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好像……有點喜歡他?
字數:8838 加入書籤
這是無限將鹿野帶回山中小院的第四個年頭。
距離上次月夜下,白牧那個突如其來,打破師兄妹安全距離的擁抱,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自那以後,二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些微妙。
像春日山間清晨的薄霧,看不清,摸不著,卻切實地存在著,改變了某些相處的節奏。
某個秋日,夕陽垂落。
小院後山的小徑上,白牧正興致勃勃地拽著鹿野,在山林間穿行。
鹿野臉上掛著一貫的清淡。
甚至微微蹙著眉,嘴上說著“麻煩”、“無聊”,腳步卻並未真正停歇。
任由師兄拉著她,踏過落葉,撥開枝椏。
自從師父無限正式成為會館的執行者,就時常有需要離家奔波的任務。
今日就是如此,山間小院裏隻剩下他們師兄妹二人。
晚飯,自然也得靠自己解決。
對鹿野而言,隻要能填飽肚子,什麽都行,在廚房隨便找點存貨對付兩口便是最省事的方案。
可白牧卻不這麽想。
他偏偏興致盎然,非要拉著她上山,說是要找食材。
“至於嗎?”
鹿野看著他在灌木叢中仔細翻找的背影,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點無奈。
“至於。”
白牧頭也不回,語氣輕快。
“師父不在,正是我們改善夥食的好機會。”
夕陽的餘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認真的側臉上跳躍。
鹿野看著他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到了嘴邊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她興趣平平地跟在他身後。
時間在山林的靜謐與白牧的忙碌中悄然流逝。
當最後一抹晚霞,被墨藍色的夜幕取代,璀璨的星辰如碎鑽般灑滿天穹時。
他們已經在山中一處開闊的小空地上燃起了篝火。
這裏沒有茂密樹冠的遮擋,抬頭便能將浩瀚的星空盡收眼底。
白牧用隨身金屬製成了鐵網,架在篝火上。
油脂滴落在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響,混合著食物逐漸散發出的焦香,在山野的夜風中飄散開來。
二人圍坐在跳躍的篝火旁,橘紅色的火光映照著他們的臉龐。
倆人主要是白牧在講話,亂七八糟的講,也不知具體講的是什麽,總之就是分享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他聲音溫和,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在寂靜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清晰。
鹿野大多時候隻是安靜地聽著。
偶爾才“嗯”、“哦”一聲。
或者簡短地回應幾個字,表情依舊是那副淡淡的,仿佛對什麽都提不起太大興趣的樣子。
即便鹿野的表現始終帶著一種刻意的平淡和疏離,白牧卻仿佛毫無所覺,或者說,並不在意。
他依舊對她保持著十足的耐心與熱情。
吃飽後,二人並肩坐在柔軟微涼的草地上,仰頭望著漫天繁星。
鹿野抱著膝蓋,白牧則一臉閑適地雙手枕在腦後,躺了下來,深深地呼吸著山間清冽的空氣。
沉默了一會兒。
鹿野微微側過頭,望著白牧的側臉輪廓,忽然開口。
問了一個盤旋在她心頭許久的問題:
“白牧。”
她頓了頓,還是沒喊師兄。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白牧聞言,扭過頭來看她,篝火的餘燼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
他眨了眨眼睛,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認真的糾正:
“第一,你應該喊我師兄。”
他微微撐起身體,側躺著麵對她,繼續說道:
“第二,因為我是你師兄,自然會對你好。”
這個答案似乎並不能讓鹿野滿意。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跳動的火焰,聲音低了幾分:
“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對我很冷淡。”
白牧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輕笑起來,笑聲在夜空下顯得很幹淨。
“因為你當時對我也很冷淡啊。”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當時似乎隨時都是要咬人的樣子。
鹿野抿了抿唇,沒有被他的調侃帶偏。
反而更加認真地看向他:
“那你是因為什麽轉變對我的態度?”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更輕,“是因為……可憐我嗎?”
白牧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火光在她倔強的眉眼間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過了好幾秒:
“嗯。”
這直言不諱的承認,讓鹿野神情猛地一怔。
她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了一般,迅速轉回頭,將臉埋進膝蓋之間。
果然嗎……
他對我的好,那些照顧,那些不厭其煩的話,那些看似毫無緣由的包容……原來,都隻是因為憐憫。
因為她是個無家可歸,滿身創傷的可憐蟲。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冰涼,從心底的位置迅速蔓延開來。
“……鹿野。”
白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不了。”鹿野沒有抬頭,聲音悶悶的,打斷他的話。
她的影子在火光下拉得很長,隨著火焰搖曳。
“我經曆的一切,你無法理解。”
“如果你真正經曆了我的一切。”
“那你會和我一樣,永遠都……遺忘不了。”
白牧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聲反問:
“是嗎?”
他的語氣裏沒有質疑,隻有一種平和的探尋。
“可是,為什麽要遺忘呢?”
鹿野微微一僵。
白牧的聲音繼續傳來,像夜風一樣拂過她的耳畔:
“你經曆的一切,師父都跟我講過。”
“我不清楚其他人會如何認為,但是我想,人……為什麽一定要強行去遺忘自己最珍視的人?”
