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猛的女兒叫於小霞，在子弟學校讀一年級。
    於猛的老娘，從鄉下來，是個很勤儉的老人。家屬院離菜市場比較近，一到下午，菜市場收攤的時候，於猛的老娘就去菜市場撿剩菜。
    這法子簡直太經濟實惠了，於猛家裏，自從老太太知道菜市場可以撿剩菜之後，就再沒有花錢買過蔬菜，餐桌上有什麽，全看於猛的老娘在菜市場撿到什麽。
    宋嬌嬌想了好久，才想出個好法子。她故意在於猛家門口，撿菜葉子回家的老太太跟前裝崴腳。
    老太太很熱心，就把宋嬌嬌給扶到家裏去了。
    一進家門，宋嬌嬌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緊了，她還沒見在家屬院見過誰家院子這麽髒亂呢。
    老太太姓劉，在老家條件不好，一輩子沒講究過，邋邋遢遢地就過來了，現在上了歲數，更不講究了。
    家裏用髒亂來形容都不為過。
    劉老太扶著宋嬌嬌在家裏坐下，又拿來藥酒，要給宋嬌嬌揉腳。
    宋嬌嬌根本就沒有崴腳，但是做戲做全套，也就讓劉老太揉了腳。
    劉老太捧著她腳揉的時候，她看到劉老太的手指甲很長，指甲縫黑黑的。
    宋嬌嬌感覺一陣惡心。
    “閨女，留我家裏吃晚飯吧？吃了飯，我讓於猛送你回去。”劉老太當然認識宋嬌嬌，之前還跟於猛相親過呢，可後來沒成。
    於猛也三十幾歲的人了，劉老太也著急，想趕緊讓他找個媳婦，還能再生一個，萬一生的是孫子呢？
    劉老太這話正中宋嬌嬌下懷，她就是想找借口在於家多待一會兒，最好是在這吃晚飯。
    她出來的時候並沒有跟劉大姐打交代，不過也不要緊，反正現在劉大姐也不管她了。
    宋嬌嬌說道：“這多不好意思，大娘。”
    劉老太說道：“這有什麽，我看你親切得很，就跟我自己的閨女一樣的，你腳怎麽樣了？還疼嗎？”
    宋嬌嬌說道：“好多了，沒那麽疼了。”
    劉老太就風風火火地跑去做飯，她平時節省，家裏飯菜都是很樸素的，因為今天要留宋嬌嬌在這吃飯，老太太把藏在糠裏不舍得吃的臘肉都拿出來，拿來招待宋嬌嬌。
    宋嬌嬌在屋裏坐了一會兒，環顧四下，簡直嫌棄得不行了，這屋裏到處都是亂丟的物品，衣服，亂懸掛的東西，簡直是烏煙瘴氣。
    宋嬌嬌心想，等她跟於猛結婚之後，要把這個邋遢的老太太和於猛的那個閨女給送回老家去。
    於小霞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她奶奶沒來接她。
    班裏的三個小男孩，跟在於小霞身後，做出捏鼻子扇風的動作，嘴裏還說：“臭死了，比大便還臭！”
    於小霞垂下頭，她知道他們是在罵自己。
    她在老家的時候也不洗澡啊，奶奶也不洗的，在鄉下的時候，其他孩子也跟她差不多，為什麽到城裏上學之後，班裏的孩子都不跟她玩，都說她臭。
    幾個男孩子實在很調皮，光罵小霞還不夠，其中一個還伸手推她，小霞被推得一個趔趄，栽在地上。
    “哎！你們這幾個小孩，怎麽欺負人呢？”
    就在這時，一個大人的聲音傳來，幾個小男孩見狀不對，立馬撒腿就跑。
    朱萍豔下班，走到路口就碰見了這一幕。
    這小女孩她在家屬院見過，也聽張姐說過，孩子的媽已經不在了，當時心裏就很可憐這個孩子，沒想到今天在這撞見她被人欺負。
    朱萍豔緊追幾步，把其中一個小男孩抓住，板著臉問他，“你叫什麽名字？你們敢欺負同學，我明天就去學校找你們老師去！”
    小男孩嚇壞了，他們也隻是惡作劇，沒想到會被大人撞見。
    朱豔萍怕他們下次還會欺負小霞，這一次就要好好地嚇唬嚇唬他們。
    “你們再敢欺負同學，明天我去學校找你們老師告狀，晚上我還要去你們家裏，跟你們爸媽告狀！”
    小男孩嚇得哭了起來，另外兩個孩子跑得不見蹤影了。
    朱萍豔嚴厲地凶他，“不許哭！”
