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氣氛，在一種詭異的平靜與潛藏的緊繃中，迎來了又一次“靈童”遴選的高潮。
    司天監前的廣場上，人頭攢動。無數懷揣著“仙緣”夢想，或是被沉重的賦稅逼迫，希冀孩子能進入司天監謀條出路的父母，帶著他們年幼的子女，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著那決定命運的“靈根”檢測。
    高台之上，周衍主持著儀式，臉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卻不時瞟向監內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數名身著司天監服飾、眼神卻格外銳利的修士，手持羅盤狀的法器，逐一掃過那些惴惴不安的孩童。每當法器亮起微弱的光芒，便有孩童被領到一旁，他們的父母或喜極而泣，或茫然無措。
    而在廣場外圍，一隊隊隸屬於新設“淨街司”的兵丁，麵無表情地維持著秩序，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掃視著人群，任何一點騷動都可能引來他們的厲聲嗬斥甚至鎖鏈加身。
    這一切，都被高懸於觀星台上的“巡天鏡”那無所不在的清輝，靜靜映照著。
    與此同時，慕容白芷牽著馬，悄然出現在了廣場邊緣的一條僻靜巷口。她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用頭巾包裹住了那頭顯眼的銀發，隻露出一雙清冷銳利的眼眸，默默觀察著廣場上的情形。
    她看到了那些被選中的孩童眼中懵懂的希冀，也看到了他們父母臉上複雜的表情，更看到了“淨街司”兵丁那隱藏在秩序下的冷酷。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這與前世何其相似！軒轅道正在用這種看似“恩賜”的方式，篩選並集中那些擁有靈根的孩子，為他的某個龐大計劃做準備。
    必須做點什麽，至少……要引起一些混亂，延緩這個過程。
    她的目光，落在了廣場一側，那幾個負責維持秩序的“淨街司”小頭目身上。這幾人氣息彪悍，眼神凶狠，顯然是手上沾過血的。她記得前世，這幾人後來都成了軒轅道麾下清理“不穩定因素”的得力鷹犬。
    就在她暗中扣住一枚淬煉過的冰針，準備製造一點小“意外”，吸引注意力時——
    “讓開！都讓開！官爺辦事！”
    一陣囂張的呼喝聲從街道另一端傳來。隻見一隊盔甲鮮明、氣勢洶洶的北衙禁軍，粗暴地推開人群，徑直朝著遴選高台而來。為首一名隊正，臉色倨傲，手中高舉著一卷明黃色的絹帛。
    “聖旨到！司天監接旨！”
    突如其來的聖旨，讓整個廣場瞬間安靜下來。周衍連忙帶著眾官員跪伏在地，人群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那禁軍隊正展開絹帛，尖著嗓子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北境急報，魔物異動，恐有大患。著司天監即刻抽調‘巡天鏡’三成靈能，輔助北衙禁軍，構建‘破魔結界’，以固京畿防線！欽此——！”
    抽調“巡天鏡”三成靈能？！
    周衍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盡失！“大人！‘巡天鏡’乃鎮國神器，維係京城監察，若驟然抽調三成靈能，恐鏡體受損，監察之力大減，若此時魔物……”
    “嗯？！”那禁軍隊正眼睛一瞪，打斷了他的話，“周監丞，你想抗旨不成？！北境安危，關乎社稷！難道你司天監的鏡子，比陛下的江山還重要？！”
    強勢，不容置疑。
    周衍嘴唇哆嗦著，看著那卷明黃絹帛，又看了看高懸的“巡天鏡”，最終頹然低下頭：“臣……接旨。”
    他明白，這背後必然是軒轅道的意思。以皇帝的名義，行削弱“巡天鏡”之事。至於北境魔物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高台上，負責操控“巡天鏡”的修士，在周衍無奈的示意下，開始調整陣法，準備分離鏡體靈能。
    就在這靈能即將被引動的刹那——
    異變陡生！
    “嗡——！”
    觀星台上的“巡天鏡”，鏡麵清輝毫無征兆地劇烈閃爍起來！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電壓不穩的燈盞！一股紊亂的能量波動以鏡體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怎麽回事？！”
    “鏡體出問題了？！”
    台上台下，一片驚愕。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紊亂的鏡光如同失控的探照燈，猛地掃過台下跪著的人群，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了那幾個“淨街司”小頭目身上！
    在鏡光照射下，那幾人周身竟隱隱浮現出幾縷極其淡薄、卻與王莽魔氣同源的暗紫色氣息！雖然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顯然隻是曾經接觸過魔物殘留的痕跡，但在“巡天鏡”此刻異常的光芒下，卻被突兀地放大、顯現了出來！
    “魔氣！他們身上有魔氣！”
