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鏡”靈基鑄成，煌煌神威初顯，如同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因連年耗費而顯得有些萎靡的王朝中樞。
    朝堂之上，對時雲起的非議之聲暫時被壓了下去。昭帝龍顏大悅，賞賜如流水般湧入司天監，甚至親自為初步成型的鏡體題寫了“巡天鑒世”四個鎏金大字。原本因加稅而暗流湧動的民間，在朝廷刻意宣揚的“神鏡護國、魔患將消”的輿論引導下，也暫時獲得了一絲喘息與希望。
    時雲起的聲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然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時雲起，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靜，甚至……警惕。
    軒轅道那日在引靈大陣前的“舍身相救”，經過周衍等人繪聲繪色的傳播，已然成了“監正摯友，義薄雲天”的佳話，在京城權貴圈中流傳開來。軒轅道本人則依舊保持著低調，深居簡出，隻是偶爾會以“探病”為由，前來司天監探望傷勢反複、持續虛弱的時雲起。
    每一次，他都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送上珍貴的藥材，言語溫和，絕口不提那日的“功勞”，仿佛那隻是朋友間應盡之義。他的演技已臻化境，那份“真誠”，足以讓任何不知內情的人動容。
    時雲起每次都“感激”地收下，與他“推心置腹”地交談，甚至偶爾會流露出對朝堂爭鬥的“疲憊”和對這位“摯友”的“依賴”。
    兩人心照不宣地維持著這層脆弱的、布滿裂痕的“友誼”。
    鏡胚已成，接下來的工作是銘刻最終的監察陣紋，這是一個水磨工夫，急不得。時雲起有了更多獨處的時間，也開始了更隱秘的行動。
    他以“熟悉鏡體靈性，調試監察範圍”為名，獲得了昭帝的許可，可以有限度地、在不引起大規模動靜的情況下，催動尚未完全功成的“巡天鏡”。
    夜深沉，司天監觀星台頂層，已被初步安置的“巡天鏡”靜靜懸浮。鏡體依舊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中，其上的陣紋隻完成了不足三分之一，但那股與王朝氣運相連的、浩瀚而威嚴的氣息，已令人不敢逼視。
    時雲起獨自立於鏡前，屏退了所有守衛。他臉色蒼白，指尖凝聚著微弱的靈力，輕輕點在鏡緣一處已完成的陣紋節點上。
    他沒有試圖去窺探整個京城，那動靜太大，必然會被軒轅道察覺。
    他的目標很小，很具體——他要看看，那些被王莽天魔氣息侵蝕過的、如今已被清理或控製的區域，是否還殘留著更深層次的線索；他更要看看，這麵以王朝氣運為靈的鏡子，能否照出一些……被尋常術法甚至靈視所忽略的“痕跡”。
    靈力注入，鏡麵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蕩漾開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漣漪。鏡中映照出的，並非眼前的景物，而是一片模糊的、流動的光影，代表著京城各處的氣機流轉。
    他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鏡光，掠過已成廢墟、被重重封鎖的皇陵區域。在鏡光之下，那片土地的汙濁與死寂被放大，地脈如同壞死的血管，觸目驚心。但除此之外，並無更多發現。
    鏡光流轉，掃過昔日揪出宿主的禦馬監、尚衣局等地。那些地方殘留的混亂氣息已很淡薄，在鏡光下如同即將消散的煙霧。
    就在他準備將鏡光移向他處時，心中驀然一動。
    他想起了初代監正皮冊中的一句話：“天魔無形，然其行過處，必留‘蝕空之痕’，非氣運交感、洞察本源之法不可見。”
    蝕空之痕！
    他立刻集中精神，將鏡光的探查維度，從普通的能量氣息，轉向了更深層的……空間結構與法則層麵！
    鏡中的景象驟然變化！
    原本模糊的光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無數細微線條和節點構成的、代表著京城空間穩定性的“脈絡圖”。大部分區域，脈絡清晰，線條平穩。
    然而，在幾個曾被宿主長期盤踞、或發生過激烈魔氣衝擊的地點——包括皇陵外圍、禦馬監的某處料草倉庫、甚至……紫宸殿外某段宮牆！——鏡光照射之下，那原本平穩的空間脈絡上，赫然出現了一些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空洞”！
    並非物理上的窟窿，而是空間結構本身被某種力量“蛀蝕”後留下的、極其不穩定的殘缺點！它們如同白紙上的黴斑，隱藏在正常的空間之下，肉眼與尋常靈覺根本無法察覺！
    在這些“蝕空之痕”的周圍，空間的“質地”也變得稀薄、脆弱，仿佛輕輕一觸，就會徹底崩裂！
    時雲起的心髒狂跳起來！
    這就是“蝕空之痕”！天魔力量侵蝕此界法則留下的傷疤！它們不僅是天魔曾經存在的鐵證，更是……潛在的危機！這些脆弱的空間節點，一旦被強大的力量再次衝擊，極有可能形成新的、連接域外的……臨時通道！
    王莽的本體，或許就是通過這些“蝕空之痕”，感應並投射力量過來的！
    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繼續催動鏡光，更加仔細地掃描這些痕跡，試圖分析其特性，尋找其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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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的鏡光掠過紫宸殿外那段宮牆上的“蝕空之痕”時——
    異變再生！
    通過“巡天鏡”的感知，他猛地“看”到，在那段宮牆的陰影裏，一道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散發著微弱空間波動的“印記”，一閃而逝！
    那印記的形狀……像是一隻模糊的、窺探的眼睛！
    這不是王莽的氣息！這印記中蘊含的法則層次，帶著一種冰冷的、俯瞰的意味，與皇陵中那種狂暴的吞噬感截然不同！
    是……軒轅道？！
    他在那裏留下了標記？他在窺探什麽？紫宸殿？還是……經常途經此地的自己？！
    時雲起猛地切斷了與“巡天鏡”的連接，鏡麵光芒瞬間黯淡下去。
    他扶著冰冷的鏡框，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布滿冷汗。
    不是因為消耗，而是因為那驚鴻一瞥的發現。
    兩個天魔。
    一個留下“蝕空之痕”，如同野獸般撕咬此界壁壘。
    另一個，則留下“窺探之印”，如同高明的獵手，冷靜地布下監視的節點。
    而這“巡天鏡”，果然能照出他們隱藏至深的手段！
    他緩緩直起身，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蝕空之痕……窺探之印……
    很好。
    既然你們一個想吞了這世界，一個想掌控這棋局。
    那我便用這麵鏡子，先找到你們所有的“痕跡”，再……
    一個個，把你們揪出來！
    他轉身，走下觀星台。
    腳步沉穩，卻帶著一種踏碎虛妄的決絕。
    真相的拚圖，正在一塊塊湊齊。
    而獵人與獵物的角色，或許，也該換一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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