    把小男孩嚇住，朱萍豔才說道：“你要想我不去告狀，你就要給小霞道歉，以後不許再欺負她！不然我就去找你爸媽。”
    小男孩一邊哭，一邊給小霞口齒不清地道歉。
    把人嚇得差不多了，朱萍豔才讓小男孩走了。
    於小霞自己從地上起來了，對朱萍豔小聲地道謝，“謝謝阿姨。”
    朱萍豔離孩子近一點，聞到了於小霞身上的異味，再仔細一看，孩子的臉頰，脖子，都是黑的，不知道是多久沒洗澡了。
    朱萍豔有點不忍心，這孩子是跟著她奶奶的，好像爸爸也在，但可能爸爸不管事。
    朱萍豔推著車，跟於小霞一塊往家屬院走。
    沒走多久，碰到了下班的於猛。
    於小霞看到爸爸，跑到於猛身邊去，給他說自己被欺負的事，末了又指了指朱萍豔，“是這個阿姨幫了我！”
    於猛對於小霞說道：“他們欺負你，你不能任由他們欺負，你要欺負回去，你爸爸還是當兵的呢，你怎麽能這麽孬？”說完了孩子，他抬起頭，對朱萍豔道謝，“對了，謝謝你，同誌。”
    朱萍豔皺眉，這當爸的也太不管事了，那三個小男孩呢，小霞一個女孩子怎麽打得過他們。
    尤其是他好像不長眼睛一樣，小霞身上都髒成這樣了，這個當爸的是一點也不管。
    朱萍豔本來隻是個路人，連鄰居都不算，她隻是借住在張大姐家，什麽時候廠裏有空床了，她就要搬走。
    可看一看於小霞，朱萍豔又感覺於心不忍，這麽小的孩子知道什麽呢，大人不教她講衛生，她自己是不會懂的。
    朱萍豔脫口而出，“我晚上要去大澡堂，小霞可以跟我一塊去嗎？”
    說完了，朱萍豔才感覺不妥，連忙找補，“我想我一個女的，帶她去要方便一點。”
    於猛嫌麻煩，好好的，洗澡幹什麽？
    沒想到於小霞連連點頭，“爸爸，我要跟阿姨去！”
    於小霞被同學嫌棄，雖然她小，但是她也是有自尊的，她想去洗澡。
    在家裏根本就沒有條件洗澡，於小霞也不知道怎麽給自己洗澡，沒有盆，沒有熱水。
    於猛無所謂，“你要去就去吧。”
    朱萍豔鬆了一口氣，就怕人家嫌她多管閑事。
    朱萍豔跟於小霞約定了時間，吃完晚飯，大概七點鍾，她就過去接小霞。
    於猛爺倆回了家。
    家裏，宋嬌嬌在客廳坐得無聊，在家裏胡亂轉了轉，就來到了廚房。
    劉老太正在炒菜。
    宋嬌嬌看清楚劉老太是怎麽炒菜之後，感到無比的後悔，她不應該來廚房，或者說，她不應該想留在他們家吃飯。
    如此不講究衛生的老太太，能指望她做飯多講究呢，鍋是黑的，洗菜的水也是黑的。
    宋嬌嬌親眼看到劉老太隻把菜放在黑乎乎的水裏澇一澇，就撈起來往鍋裏放了。
    宋嬌嬌霎時間胃口全無。
    可是於猛還沒回來，她這會兒走的話，不就白費功夫了嗎？
    幸好這個時候，她聽見了說話聲，於猛帶著他女兒進來了。
    於猛也是其貌不揚，三十多了，跟他媽一樣不太講究，看著比同齡人老得多。
    放之前，宋嬌嬌是萬萬看不上於猛的，三十多歲的老男人。
    現在她沒的挑了，隻能把之前不要的又撿起來。
    宋嬌嬌走出廚房門，對於猛露出個笑臉，“於大哥回來了。”
    於猛在家裏看到宋嬌嬌，很是吃驚，愣了一會兒才說：“是你呀，宋家妹子。”
    宋嬌嬌在心裏嫌棄這稱呼太土，可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她看向於小霞，也擠出個笑臉。
    於小霞陌生地看著她，於猛讓她喊阿姨。
    “於大哥，上一天班，累壞了吧。”宋嬌嬌很體貼地關心道。
    劉老太從廚房出來，對於猛說道：“嬌嬌是腳受傷了，我把她扶到家裏來坐會兒休息會兒，留她在家吃晚飯再走。”
    於猛哦了一聲，看一眼宋嬌嬌的腳，“沒事了吧？”
    宋嬌嬌連忙說道：“沒什麽大事了，嗬嗬。”
    於猛走進家門，宋嬌嬌不想留下來吃飯，抓緊時間給於猛說話。
    “於大哥，你在部隊學過跌打損傷嗎？你能幫我看看腳嗎？”宋嬌嬌裝出崴腳的樣子。