    “淨街司的人被魔物侵蝕了？！”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那幾個“淨街司”頭目自己也懵了，看著周身那在鏡光下顯形的、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魔氣痕跡，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胡說八道！我等日夜巡守，怎會……”其中一人試圖辯解。
    但混亂已經造成。原本維持秩序的“淨街司”隊伍瞬間成了眾人懷疑和恐懼的焦點，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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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台上，周衍又驚又怒，一邊厲聲嗬斥穩定局麵，一邊拚命試圖穩定“巡天鏡”的異常。他感覺到，剛才鏡體的紊亂，並非自然故障，倒像是……某種來自內部的、極其細微的幹擾？
    巷口，慕容白芷扣著冰針的手緩緩鬆開，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她的計劃，卻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是誰？誰在暗中幹擾“巡天鏡”？時雲起？不可能，他應該還在昏迷中。難道是……
    她猛地抬頭，看向司天監深處，那個被重重封鎖的靜室方向。
    與此同時，靜室之內。
    時雲起依舊平靜地躺著，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唯有在他識海深處，那簇清輝魂火，在剛剛完成了一次極其冒險、近乎透支的意念擾動後，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微微搖曳著，仿佛隨時會熄滅。
    成功了。
    雖然代價巨大。
    他“聽”到了外麵的騷動，感知到了那短暫的混亂。
    這微不足道的幹擾，無法改變“巡天鏡”被抽取靈能的結局，也無法真正傷到軒轅道的布局。
    但它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了漣漪。
    它讓那些被蒙蔽的民眾，短暫地看到了“秩序”之下隱藏的汙穢。
    它讓周衍，讓那些尚存良知的官員，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它也向可能潛伏在暗處的慕容白芷，傳遞了一個模糊的信號——並非所有人都已屈服。
    這就夠了。
    魂火微弱，卻頑強地燃燒著。
    如同這黑暗世道中，一縷不肯熄滅的……希望之光。
    司天監另一處隱秘的閣樓內。
    軒轅道憑窗而立，將廣場上的騷動盡收眼底。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指尖一縷淡金色的氣息，正緩緩從“巡天鏡”的某個核心陣紋中收回。
    他自然察覺到了剛才那絲異常的幹擾。
    很微弱，很隱蔽，手法也極其高明，幾乎與鏡體自身的能量波動融為一體。
    “垂死掙紮……還是……另有其人？”
    他低聲自語，目光再次掃過時雲起靜室的方向，又掠過廣場邊緣那條不起眼的巷口，最終，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深邃難測的弧度。
    “有意思。”
    “那就讓這水，再渾一些吧。”
    他屈指一彈，一道無形的意念傳入了正在焦頭爛額穩定鏡體的周衍腦中。
    周衍身體一震，臉上閃過一絲掙紮，隨即化為決絕，厲聲喝道：“肅靜！鏡體乃因強行抽調靈能，暫時不穩！此乃意外！‘淨街司’諸位同僚忠心為國，豈容汙蔑！再有妖言惑眾者，以魔黨論處，格殺勿論！”
    強硬的手段瞬間壓下了騷動。
    但懷疑的種子，已然種下。
    而“巡天鏡”的三成靈能，也在混亂中，被順利引走，匯向北衙禁軍的方向。
    一場風波，看似平息。
    但水麵之下，暗流愈發洶湧。
    慕容白芷深深看了一眼恢複“正常”的“巡天鏡”和重新變得“秩序井然”的廣場，轉身牽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巷弄深處。
    她需要重新評估形勢，也需要找到那個能幹擾“巡天鏡”的存在。
    而在荒郊野外，正潛伏靠近一座小鎮、準備狩獵血食的王莽，也通過係統捕捉到了京城方向那短暫而異常的能量波動。
    【檢測到高能反應巡天鏡）出現短暫紊亂……分析：疑似內部幹擾或外部攻擊……能量層級：極低。】
    【建議：趁其監察可能出現漏洞，加速狩獵進程。】
    王莽猩紅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
    “亂吧……亂吧……越亂越好！”
    “等本座恢複實力，定要將你們……統統吞噬！”
    各方勢力，心思各異。
    一場圍繞著“巡天鏡”、圍繞著京城、圍繞著整個王朝命運的無形博弈，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愈發激烈地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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