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雲起凝聚全部心神，操控著那縷細若遊絲的鏡光，沿著連接自身的淡金色因果線，小心翼翼地向著城南方向延伸。
    這過程極其凶險，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神魂之力高度凝聚，稍有差池，不僅會立刻被軒轅道察覺，更可能引來沿著因果線追溯而來的恐怖反噬。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愈發蒼白，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
    鏡光穿過繁華的街市，掠過寂靜的坊巷，最終，抵達了城南那座清雅的宅院。
    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仿佛那層平日裏堅不可摧、隔絕一切窺探的無形屏障，在此刻刻意地……敞開了一絲縫隙。
    鏡光悄無聲息地潛入宅院，映照出院中的景象。
    依舊是那株蒼勁的古鬆，依舊是那張石質的棋盤。然而，院中的氣氛卻與往日的清幽寧靜截然不同！
    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帶著陰冷腐蝕氣息的暗紫色魔能，如同活物般在院中翻滾、咆哮！那能量充滿了暴虐的吞噬欲望，正是屬於王莽的天魔氣息！
    而在那魔能的中心，兩道身影正在激烈交鋒！
    不，更準確地說，是一道身影，正在拚死抵擋著另一道完全由暗紫色魔能凝聚而成的、模糊扭曲的恐怖魔影的攻擊！
    那抵擋者，正是軒轅道！
    此刻的他，哪裏還有平日裏的溫潤從容？
    他一身青衫多處破損，沾染著暗紫色的汙穢與點點猩紅。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他手中握著一柄看似普通的青鋼長劍，劍身之上縈繞著一層淡金色的、卻明顯有些黯淡的光暈，每一次與那魔影的利爪或能量衝擊碰撞，都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和劇烈的震蕩，而他本人的身形也隨之踉蹌，氣息紊亂。
    那魔影發出無聲的咆哮，攻擊如同狂風暴雨，帶著純粹的毀滅意誌。它似乎認準了軒轅道，攻勢狠辣刁鑽，不斷試圖突破那層淡金色的防禦。
    軒轅道揮劍格擋，劍法精妙，卻顯得左支右絀。他仿佛是在用某種秘法強行支撐，每一次交手，他周身的淡金光暈就黯淡一分，臉色也更白一分。
    “孽障！安敢在此肆虐！”軒轅道厲聲喝道，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與憤怒，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灑在劍身之上，那青鋼長劍頓時金光一盛，強行將撲來的魔影逼退數步。
    但他自己也因此身形巨震，連連後退，最終背靠著那株古鬆，才勉強沒有倒下，以劍拄地，劇烈地喘息著，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那魔影受此一擊，身形也虛幻了不少，但它似乎被徹底激怒，發出一聲更加尖銳的嘶鳴，周身魔能再次凝聚，化作一道凝練的暗紫色箭矢，帶著洞穿一切的毀滅氣息，直射軒轅道的心口！
    這一擊，快！狠！準！
    而此時的軒轅道，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連抬劍格擋都顯得無比艱難，眼中甚至閃過一絲……仿佛認命般的黯淡。
    通過鏡光看到這一幕的時雲起，心髒驟然收緊！
    怎麽回事？！
    王莽的殘餘力量怎麽會找到這裏？還如此精準地襲擊軒轅道？
    軒轅道……他竟然會受傷？會陷入如此絕境？
    那根因果線在劇烈地顫抖，傳遞來軒轅道此刻虛弱、痛苦乃至一絲瀕臨絕望的情緒波動，無比真實，做不得假！
    電光火石之間，那暗紫色的魔能箭矢已至軒轅道胸前！
    眼看就要透體而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那一直懸浮於司天監觀星台的“巡天鏡”，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鏡麵清輝驟然自主流轉！一道凝練的、帶著煌煌正氣的鏡光，無視了空間的距離，沿著那根因果線，後發先至，瞬間跨越虛空，精準地轟擊在那道暗紫色箭矢之上！
    “嗤——！”
    如同沸湯潑雪，那凝聚的魔能箭矢在鏡光照射下，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瞬間瓦解消散！
    鏡光餘勢不衰，掃過那扭曲的魔影。
    魔影發出一聲充滿不甘與怨毒的無聲咆哮，在純淨的鏡光中劇烈扭曲、蒸發，最終徹底化為虛無，隻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殘餘氣息。
    宅院內，那翻騰的暗紫色魔能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危機，解除了。
    院內一片狼藉，古鬆的枝葉掉落不少，石桌石凳也有破損。
    軒轅道脫力地順著樹幹滑坐在地，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身前的地麵。他手中的青鋼長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光華盡失。他抬起頭，望向司天監的方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極其複雜的神色，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難以置信的驚訝，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打動了什麽的動容。
    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隻是化為一聲無力的歎息，腦袋一歪，徹底昏迷了過去。
    觀星台密室內。
    時雲起猛地切斷了與鏡光的聯係，整個人如同虛脫般向後倒去，背心重重撞在牆壁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腔火辣辣地疼，剛才那瞬間借助因果線強行催動“巡天鏡”隔空一擊，幾乎抽幹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靈力，神魂也受到了劇烈的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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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此刻腦中一片混亂。
    他看到了什麽？
    軒轅道為了抵擋王莽殘餘力量的襲擊，身受重傷，險些殞命？
    而自己，在最後關頭，竟然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出手救了他？
    那傷勢……那虛弱……那瀕臨絕境的眼神……還有最後看向自己方向時，那複雜難言的目光……
    這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
    可“巡天鏡”反饋來的氣息，那因果線傳遞來的情緒波動，都真實得可怕！
    若這也是演技，那未免也太過於驚世駭俗！
    難道……自己一直以來的懷疑，都是錯的？
    難道軒轅道，真的隻是一個擁有特殊能力、並且一直在暗中與天魔對抗的……“人”？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
    如果真是這樣……那根因果線，或許並非標記或操控，而是……某種善意的聯結？一種在危機時刻可以相互援手的通道？
    時雲起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與掙紮。
    他原本堅定要撕開對方偽裝的決心，在這一刻，動搖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城南宅院內。
    昏迷過去的軒轅道，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
    他那蒼白嘴角，在無人察覺的角度，勾起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深邃如淵的弧度。
    苦肉計……
    成了。
    接下來，該收獲……信任的果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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