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上書求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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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如同實質的死寂,壓得大堂內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
給皇帝寫信?
一個反賊,要給當今天子寫信?
還要讓他冊封自己為九山太守?
這已經不是狂妄,這是瘋了!這是徹徹底底的瘋了!
大堂內的眾將,一個個麵如土色,眼神裏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驚駭。
他們跟著孫望,是想博一個封妻蔭子,博一個榮華富貴,可不是想跟著一個瘋子,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就連一向自詡能揣摩孫望心思的李智,此刻也是腦中一片空白。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這一步棋的用意何在。
這封信送出去,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朝廷,我孫望就在這裏,你們快來打我嗎?
這與自尋死路,有何區別?
孫望將所有人的驚駭盡收眼底,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不懂他,猜不透他。
當你的敵人無法預測你的下一步時,恐懼便會成為他心中最強大的敵人。
他孫望,要做那個藏在迷霧中的幽靈,讓大靖朝堂的每一個人,都為他的每一個動作而寢食難安。
“怎麽,沒人敢寫?”
孫望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絲淡淡的嘲弄。
李智一個激靈,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看著主位上那個神情淡漠的男人,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他不知道主公為何要這麽做,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做。
他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躬身拜倒:“屬下,遵命!”
不管孫望是瘋了還是有更深層的算計,他李智,已經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這條船上。
除了跟著孫望一條路走到黑,他別無選擇。
孫望滿意地點了點頭,仿佛剛才說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揮了揮手,再次下令。
“傳我的命令,在全和、韜光二縣,張貼告示,大肆招募能工巧匠。無論是鐵匠、木匠、石匠,還是懂得燒製磚瓦的,隻要有一技之長,皆可應募。”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度。
“告訴他們,凡是應募者,待遇從優!管吃管住,每月還有工錢可拿!若是技術出眾者,賞錢另算!”
這道命令,與之前那道石破天驚的命令相比,顯得無比務實,卻也讓眾人更加困惑。
孫望沒有理會他們的不解,他站起身,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沉穩而有力。
“我要在一個月內,看到曲轅犁的成品!”
“我要在三個月內,讓我麾下所有的精銳,都換上用百煉鋼打造的兵器!”
“聽明白了嗎?”
“遵命!”
這一次,眾將的回答,響亮而整齊。
他們或許不明白孫望那些神鬼莫測的政治手腕,但他們聽得懂兵器,聽得懂糧草。
打造更鋒利的武器,製造更省力的農具,這是實實在在能壯大他們力量的事情。
看著眾將重新燃起的士氣,孫望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個深不可測的背影,和滿堂的困惑與敬畏。
……
五日後,京城。
金碧輝煌的太和殿內,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趙林忠與趙定海父子二人,摘去了官帽,身著罪臣服,匍匐在大殿中央冰冷的金磚上,身體抖如篩糠。
龍椅之上,大靖皇帝麵沉如水,手中拿著兩份奏折。
一本,是趙定海的請罪書,字裏行間充滿了惶恐與絕望,詳述了自己如何兵敗,如何被迫簽下城下之盟,將韜光縣的武庫與糧倉拱手相讓。
而另一本,則是用快馬從九山郡八百裏加急送來的,一份來自反賊的“奏折”。
皇帝翻開那份筆鋒銳利,墨跡未幹的信。
開篇,便是對皇帝的歌功頌德,言辭懇切,仿佛出自朝中最會阿諛奉承的臣子之手。
緊接著,筆鋒一轉,開始痛陳北地反賊吳勝的狼子野心,言其禍亂恒州,窺伺中原,乃是國之大患。
最後,圖窮匕見。
信中寫道,他孫望,雖曾誤入歧途,但心懷皇恩,不忍社稷動蕩,生靈塗炭。
故此,願戴罪立功,替朝廷鎮守九山郡,抵禦吳勝南下,為陛下分憂。
而他所求的,不過是區區一個九山太守的虛職,以及總領九山郡下轄一十六縣軍政之權。
“嗬嗬……”
皇帝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將那封信輕輕丟在龍案之上。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文武百官,聲音聽不出喜怒。
“反賊孫望,上書求官。諸位愛卿,都說說吧,此事,該當如何啊?”
話音剛落,禦史台的一名言官立刻站了出來,神情激憤,義正言辭。
“陛下!此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是擊潰官軍,強占城池,如今又妄圖以一紙空文,竊取朝廷官職,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臣以為,當立刻點齊大兵,發兵征討,將此獠擒拿至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臣附議!區區一夥流寇,竟敢與朝廷談條件,若不嚴懲,國法何在?皇威何存?”
“請陛下下旨,即刻發兵!”
一時間,文官集團群情激奮,紛紛出列,口誅筆伐,一個個恨不得立刻將孫望碎屍萬段,仿佛隻要他們聲音夠大,那遠在千裏之外的反賊便會灰飛煙滅。
皇帝麵無表情地聽著,目光,卻緩緩轉向了另一側的武將隊列。
然而,與文官們的慷慨激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武將們死一般的沉寂。
他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垂手而立,仿佛入定的老僧,沒有一個人開口。
發兵征討?說得輕巧!
如今朝廷的主力大軍,一部分陳兵北境,防備草原蠻族南下;剩下的,則被分散在全國各地,疲於奔命地鎮壓著此起彼伏的叛亂。
整個大靖,就像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屋,哪裏還有多餘的兵力,去征討一個剛剛正麵擊潰了數萬官軍的強敵?
更何況,連趙林忠這樣的宿將,都在孫望手下吃了大虧,連兒子都被人俘虜,最後割地賠款才換了回來。
他們這些人,誰又有把握,能勝過那個孫望?
誰也不想去,誰也不敢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文官們的叫囂聲,漸漸弱了下去。
他們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
他們喊了半天,結果沒有一個武將附和,這仗,難道要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拿著筆杆子去打嗎?
大殿上的氣氛,變得無比尷尬。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蒼老而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
須發皆白的當朝宰相,從隊列中走出,對著龍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拜。
“陛下。”
他抬起頭,渾濁卻精明的雙眼,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老臣以為,孫望此舉,未必是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