    於猛說道：“這個我不會看，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
    宋嬌嬌說道：“那不用，我想應該沒什麽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於猛沒幹等著吃飯的習慣，讓宋嬌嬌坐，他去廚房幫忙。
    於猛一進廚房，劉老太就把他往外趕，“你去陪嬌嬌說話呀！”
    於猛皺眉，“媽，我們孤男寡女的，說什麽話？”
    劉老太壓低聲音說道：“就是孤男寡女才行呢，不孤男寡女，還結不成婚呢。”
    於猛以為是劉老太硬要把宋嬌嬌給弄家裏來的，他沒想到是宋嬌嬌自己願意進來，畢竟之前相親，宋嬌嬌沒看上他。
    “哎，人家可沒有這個意思，你不要亂點鴛鴦譜，人家還是個大姑娘呢，別壞了人家名聲。”於猛皺眉說道。
    劉老太說道：“我怎麽啦！不就留她在家裏吃頓飯嗎，還有我在呢，別人能說出個什麽來，你快去陪客，把人家晾著多不好。”
    劉老太就想撮合兩人，把於猛趕了出來。
    宋嬌嬌本來是打算在開飯之前就要走，於家做的這飯她實在難以下咽，沒想到劉老太的動作這麽麻溜，於猛剛到家，飯菜就上桌了。
    宋嬌嬌站起來要走，劉老太不讓她走，“吃了飯再走，飯都好了！”
    宋嬌嬌看一眼於猛，她跟於猛都還沒說上話，有了之前的經驗，她決定打直球，等吃完飯，於猛送她出門的時候，她再跟於猛明說。
    想到這裏，宋嬌嬌就坐了下來。
    劉老太見她肯留下來吃飯，很是高興，連忙打了一碗飯，遞到宋嬌嬌手裏。
    宋嬌嬌一摸到碗，立刻就感覺到不對勁了，這碗實在很滑，又油又滑，仔細一看，碗沿黑黑的，手一摸，全是油汙。
    宋嬌嬌的臉，忍不住變了變。
    劉老太滿臉笑容，招呼宋嬌嬌，“吃，吃！嗬嗬。”
    都這樣了，宋嬌嬌哪裏還能吃得下去？她端著那碗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心裏十分後悔，就不應該留下來吃飯，剛剛要是堅定地走了就好了，現在端上飯了，實在是左右為難。
    劉老太還沒看出門路來，還一個勁的勸她吃，“快吃快吃。”
    還熱心的給宋嬌嬌夾了幾筷子臘肉。
    宋嬌嬌一看那臘肉，黑得幾乎看不出是肉，還好橫切麵還有肉的紋理，宋嬌嬌簡直欲哭無淚。
    於猛雖然是個粗大塊頭，但並不傻，看出了宋嬌嬌臉上的為難。這臘肉，平時他們自己都不舍得吃，為了招待宋嬌嬌，他媽做了那麽大一碗，可惜宋嬌嬌並不領情。
    宋嬌嬌勉強拿起筷子，又摸到了一手的油膩，用這樣的筷子吃飯，可能還沒吃完，她就得吐。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宋嬌嬌還是吃不下，她把碗放桌上，看一眼於猛，心想下次再找機會跟他說吧，今天就算了。
    “大娘，我想起我出門的時候，嫂子交代我，要回家做飯給我侄子吃，她今天加班晚回來，我得回去了。”
    劉老太連忙說道：“那從我們家舀點過去，免得麻煩你回去還得做一趟。”
    宋嬌嬌說道：“不用不用，大娘，我回去做個麵條，很快的。”
    說著，不等劉老太再說話，宋嬌嬌放下碗筷就趕忙往外走，生怕劉老太堅持留她吃飯。
    劉老太見留不住她，很是可惜，對於猛使了個眼色，“於猛，你去送一送。”
    於猛夾了一筷子肥臘肉，往嘴裏送，嚼得嘴皮冒油，不接話，當沒聽到。
    宋嬌嬌尷尬地一笑，說道：“不用送了，大娘，我今天真的得回去做飯，明天我再來看你。”
    劉老太高興地答應了。
    宋嬌嬌快步離開了於家。
    屋裏，劉老太可惜地看著那碗冒油的臘肉，“可惜了，嬌嬌還一口沒吃上呢。”
    於猛看了他老娘一眼，沒說破，給於小霞夾一筷子肉，“小霞，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