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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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府,主廳。
    與縣衙的死寂不同,這裏是另一番人間景象。
    名貴的香料在銅鶴嘴中升騰起嫋嫋青煙,將整個大堂熏得暖香浮動。
    數十名身著輕紗的歌姬,正隨著靡靡之音翩翩起舞,水袖翻飛,腰肢款擺。
    廳堂兩側,十幾名全和縣最有權勢的富戶豪紳,一個個斜倚在軟墊上,懷中摟著嬌媚的侍女,一邊欣賞著歌舞,一邊推杯換盞。
    桌案上,山珍海味,佳釀滿樽。
    他們渾然不知,滅頂之災,已在門外。
    “哈哈,趙兄真是神機妙算!那孫望當真就沒動靜了!”
    一個滿臉肥油的王姓富商,將一杯美酒灌進嘴裏,大著舌頭說道。
    “一個泥腿子,能有什麽見識?趙兄略施小計,就讓他進退兩難。我等隻需安坐家中,等著他上門求饒便是!”
    “說得沒錯!到時候,讓他跪下給趙兄磕頭,咱們再考慮賞他幾口飯吃!”
    主位上,趙東春左擁右抱,聽著眾人的吹捧,臉上露出自得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正要再說幾句彰顯自己智謀的話。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從府邸大門的方向傳來,讓整個地麵都為之一顫。
    歌舞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麵麵相覷。
    “怎麽回事?”
    趙東春眉頭一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在外麵喧嘩?不知道我正在宴客嗎?”
    他話音剛落。
    “轟隆——!”
    又是一聲更加恐怖的巨響。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清楚了,那是府邸的大門,被什麽東西從外麵硬生生撞碎的聲音!
    緊接著,是兵器碰撞的銳響,還有家丁護院短暫而淒厲的慘叫。
    大堂內的氣氛,瞬間變了。
    所有人的酒,都醒了一半。
    他們臉上的醉意和傲慢,迅速褪去,被驚疑和一絲不安所取代。
    “兵……兵痞鬧事?”有人顫聲問道。
    “不可能!”
    趙東春猛地站起身,強自鎮定地喝道,“誰敢如此大膽!來人!去看看!”
    然而,已經不需要人去看了。
    “砰!”
    通往主廳的兩扇厚重木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碎裂的木屑向內紛飛。
    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被猛地丟了進來,重重地摔在大堂中央光滑的地磚上,滾了幾圈,停在趙東春的腳下。
    是趙府的管家。
    他雙目圓睜,眼中還殘留著極致的驚恐與不敢置信,心口處一個巨大的血洞,正汩汩地冒著熱氣。死不瞑目。
    滿堂的奢靡與香豔,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衝刷得一幹二淨。
    歌姬們發出刺耳的尖叫,抱頭鼠竄。
    那些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富戶豪紳,一個個臉色煞白,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手中的酒杯、懷裏的女人,都滾落在地。
    死寂之中,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一隊身披玄甲,手持長刀的士兵,如地獄惡鬼般湧入大堂。
    他們身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殺氣,將整個溫暖的廳堂,瞬間變成了修羅場。
    最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同樣一身玄甲,手中提著一杆仍在滴血的長槍。
    燈火映照在他冰冷的麵甲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隻是站在那裏,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
    一股如同實質的恐怖威壓,便籠罩了整個大堂。
    所有人都感覺呼吸一滯,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咽喉。
    趙東春驚駭欲絕,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但他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是這群人的主心骨。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劇痛讓他恢複了一絲理智。
    他強撐著站直身體,色厲內荏地喝道:“你們是什麽人?!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我乃九山趙氏族人,當朝禮部侍郎是我堂兄!你們敢在此放肆,不怕朝廷降罪,誅你們九族嗎?!”
    他搬出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希望能夠震懾住這群無法無天的兵痞。
    然而,門口那個為首的身影,隻是緩緩抬起手,摘下了臉上的麵甲。
    一張年輕、冷酷,卻又帶著幾分熟悉的臉,出現在眾人麵前。
    正是孫望。
    趙東春腦子裏“嗡”的一聲,如遭雷擊,所有的鎮定與偽裝,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來了。
    他不是像狗一樣搖著尾巴來乞求。
    他是提著刀,帶著軍隊,來殺人的!
    “孫……孫將軍……”
    趙東春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雙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身後的那些富戶,更是癱軟在地,有人甚至嚇得當場失禁,腥臊的氣味,開始在空氣中彌漫。
    看著這群人不堪的醜態,趙東春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臉上瞬間堆起了無比謙恭、甚至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容,對著孫望深深一揖到底。
    “原來是孫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啊!”
    他直起身,指著大堂內呆若木雞的眾人,急切地解釋道:“將軍明鑒!下官今夜將大家請來,正是為了商議如何為將軍籌措錢糧啊!我等早就對將軍仰慕不已,恨不能為將軍的宏圖霸業,添磚加瓦!”
    “我們已經商議好了!明日一早,就將城中所有錢糧,悉數送到縣衙,獻給將軍,以充軍資!我等,願助將軍成就大業,萬死不辭!”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姿態放得極低,仿佛一個忠心耿耿的下屬。
    其餘的富戶們也如夢初醒,紛紛從地上爬起來,爭先恐後地附和。
    “是啊是啊!趙老爺說的沒錯!我們都是自願的!”
    “我等早就想為將軍效力了!願獻出全部家產,助將軍一臂之力!”
    “將軍乃當世英雄,我等願為將軍牽馬執鞭!”
    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聲,響徹整個大堂,與方才的輕蔑嘲弄,判若兩人。
    孫望看著這群人拙劣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他提著長槍,一步一步,緩緩地走進大堂。
    他的腳步很輕,但每一步,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正要開口。
    突然,一個身影從人群中踉蹌著衝了出來。
    是城中另一富戶,李家的家主李文斌。
    他滿臉通紅,渾身酒氣,似乎是借著酒勁,壯起了那份愚蠢的膽氣。
    他指著孫望,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怒罵:“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泥腿子出身的賤種!也配在這裏發號施令?!”
    “這裏是趙府!是士紳名流的宴席!不是你這種下等人該來的地方!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怒吼聲,回蕩在死寂的大堂之內。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趙東春臉上的諂笑,瞬間凝固。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狀若瘋魔的李文斌,眼神裏充滿了絕望。
    完了。
    所有人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