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酒局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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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麵上,一片死寂。
    隻有江水拍打船舷的嘩嘩聲,以及遠處船上那些家眷們壓抑不住的,細碎的啜泣聲。
    趙林忠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孫望那句平淡的問話,像是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他以為自己手握一千多名人質,占據著道義和人心的製高點,可以從容不迫地逼孫望就範。
    可對方隻用了一招,就將他所有的優勢,他所有的算計,他所有的驕傲,都砸得粉碎。
    五百張引而不發的強弓,就像五百柄懸在他和他手下所有人頭頂的利劍。
    孫望用最直接、最野蠻的方式告訴他,在這場遊戲中,規則,由我來定。
    奇恥大辱!
    對於出身高貴,自視甚高的趙林忠而言,這比戰敗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死死地盯著孫望,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第一陣,輸得徹徹底底。
    如果就這麽灰溜溜地談判,他的威信將蕩然無存,士氣將一蹶不振。
    他必須找回場子!
    “孫望!”
    趙林忠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屈辱,聲音如洪鍾般炸響,“你我皆是領兵之人,何必用這些婦孺的性命做文章!”
    “你若真有膽魄,可敢,獨自一人,上我這艘船來,與我一敘!”
    他此言一出,兩邊的船上,同時響起一片驚呼。
    “將軍不可!”孫天柱和李智異口同聲,臉上寫滿了急切。
    “這趙林忠分明是想設下鴻門宴!您萬萬不可涉險!”
    李智急得額頭冒汗,這簡直是瘋了!
    趙林忠的副將也同樣變了臉色,湊到他身邊低聲道:“將軍,此人窮凶極惡,萬一他真敢來……”
    趙林忠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用這種方式,逼孫望退縮。
    隻要孫望不敢來,他就能在士氣上扳回一城,告訴所有人,孫望也不過是個外強中幹,隻敢躲在弓箭手後麵的懦夫。
    他在賭,賭孫望不敢拿自己的命來冒險。
    然而,他賭錯了。
    “有何不敢?”
    孫望的回答,輕描淡寫,卻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趙林忠的心口。
    他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孫望轉過身,看著滿臉焦急的李智和孫天柱,淡淡一笑:“放心。”
    他拍了拍李智的肩膀,眼神中帶著洞悉一切的從容:“趙林忠此人,傲氣衝天,自詡名門之後,不屑於用暗箭傷人的詭計。他現在,隻是想挽回他那可憐的顏麵罷了。”
    他又看了一眼船上那個被嚇得麵無人色的趙定海,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何況,他爹還在這裏。他不敢亂來。”
    說完,孫望不再理會眾人的勸阻,對親兵吩咐道:“取一葉扁舟來。”
    很快,一艘隻能容納一人的獨木舟被放下了水。
    在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孫望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那劇烈搖晃的舟上。
    他拿起木槳沒有回頭,就那麽獨自一人,一葉扁舟,朝著百步之外,那如移動堡壘般的敵軍主艦,緩緩劃去。
    一人,一舟,一江水。
    身後,是五百名蓄勢待發的弓手。
    身前,是數千名虎視眈眈的敵人。
    這一幕,帶著一種極致的悲壯與豪情,深深烙印在每一個看到它的人眼中。
    樓船之上,孫望麾下的義軍士卒們,看著他們將軍那孤絕而挺拔的背影,隻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什麽叫膽魄!這才叫膽魄!
    什麽叫英雄!這才叫英雄!
    他們胸中的恐懼與不安,在這一刻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噴發般的狂熱與崇拜!能追隨這樣的主帥,便是戰死沙場,又有何憾!
    江對岸,趙林忠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沒想到,孫望……他真的敢來!
    這個瘋子!
    看著那葉越來越近的扁舟,趙林忠隻覺得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他剛剛營造出的所有氣勢,在孫望這雲淡風輕的行動麵前,再次被碾得粉碎。
    “讓開!都讓開!”
    他有些惱羞成怒地揮手,讓圍在船舷邊的親兵退下,“備酒!”
    雙方的弓箭手,都將弓弦拉得更滿了,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隻要一聲令下,江麵上便會箭如飛蝗。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當那葉扁舟靠近主艦還有一丈多遠時,孫望竟猛地在舟上一踏!
    那脆弱的獨木舟瞬間被他踩得側翻,而他整個人,卻如同離弦之箭,拔地而起!
    在所有人駭然的目光中,他高大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驚人的弧線,雙腳在濕滑的船舷上重重一點,竟是直接越過了數名手持盾牌的親兵,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甲板中央!
    飛身上船!
    整個甲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趙家軍的士卒,都像見了鬼一樣看著這個男人。
    這……這還是人嗎?!
    趙林忠的眼角,也忍不住狠狠抽動了一下。
    他自幼習武,深知這一躍需要何等恐怖的爆發力和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他捫心自問,自己絕對做不到。
    一股難以言喻的欽佩,竟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甲板中央,已經備好了一張矮幾,兩個蒲團,以及一壺溫好的酒。
    孫望看都未看周圍那些滿臉戒備,手按刀柄的官軍,仿佛置身於自家的後花園。
    他撣了撣衣袍,坦然自若地在蒲團上坐下,然後,竟是主動拎起酒壺,給對麵的空杯和自己的杯子都滿上。
    他端起酒杯,朝還站著的趙林忠遙遙一敬。
    “趙將軍,請。”
    那份從容,那份淡定,仿佛他不是孤身闖入敵營的階下囚,而是宴請賓客的主人。
    趙林忠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視與羞辱。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但最終還是緩緩鬆開,深吸一口氣,在孫望對麵坐了下來。
    他沒有碰那杯酒,隻是用一雙噴火的眼睛盯著孫望。
    “說吧,你的條件。”
    孫望聞言,卻是不答,反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慢悠悠地問道:“我的人,還好嗎?”
    他問的,自然是在他突襲全和縣時,被趙林忠控製起來的,他麾下將士的家眷。
    趙林忠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我趙林忠,還沒淪落到需要對一群婦孺下手的地步!她們都好好的!”
    “哈哈哈……”
    孫望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快意,“好!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看著趙林忠,眼神中竟真的帶上了一絲欣賞:“趙將軍,說實話,若不是你我各為其主,你這個朋友,我孫望說不定還真交了。”
    這番話,聽在趙林忠耳中,卻是莫大的諷刺。
    他臉色一沉,再次逼問道:“少說廢話!你的條件,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