿笑:“在京城的想著州府,咱們住州府的,做夢都想去京城會試。”
    眾人哄笑。
    笑聲在空蕩的院落裏回蕩,驚起了屋簷下棲息的幾隻麻雀。
    可不是嘛?能去京城會試的,都已經是舉人老爺了。
    鄉試,讀書人幾乎都談虎色變,鄉試太難了。
    福伯領著許巍和孟濤到了西廂的客房。這裏顯然是剛收拾出來的,被褥都是新的,桌上還擺著時令水果和熱茶。
    陳知禮和盼兒自然去了他們自己的房間——後院正房。
    “幾位老爺先洗漱休息,晚飯馬上就好。”福伯躬身退下。
    陳知禮剛放下行李,讓盼兒先洗漱,他自己則去了前院。
    吳再有就神秘兮兮地湊過來:“知禮,我藏了兩壇紹興老酒,就等你們來了開。”
    “小舅,喝酒不怕小舅母罵?。”陳知禮笑,他很少喝酒,但遇上對的人,也是可以小酌幾杯。趕路這些天,確實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吳再有看看四周:“你說哪裏話?你小舅母最好的一個人,我跟你說,再有六個月,我就要當爹了,你何時能當爹?”
    陳知禮一笑,當爹也快了,這次回去就圓房,明年下半年孩子就抱在懷裏了。
    簡單梳洗後,眾人齊聚花廳。
    兩張八仙桌拚在一起,擺滿了慶州特色菜肴:清蒸鰣魚、蟹粉獅子頭、油燜筍尖、桂花糖藕……福伯說這些都是從清風樓端來的,為的是給新科進士們接風洗塵。
    吳再有果然抱來了他那兩壇酒。
    泥封一開,醇厚的酒香立刻彌漫開來。
    “來,先敬我們的新科進士!”吳再有高舉酒杯,眾人紛紛響應。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烈。
    陳知禮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麵孔,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半年前他們還是一群為科舉奮戰的書生,如今自己、許巍、孟濤卻成了天子門生。
    而知文、軒堂兄和小舅他們,還需要繼續努力。
    命運之奇妙,令人唏噓。
    “知禮兄,你們打算在慶州停留幾日?”洪天明問道。他雖然不是是眾人中最年長的,卻一向穩重。
    陳知禮放下筷子:“最多兩日。朝廷給新科進士回鄉的時間有限,我們得在七月中趕回京城。”
    這話一出,席間頓時安靜了幾分。
    吳再有誇張地垮下臉:“這麽快?可惜府學還有一個多月才放農忙假,我們沒辦法跟你們回去喝喜酒了。”
    “是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知文也惋惜道,他眼巴巴地看著大哥,他真想跟著一起回去,“大哥,要不我們跟你一起回去吧,你抽空給我們輔導不行嗎?”
    眾人眼睛一亮。
    陳知禮環視眾人,笑道:“這次回家可能有些忙,不一定有多少功夫教你們,現在五月中,你們還有一個半月放假。
    你們自己好好考慮吧,如果確實想跟我們回去,明日你們就得跟先生請假了。”
    這番話又點燃了大家的興致。
    如此他們當然願意回去了。
    有進士老爺細心教導,他忙的時候,自己這些人就做文章好了,在書院,先生也不能時時刻刻看著。
    話題很快轉向了各自的見聞和未來的打算。
    陳知禮說起京城趣事,吳再有講述他在慶州府衙幫忙時的見聞。
    ……
    夜深了,酒壇見底,眾人都有了醉意。
    福伯來催了幾次休息,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陳知禮回到房間,見盼兒早已經睡的深沉,對他進來一點反應都沒有。
    洗漱上炕,卻毫無睡意。他推開窗戶,五月的夜風帶著花香湧入。
    天上月到中空,清清冷冷,卻又帶著一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