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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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刀鋒貼著脖頸,李婉晴的心沉到了穀底。
    但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尖叫,隻是挺直了脊梁,目光平靜地看著衝進來的官兵。
    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悄悄摸到了一根早就備好的發簪,簪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如果要被糟蹋,那便用這根簪子,給自己一個了斷。
    好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雖然眼神凶惡,動作粗暴,卻並沒有動手動腳,隻是將她們團團圍住,厲聲喝道:“都跟我們走!”
    女人們被推搡著,如同牲口一般,押出了將軍府。
    韜光縣的街道上,早已不見了吳勝的旗幟,取而代之的,是趙家軍“趙”字大旗。
    一隊隊盔明甲亮的士兵站滿了街道,百姓們被隔在遠處,伸長了脖子,對著這群昔日的將軍夫人指指點點。
    議論聲,鄙夷聲,幸災樂禍的竊笑聲,像無數根細小的針,紮在她們身上。
    聶雙玉低著頭,屈辱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不敢去看那些曾經對她笑臉相迎的街坊鄰居。
    然而,就在人群之中,她猛地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她的父母,她的兄嫂,還有她的親妹妹,聶雙燕。
    他們正擠在人群的最前麵,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和焦急,反而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和快意。
    尤其是聶雙燕,當她的目光和聶雙玉對上時,嘴角勾起了一抹毫不掩飾的惡毒和得意。
    一道閃電在聶雙玉的腦中炸開!
    她瞬間明白了!
    為什麽吳勝大軍前腳剛撤,趙林忠的官兵後腳就如此精準地找到了她們!
    是他們!是她的親人告的密!
    “為什麽?!”
    聶雙玉掙脫了押著她的士兵,瘋了一樣衝到人群前,隔著冰冷的兵器,指著聶雙燕,聲音淒厲地嘶吼:“為什麽?!我是你姐姐啊!你為什麽要害我?!”
    聶雙燕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但隨即就挺起了胸膛,臉上滿是嫉妒和怨毒。
    “就是我們告的密!怎麽樣?聶雙玉,你憑什麽當將軍夫人?你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還在吃糠咽菜!我們去找你,你卻把我們趕出來!你這種不顧親人的賤人,就該有這種下場!”
    “我沒有!我給了你們銀子!”
    “那點銀子夠幹什麽!打發叫花子嗎?!”
    “你們……”
    聶雙玉氣得渾身發抖,一口氣沒上來,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終於看清了這些所謂親人的嘴臉。
    他們不是恨她不管他們,他們是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取代她!
    無盡的悔恨和絕望瞬間將她吞噬。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轉向身後的李婉晴,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姐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大家。”
    是她,把自己的住處告訴了家人,才引來了這場滅頂之災。
    李婉晴看著她崩潰的樣子,眼神裏閃過一絲憐憫。
    她走上前,不顧周圍士兵冰冷的目光,將聶雙玉從冰冷的地上扶了起來,聲音依舊是那麽沉穩:“不怪你。就算沒有他們,我們一樣跑不掉。我們是孫望的家眷,這就是我們的命。是福是禍,我們姐妹一起擔著。”
    “一起擔著……”
    聶雙玉喃喃地重複著,看著眼前這個無論何時都鎮定自若的女人,心中最後一點防線徹底崩塌,抱著她失聲痛哭。
    縣衙大堂。
    趙林忠高坐於主位之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被帶上來的十幾個女人。
    他不得不承認,孫望那廝的豔福不淺,這些女人,個個都算得上是人間絕色。
    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雖未施粉黛,卻自有一股端莊沉靜的氣度,讓人不敢小覷。
    “諸位夫人不必驚慌。”
    趙林忠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姿態,緩緩開口,“爾等本是我大靖子民,想來也是被孫望那反賊脅迫,身不由己。”
    “本將軍念你們是女流之輩,不予追究。隻要你們肯歸順朝廷,與反賊劃清界限,本將軍擔保,保你們後半生平安無憂。”
    大堂之內一片寂靜,女人們或驚恐,或悲戚,卻無一人開口。
    趙林忠的目光落在了李婉晴身上,他知道,這個女人才是主心骨。
    “你,是他的正妻吧?你意下如何?”
    李婉晴緩緩抬起頭,迎著趙林忠審視的目光,平靜地福了一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徹整個大堂。
    “將軍好意,民婦心領了。”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隻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日為孫家婦,終身是孫家魂。我等,絕無二心。”
    “放肆!”
    趙林忠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
    他本想施恩,收服人心,彰顯自己的仁德,卻沒想到被一個女人當眾駁了麵子!
    “好一個嫁雞隨雞!好一個孫家魂!既然你們如此忠烈,那本將軍就成全你們!”
    他怒極反笑,眼神變得陰冷無比,“來人!把她們全都給我關進大牢!等我父親大軍一到,便將她們押解回京,交由刑部,依法論處!”
    ……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的全和縣。
    城內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帥堂之內,破嶽將軍賀司鼎一身戎裝,麵沉如水。他的麵前,擺著兩樣東西。
    一封用油布包裹,被鮮血浸透了大半的信。
    還有一個擔架,上麵躺著一個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漢子。
    這個漢子,名叫孫天柱,是孫望派出的五名信使中,唯一一個活著闖進全和縣的人。
    他身上中了三箭,腹部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能撐著一口氣把信送到,全憑一股意誌。
    “將軍,我們沒有敗。孫將軍在東陽等著您……”
    孫天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完這句話,頭一歪,便徹底沒了聲息。
    賀司鼎緩緩站起身,對著孫天柱的屍體,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然後,他拿起那封浸透了袍澤鮮血的信,緩緩展開。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隻有寥寥數語,卻寫著一個石破天驚的計劃。
    整個帥堂之內,落針可聞。
    十幾名將校看著那封信,又看了看那具慘烈的屍體,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撼與不敢置信。
    許久,賀司鼎抬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沙啞地開口。
    “都說說吧,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