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天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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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紫禁之巔。
深沉的夜色如同化不開的濃墨,籠罩著巍峨的宮闕。
養心殿內,龍涎香的煙氣嫋嫋升騰,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吼——!”
一聲壓抑的嘶吼,當朝天子猛地從龍床上坐起,額頭上滿是冷汗,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又是那個夢!
夢中,那條代表著他真龍天命的金色巨龍,與一條通體漆黑、鱗甲森然的黑蛟,再次於雲海之上瘋狂廝殺。
與上次不同,金龍身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已經痊愈,龍威赫赫,金光萬丈。
然而,那條黑蛟,卻比上一次夢見時,更加龐大,更加凶戾!
它的身軀幾乎粗壯了一倍,每一次甩尾,都帶著撕裂天空的力量!
金龍與黑蛟,吐息、撕咬、纏鬥……竟鬥了個平分秋色,難解難分!
皇帝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際,讓他通體冰涼。
自己的金龍真身已經傷愈,為何還隻能與那孽畜戰個平手?
這到底是什麽預兆?!
“來人!傳欽天監監正!速速覲見!”
驚恐的咆哮在寂靜的宮殿中回蕩,驚起一片宮女太監的慌亂腳步。
不多時,一位身穿八卦道袍、須發皆白的老者,便戰戰兢兢地跪在了龍床之前。
他便是當朝欽天監監正,一個靠觀測天象、解讀征兆來揣摩聖意的可憐人。
“臣……叩見陛下。”
“平身。”
皇帝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他死死盯著監正,一字一句地問道:“朕的真龍之身,傷勢已愈,卻隻能與那黑蛟鬥個旗鼓相當,此乃何兆?”
監正的頭埋得更低了,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衣衫。
這種夢兆,他哪裏敢亂說?
說金龍強,萬一出了事是欺君。
說黑蛟強,那是動搖國本,更是死罪!
他腦中飛速盤算著措辭,準備用一套“龍潛於淵,待時而飛”、“天道玄妙,非臣可測”的鬼話糊弄過去。
就在此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到變調的呼喊。
“八百裏加急——!西北軍報——!”
一名渾身泥濘的信使,幾乎是被人架著衝進了殿內,他手中高舉著一個火漆封口的竹筒,嘶聲力竭地喊道:“趙定海大將軍,兵圍臥龍山,久攻不下,損兵折將……懇請陛下……速發援兵!”
“砰!”
皇帝身旁的一隻琉璃盞被他狠狠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廢物!徹頭徹尾的廢物!”
皇帝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中布滿血絲,“二十萬大軍!二十萬!圍攻一個梁文淵,竟然還打不下來?還要援兵?他趙定海是老糊塗了嗎!”
趙定海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老將,是他用來製衡天下兵馬的最重要一枚棋子。
如今,這枚棋子,非但沒能碾死梁文淵那隻螞蟻,反而把自己崩掉了一角!
整個大殿內,所有宮人噤若寒蟬,跪伏於地,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監,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陛下息怒……除了趙大將軍的軍報,還有一份,是從九山郡送來的。”
“九山郡?”
皇帝的怒火微微一滯,皺起了眉頭。
那不是他剛剛丟出去,用來給廣陵崔家添堵的一個小太守嗎?
叫什麽……孫望?
這種邊陲小吏,能有什麽軍國大事?
“呈上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老太監連忙將另一份軍報恭敬地遞上。
皇帝隨手拆開,目光落在信紙上,隻掃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驟然收縮,呼吸都為之一窒。
“恒州郡太守吳勝,及其子吳勇,已於東陽城外,伏誅?”
他反複看了兩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臉上的暴怒與陰沉,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難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吳勝死了?
那個盤踞恒州,擁兵自重,讓他如鯁在喉的吳勝,竟然就這麽死了?
還是死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守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
壓抑的笑聲,逐漸變成了響徹整個宮殿的狂笑。
皇帝猛地站起身,他指著那呆若木雞的欽天監監正,狀若瘋癲地大笑道:“朕懂了!朕終於懂了!”
“金龍傷愈,應的是孫望為朕斬殺吳勝這個心腹大患!朕的江山,去了一塊腐肉,自然是傷勢痊愈!”
“而那黑蛟變大,應的正是趙定海那個廢物!他損兵折將,助長了梁文淵那個逆賊的氣焰!此消彼長,故而隻能鬥個平分秋色!”
完美的解釋!天衣無縫!
欽天監監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位自行解讀天機、自我攻略的帝王,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天象還可以這麽解釋?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不敢說,隻能將那句“陛下英明”死死地咽回肚子裏,然後拜服下去,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震撼與讚同。
許久,皇帝的狂笑才漸漸平息。
他重新坐回龍椅上,臉上的狂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屬於帝王的冷靜與思忖。
吳勝死了,恒州郡便成了一塊無主之地,群龍無首。
毫無疑問,讓剛剛斬殺了吳勝、威望正盛的孫望,順勢接管、收複整個恒州郡,是眼下最優的選擇。
這不僅能以最小的代價平定一郡,更能將孫望的功績,徹底烙上“忠君報國”的印記。
可是……
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真的能相信這個孫望嗎?
此人崛起的勢頭太快,太猛,也太邪門了!
從一介布衣,到九山太守,再到如今陣斬一郡諸侯,滿打滿算,也不過數月時間。
一旦讓他拿下了完整的恒州郡,那他便坐擁兩郡之地,手握精兵,背靠糧山,其實力,將遠遠超過當初的吳勝!
屆時,他若是有不臣之心,反噬起來,將比吳勝、甚至比梁文淵,更加可怕!
這是一個足以解決燃眉之急的良藥,但也是一劑可能致命的虎狼之藥!
用,還是不用?
皇帝的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龍椅的扶手,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敲得殿內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良久,他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跪伏在地,如同一尊石像的欽天監監正身上。
“你,起來回話。”
“是,陛下。”
“告訴朕,”皇帝的聲音幽幽響起,仿佛來自九天之上,“最近這幾日的星象,究竟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