鹿野回眸,深深地望向他,眼中充滿了不解。
白牧迎著她的目光:
“鹿野,生命的消逝並非終點,被遺忘才是。”
“或許我們要做的,應該不是強迫自己遺忘,而是牢牢記住那些已經離開的人,帶著對他們的思念,代替他們……更用力地去感受這個世界,去看遍他們未能看到的風景。”
他的目光掃過璀璨的星空,篝火,以及眼前少女怔忪的臉龐。
“生命寶貴,又很獨特。”
“那些快樂的,痛苦的,溫暖的……所有的一切,共同構成了現在的自己,這些回憶,無論是好是壞,本來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是那些離開的人在身上留下的印記,又有什麽好強行剝離的?”
鹿野怔怔地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
篝火在他身後劈啪作響。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說法。
“……你是這麽想的嗎?”
她最終隻是輕聲問了一句。
“嗯。”
白牧肯定地點點頭,重新躺了回去,不再多言。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良久。
山林靜謐。
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聚攏了些許薄薄的烏雲,將部分星辰遮掩。
微風漸漸變得急促,帶著山雨欲來的潮濕氣息。
鹿野抱著膝蓋,聽著耳邊傳來白牧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
他似乎是睡著了。
就在這時,她鼻尖感受到一絲細微冰涼的觸感。
她下意識地抬頭,又一滴雨水,恰好落在她的額頭上,帶著秋夜的寒意。
“下雨了。”
她輕聲說。
話音剛落,淅淅瀝瀝的雨點便開始灑落,起初稀疏,很快便連成了細密的雨絲,打在尚未完全熄滅的篝火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白牧也被雨點驚醒,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著突然落下的雨,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走,回去。”
鹿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雨並不大,是那種綿綿的秋雨。
兩人收拾好東西,沿著來時的小路快步往回走。
剛走出一段距離,雨勢似乎稍微小路了一些。
“先去那邊躲一下。”
鹿野指著不遠處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說道。
她想著,這雨看起來不大,應該下一會兒就停了,沒必要冒雨趕路。
白牧跟著她跑到樹下。
樹冠如蓋,暫時隔絕了大部分雨滴,隻有零星的水珠從葉片的縫隙中滴落。
兩人並肩站在樹下,看著眼前細密的雨簾,聽著雨水敲打樹葉的沙沙聲。
鹿野以為會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等待雨停。
然而,白牧卻似乎對這雨產生了別樣的興趣。
他起初隻是站在樹下,看著雨幕。
然後,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攤開手掌,去接那些從樹葉間隙漏下的雨滴。
冰涼的雨水落在他的掌心,濺開細小的水花。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在感受著什麽。
接著,在鹿野略帶詫異的目光中,他竟然一步邁出,整個人從樹蔭下走進了細密的雨幕之中。
“你幹什麽?”
鹿野忍不住問道,覺得師兄這行為實在有些奇怪。
躲雨還來不及,怎麽還自己跑出去了?
白牧站在雨中,細密的雨絲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頭的衣物。
他卻轉過身,麵向鹿野,臉上帶著一種新奇而明亮的笑容,雨水順著他俊朗的臉頰滑落。
“師妹,出來。”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邀請的姿態。
鹿野蹙眉,果斷搖頭:“不要。”
她不想被雨淋濕,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白牧看著她那副抗拒又帶著點看傻子似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就在鹿野以為他會放棄,或者繼續說什麽奇怪的話時,他卻突然動了。
動作快得讓她根本沒反應過來。
他一步跨回樹下,在她驚愕的目光中,一把握住了她微涼的手腕。
“喂!你……”
鹿野下意識地想掙脫,卻是反應不及。
手腕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與秋雨的冰涼形成鮮明對比,讓鹿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等她完全理清這混亂的思緒,白牧已經用力,將她從幹燥的樹蔭下,一把拉入了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
冰涼的雨點瞬間落在她的頭發上,臉上,肩膀上,激得她微微一顫。
“白牧!”
她有些氣惱地喊了他的名字。
然而,白牧卻隻是回頭,朝她露出了一個在雨水中顯得格外清爽和燦爛的笑容,大聲道:
“走嘍!”
說完,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不再給她任何猶豫和反抗的機會,拉著她,直接衝進了迷蒙的雨幕,沿著下山的小路,奔跑起來。
起初是猝不及防的驚慌和一點點氣惱,覺得師兄今天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但跑出幾步後,感受著雨點打在臉上。
身上那清涼又帶著點癢意的觸感,聽著腳下踩過積水坑窪的“啪嗒”聲,以及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一種久違的,近乎叛逆的,掙脫了某種束縛的自由感,竟然隱隱壓過了那點不快。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前方拉著她奔跑的白牧身上。
他的背影在細密的雨簾中顯得有些模糊,卻異常堅定,濕透的衣物貼在他挺拔的背上,勾勒出少年人勁瘦的輪廓。
他奔跑的步伐穩健而有力,帶著她穿越雨幕,仿佛能衝破一切阻礙。
手腕處傳來的溫熱觸感持續不斷地傳來,像一道微弱的電流,透過皮膚,一點點滲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紋路,感覺到他因為奔跑而微微加速的脈搏,與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似乎漸漸重合。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流下,滑過脖頸,帶來陣陣涼意。
但被他握住的那一小片皮膚,卻像是擁有了獨立的熱源,滾燙得驚人。
這種感覺……並不討厭。
一絲極其微弱,極其淺淡的悸動,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好像……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