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這麽崇拜哪吒？”
    白牧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賣假藥的小人參精，和哪吒那個網癮少年聯係起來。
    龍大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知凡人，理所當然說道：
    “哼，你懂什麽！”
    她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
    “會館有三個神明，老君隱居藍溪鎮，明王大人不問世事。”
    “隻有哪吒大人！”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崇敬，“他會經常出來執行任務，打擊那些欺負我們小妖精的壞蛋！”
    “他是在用實際行動幫助我們！”
    “哪吒大人表麵冷酷……”
    龍大用力拍了拍胸口，小臉激動得泛紅，“但他心係眾生！”
    “是真正在乎我們這些弱小存在的神明！”
    “哪吒大人……”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虔誠：
    “是我心中永遠的神明！”
    “如果能幸運地見上哪吒大人一麵，哪怕隻是遠遠看一眼，那我絕對會記一生的！”
    另外兩小隻也被她的情緒感染，迅速點頭，小臉上寫滿了同樣的崇拜。
    小狗妖甕聲甕氣地補充道：
    “如果哪吒大人知道了我們的家園被人類侵占，他一定會出來替我們主持公道的！”
    “他那麽強大，又那麽善良！”
    龍大用力點頭，與有榮焉：“就是就是！”
    “哪吒大人最好了！”
    白牧聽著，默默地問了一句：
    “那你們打遊戲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跟哪吒說這件事？”
    小貓妖舉起爪子，小心翼翼地說，聲音細弱：
    “哪吒大人也是很忙的……他每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維護世界和平，要打擊壞人……”
    “我們不可以因為自己這點小事，去麻煩和打擾哪吒大人……”
    她看了一眼龍大，補充道：“而且老大說，我們要自立自強！”
    “一定可以憑自己的能力把家園買回來的！”
    龍大聞言，一臉小得意，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那當然！隻要我們努力攢錢，努力賺錢，就一定會有收獲的！我們的計劃遲早能實現！”
    她握緊小拳頭，眼中閃爍著近乎天真爛漫的光芒：
    “反正我們活得比人類久！等把這批欠的錢還完，然後繼續攢錢！”
    “他們人類死了一批又一批，而我們的錢還在一直攢著呢！總有一天，我們能買下整個滄水市！”
    小狗妖也是一副憧憬的表情，仿佛那綠樹成蔭的家園近在咫尺。
    隨著話音落下，這間簡陋的地下隔間陷入了一片詭異安靜。
    哪吒沉默了。
    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這些小妖眼中，被賦予了怎樣一種不切實際的期望。
    白牧也沉默了。
    一時無言。
    片刻後。
    哪吒神色複雜，他拍了拍白牧的肩膀，聲音有些低沉：“跟我出來一下。”
    白牧點了點頭：“嗯。”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隔間。
    白牧正習慣性地想用能力將門封好。
    不過哪吒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掃過那扇普通的鐵門，語氣平淡：
    “不用了，滄水市很小，我全力飛行，十分鍾就能掠過全城。”
    “他們就算跑了，也跑不出我的感知範圍。”
    白牧收回手：“也行。”
    二人默默無言，沿著樓梯走上這棟老式居民樓的天台。
    冬日的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花迎麵撲來，帶著刺骨的涼意。
    天台邊緣積了一層薄薄的雪，放眼望去，整個滄水市都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銀白之中。
    遠處的山巒輪廓模糊，近處的樓房如同覆蓋著糖霜的積木。
    哪吒板著小臉，默不作聲地走到天台邊緣，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望著遠方被雪幕模糊的城市天際線。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白牧說了一句：
    “原來……即使成了神明，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雪聲掩蓋，但白牧聽得清清楚楚。
    哪吒轉過頭，看向白牧：
    “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們？”
    白牧平靜地回答：
    “前輩，我覺得，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您。”
    哪吒：“嗯。”
    他應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目光再次投向遠處白茫茫的城市。
    為什麽世界這麽大，而有些生命的容身之所卻越來越小呢……
    他想起龍大描述家園被侵占時，那強裝鎮定卻難掩失落的眼神。
    這座在他眼中瞬息可至，算不上多大的城市，在這些弱小生靈的感知裏，卻是他們賴以生存，無法割舍的全部世界，是他們拚盡全力也無法奪回的故土。
    為什麽，自己心裏會有些難過呢？
    明明自己很早就成了神，很早就淩駕於眾生之上，習慣了俯視，習慣了以絕對的力量解決紛爭。
    神明擁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似乎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切都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此刻，麵對三個小妖精最簡單，最卑微的願望——卻感到有些許無奈。
    力量可以摧毀，可以征服，但是……
    白牧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
    又過幾分鍾，寒風似乎更凜冽了一些。
    哪吒轉過身，臉上的迷茫漸漸褪去。
    “把他們三個妖精的詳細檔案發給我一份。”
    “好。”
    白牧點點頭，沒有多問，拿出手機，找到潘靖之前傳給他的任務文件，通過微信給哪吒發送了過去。
    文件傳輸成功的提示音響起後，哪吒伸出手：“手機給我。”
    白牧有些疑惑，但還是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哪吒接過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在聯係人列表裏翻了翻，找到了潘靖的聯係方式，然後直接撥通了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邊傳來潘靖溫和而略帶疑惑的聲音：
    “白牧？有什麽事嗎？”
    他顯然沒想到這個時候白牧會打電話給他。
    哪吒沒有寒暄，直接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日裏的語調：
    “小潘。”
    電話另一頭的潘靖明顯愣了一下，背景音裏似乎有茶杯輕輕放下的聲音。
    他顯然非常意外，白牧的手機裏怎麽會傳出哪吒的聲音。
    “哪吒大人？”
    潘靖恭敬道，“您……怎麽了？是白牧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
    哪吒語氣平淡，“你抽空幫我跟滄水市的地方政府交涉一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替我物色幾塊位置合適，能連在一起的地皮，想辦法買下來。”
    “就說是……計劃投資建設一個不對公眾開放的自然生態森林公園，用於研究和保護本地原生植被。”
    最後，他補上了一句：
    “買地的錢，我來出。”
    潘靖很快反應過來，沒有多問緣由，隻是沉穩地應道：“好的，明白了，我會盡快去了解和辦理相關手續。”
    哪吒“嗯”了一聲，沒再多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掃了一眼身旁的白牧，“別多想。”
    “我做這些，隻是不想她成為下一個風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