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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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衛喘著粗氣,臉上滿是憤怒與屈辱。
    “他們罵您是屠夫國賊,說您屠戮名門,有傷天和,要您……要您給天下士子一個交代!”
    孫天柱勃然大怒:“反了他們!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儒,也敢在此叫囂!將軍,末將這就帶人去把他們砍了!”
    孫望抬了抬手,製止了他。
    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極淡的,近乎於無的笑意。
    “走,去看看。”
    他邁步,向衙門外走去。
    縣衙門口,人頭攢動。
    十幾名身穿儒衫的讀書人,站在台階下,一個個麵紅耳赤,義憤填膺。
    他們指著縣衙的大門,用盡平生所學,發出最惡毒的咒罵。
    “屠夫!國賊!殘害忠良,天理不容!”
    “孫望小兒!你今日之暴行,他日必遭千刀萬剮之報!”
    “我等今日,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為全和八家,為天下士子,討一個公道!”
    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充滿了凜然赴死般的“正氣”。
    遠處,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眼神中充滿了畏懼與好奇。
    孫望的出現,讓叫罵聲為之一滯。
    隨即,爆發出了更激烈的聲浪。
    為首的一個中年儒生,更是往前衝了兩步,指著孫望的鼻子,唾沫橫飛。
    “孫望!你終於敢出來了!你這悖逆人倫的屠夫,還不跪下認罪!”
    孫望看著他們,眼神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醜。
    他清楚得很。
    這些人,不是不怕死。
    他們隻是篤定,自己不敢殺他們。
    他們認定,九山郡的郡守,江南的世家門閥,很快就會聯合起來,將自己踏成肉泥。
    他們現在跳出來,罵得越凶,罵得越早,等“王師”一到,他們邀功的本錢就越足。
    一群投機的蒼蠅罷了。
    孫望的眼神,冷了下去。
    他已經懶得再看這場拙劣的表演。
    他微微側頭,對著身後的周常,正要下令。
    “哈哈哈……公道?就憑你們,也配談公道?”
    一個帶著醉意的聲音,突兀地從人群外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身形清瘦,衣衫破舊的年輕書生,提著一個酒葫蘆,搖搖晃晃地擠了進來。
    他滿身酒氣,麵色潮紅,眼神卻亮得驚人。
    正是徐知山。
    那十幾個儒生看到他,紛紛露出鄙夷之色。
    “哪裏來的酒鬼,在此胡言亂語!”
    “快滾開!莫要髒了這塊地方!”
    徐知山沒有理會他們,他踉蹌著走到場中,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然後用一種近乎癲狂的眼神,掃過那十幾張“正義凜然”的臉。
    “趙家放印子錢,逼死城南張老漢一家五口的時候,你們的公道在哪裏?”
    “李家強占民田,打斷王二叔雙腿,將他婆娘活活逼瘋的時候,你們的公道又在哪裏?”
    “陳家公子當街縱馬,踩死一個三歲孩童,隻賠了三吊錢的時候,你們他娘的公道,又在哪裏?!”
    一連三問,如三記重錘,狠狠砸在眾人心頭。
    那十幾個儒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你……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
    徐知山發出刺耳的嗤笑,他抬手,指向那個叫罵最凶的中年儒生。
    “張秀才,我沒胡說吧?三年前,你那年方十五的親妹妹,是怎麽被王家大少爺搶去做妾的?又是怎麽不到三月,就一根白綾吊死在後院的?你忘了?”
    “你現在,要為你的殺妹仇人,討一個公道?”
    “你——!”
    張秀才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指著徐知山,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徐知山眼中的瘋狂更盛,他猛地將手中的酒葫蘆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告訴你們公道在哪裏!”
    他指著自己的胸口,發出歇斯底裏的怒吼。
    “我寒窗苦讀十年!一篇《平寇策》,自認不輸天下任何名士!可結果呢?”
    “被趙東春那個老狗!那個你們要為他討公道的趙老爺,拿去給了他那個鬥雞走狗的廢物兒子,換了一個孝廉的功名!”
    “我去找他理論,被他家的惡奴打斷了一條腿,像死狗一樣丟在雪地裏!”
    “這就是你們的公道!這就是你們維護的世家門閥!”
    他張開雙臂,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恨意。
    “他們是士子?不!他們是趴在萬民骨血上,吸髓飲血的蛆蟲!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孫將軍殺他們,不是傷天害理!”
    他猛地轉向孫望,雙目赤紅,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最後一句話。
    “是替天行道!”
    “殺得好!殺得好啊!”
    死寂。
    整個縣衙門口,死一般的寂靜。
    那十幾個儒生,麵如死灰,呆立當場。
    他們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大義”,都被徐知山這番血淋淋的控訴,撕得粉碎。
    遠處圍觀的百姓,許多人已經紅了眼眶。
    徐知山罵的,是他們不敢說,不能說,卻積壓在心中多年的怨與恨。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孫望身上。
    孫望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看狀若瘋魔的徐知山,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十幾個失魂落魄的儒生身上。
    他們的表演,結束了。
    對孫望而言,他們的價值,也到頭了。
    他抬起手,一個輕微的動作。
    一個字,從他唇間吐出,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殺。”
    周常動了。
    他身後的玄甲士兵,如虎狼般撲了上去。
    “不——!”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儒生,發出了驚恐到極致的尖叫。
    他轉身想跑。
    噗嗤!
    一柄冰冷的長刀,從他後心穿胸而過。
    尖叫聲,戛然而止。
    寒光閃動。
    血光迸現。
    曾經不可一世的“士子”,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連一絲像樣的抵抗都做不到。
    慘叫聲,求饒聲,瞬間響起,又瞬間湮滅。
    不過是幾次呼吸的時間。
    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縣衙的台階下。
    鮮血,染紅了青石。
    遠處的人群,發出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隨即轟然散開,驚恐地向遠處逃去。
    整個廣場,瞬間空了。
    隻剩下徐知山一個人,還愣愣地站在原地。
    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臉上,讓他猛地一個激靈。
    他看著滿地的屍體,看著那些剛剛還在與他爭辯的人,此刻已經變成了冰冷的肉塊。
    他再看向台階上那個如神魔般冷酷的身影。
    酒意,在這一刻,被極致的恐懼與震撼,衝刷得一幹二淨。
    他明白了。
    孫望,根本不在乎什麽民心,什麽公道,什麽替天行道。
    他隻是在殺人。
    殺掉所有擋在他麵前的人。
    “哈哈……”
    徐知山突然低下頭,喉嚨裏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響。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仰起頭,放聲大笑。
    笑聲穿透了血腥的空氣,回蕩在空曠死寂的縣衙之前。
    那笑聲裏,有癲狂,有釋放,更有看到一條截然不同道路的,無與倫比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