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緩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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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望看著徐知山雷厲風行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滿意。
    這把刀,不僅鋒利,而且懂得如何使用自己。他轉身,重新走回後堂。
    孫天柱和周常跟在身後,神情中還帶著一絲未消的震撼。
    “將軍,那書生……”
    孫天柱忍不住開口,他對徐知山的觀感極為複雜。
    “很好用。”孫望淡淡地評價。
    兩個字,便為徐知山定了性。
    在孫望眼中,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工具。
    一件可以用來梳理內政,安撫民心,鏟除異己的,趁手的工具。
    周常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將手中的刀歸入鞘中。
    他看向孫望的眼神,多了一絲以往沒有的敬畏。
    他本以為將軍隻是殺伐果斷,今日才知,將軍的心計,遠比他的刀更可怕。
    整個下午,全和縣都處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
    徐知山不眠不休,親自帶著人查抄罪證,書寫告示。
    一張張寫滿了血淚控訴的白紙,被貼滿了城中每一個角落。
    九大家族的罪行,樁樁件件,觸目驚心,被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百姓們從最初的畏懼,到後來的圍觀,再到看清告示上的內容後,爆發出滔天的憤怒。
    原來,他們不是死於屠殺。
    他們是死於報應。
    當晚,衙門後堂的燈火,亮到了深夜。
    徐知山一身風塵,雙眼布滿血絲,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將一疊整理好的卷宗,恭敬地放在孫望麵前。
    “將軍,三策已全部部署。告示已張貼,民怨已沸。糧倉已清點完畢,明日辰時,便可開倉放糧。暗哨也已布下,隻等那些藏在陰溝裏的老鼠,自投羅網。”
    他做完匯報,卻沒有退下。
    他看著沙盤前那個沉默的背影,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個盤桓在心底的問題。
    “將軍,如今錢糧兵馬皆備,全和已在我們掌控之中。”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下一步……我們是豎旗稱王,還是……”
    稱王。
    這兩個字,帶著致命的誘惑。
    孫望沒有回頭。
    他伸出手,手指在沙盤上,輕輕劃過全和縣的疆域,然後緩緩向外延伸,指向了更廣闊的江南,乃至整個大靖王朝的版圖。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地響起。
    “高築牆。”
    “廣積糧。”
    “緩稱王。”
    九個字,如九道驚雷,在徐知山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豎旗稱王,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成為天下所有勢力的首要目標。
    而這九個字,卻是截然相反的道路。
    不爭虛名,隻圖實利。
    在天下人為了那頂虛無縹的王冠打得頭破血流時,悄然積蓄力量,鞏固根基,等到時機成熟,再一舉定鼎天下!
    徐知山身體劇烈地一震。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大膽,足夠瘋狂,此刻才發現,在孫望這吞吐天地的格局麵前,自己的那點野心,不過是螢火之光。
    這一刻,他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最後的一點投機之心,徹底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
    他找到了自己的真龍。
    “學生明白了!”
    徐知山猛地跪下,聲音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狂熱。
    孫望沒有理會他,目光依舊停留在沙盤上。
    棋局,才剛剛開始。
    ……
    夜,更深了。
    曾經的趙府,如今已經換上了“將軍府”的牌匾。
    府內的血跡早已被清洗幹淨,換上了全新的燈籠,將庭院照得亮如白晝。
    一處僻靜的跨院內,燈火通明。
    房間裏,暖爐燒得很旺。
    桌上擺著四菜一湯,皆是精美的小炒,旁邊還溫著一壺上好的花雕。
    趙定海坐在桌前,麵無表情。
    他身上沒有鐐銬,衣衫幹淨整潔,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看不出半分階下囚的狼狽。
    他沒有受傷,也沒有受過任何委屈,每日好吃好喝地被供著。
    但他一眼都沒有看桌上的飯菜。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孫望提著一個食盒,獨自走了進來。
    趙定海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進來的是一團空氣。
    孫望也不在意,他走到桌邊,打開食盒,從裏麵端出兩樣精致的小菜,和一碟花生米,放在桌上。
    然後,他自顧自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房間裏,隻有酒水注入杯中的輕響。
    孫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夾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裏,慢慢咀嚼。
    他沒有看趙定海,也沒有說話,就好像他隻是來這裏,獨自一人,吃一頓宵夜。
    趙定海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比任何嚴刑拷打都讓他難受。
    終於,在孫望喝下第三杯酒後,趙定海冷冷地開口了。
    “用我來換那些婦孺?婦人之仁。”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譏諷。
    他以為孫望會用他來要挾父親,要挾朝廷,沒想到卻隻是為了換回一群無足輕重的女人孩子。
    孫望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再次滿上一杯酒,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我起兵,是朝廷不仁。”
    他抬起眼,終於看向趙定海,眼神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陳述事實的冷漠。
    “至於抓你。”
    他嗤笑一聲,“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七次。”
    “你——!”
    趙定海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菜一陣晃動。
    他指著孫望,英俊的麵孔因為憤怒而扭曲,“你這亂臣賊子!屠夫!你以為你能猖狂到幾時?我父親的大軍明日就到!屆時必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孫望靜靜地看著他發泄,等他罵完了,才慢悠悠地又喝了一杯酒。
    “我今天來,是來談正事的。”
    趙定海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胸口起伏,聞言一愣。
    談正事?
    一個階下囚,和一個即將兵臨城下的反賊,有什麽正事可談?
    孫望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看著趙定海因錯愕而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可以,我也可以忠於朝廷。”
    趙定海徹底懵了。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那個一夜之間屠盡全和九大豪紳,殺了上千人,把縣衙台階都染紅的屠夫,那個剛剛還揚言能抓自己七次的狂徒,現在卻說,他可以忠於朝廷?
    孫望看著他呆滯的表情,繼續說道:“我也想過安生日子,娶妻生子,安穩一世。可是朝廷昏聵,世家當道,不給我們這些泥腿子活路。”
    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抱怨,隻有冰冷的現實。
    “現在,我給你,也給朝廷一個機會。”
    孫望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
    “你回去告訴你父親,告訴朝廷。隻要給我一個活路,我願意戴罪立功。”
    “給我一個官身,給我兩萬人的軍餉糧草。”
    孫望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替朝廷平了吳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