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敲打在埃德裏克的肩甲上，迅速凝結成一層薄冰。他站在紅河穀北端的山崗上，像一尊亙古存在的石像，遠眺著北方地平線上那座如同黑色巨獸般蟄伏的輪廓——凜冬城。手中的密信早已化為冰屑，從指縫間被寒風帶走，但上麵的內容卻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龍焰軍團北上，帝國最精銳的兵團之一，帶著平定“異端叛亂”和“深淵侵蝕”的旗號，正如同滾滾鐵流般向著北境碾壓而來。這消息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僅抵在了“黎明之劍”的咽喉，更懸在了整個北境所有生靈的頭頂。帝國的軍團，可不會像教廷那樣，還會顧忌什麽“淨化”的名義，他們的手段隻有鐵與火，征服與毀滅。
    “我們……沒有退路了。”他輕聲自語，聲音低沉，幾乎被風雨聲吞沒，但那話語中的重量，卻讓站在他身後的莉婭娜和赫克托感到一陣窒息。
    當夜，在紅河穀臨時營地最大的一頂帳篷裏，狼穴現存的所有核心成員，以及“利刃”小隊還能行動的隊員，齊聚一堂。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雪前的死寂。油燈的光芒在每個人臉上跳躍，映照出擔憂、恐懼，以及一絲深藏的絕望。
    埃德裏克沒有隱瞞。他平靜地，甚至可以說是冷酷地，將龍焰軍團北上的確切消息，以及他從各種線索中拚湊出的、關於維吉爾在凜冬城可能正在進行的恐怖儀式的推測，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沒有試圖粉飾太平，也沒有空泛的鼓舞，隻是陳述事實——最殘酷的事實。
    “……綜上所述，等待我們的，前方是維吉爾可能引發的、源自遠古的深淵災禍，後方是帝國精銳軍團的鐵蹄。無論哪一方成功，北境都將不複存在，至少，不再是我們所熟悉和守護的那個北境。”
    帳篷內一片死寂，隻能聽到粗重的呼吸聲和外麵淅瀝的雨聲。絕望像無形的瘟疫，在沉默中迅速蔓延。連最悍勇的赫克托，也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卻說不出一個字。麵對教廷，他們可以戰鬥，可以周旋，但麵對帝國的正規軍團，那種絕對實力的差距，讓人感到深深的無力。
    就在這絕望的氛圍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時，埃德裏克向前踏出一步。他沒有提高音量，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撫平躁動的力量。
    “但是，”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臉，“北境的命運，不該由帝國的鐵蹄來肆意踐踏，也不該被深淵的陰影永恒籠罩。”
    他的背後，四片光翼的虛影無聲無息地舒展開來，暗紅與蒼藍的光流不再激烈碰撞，而是以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內斂的方式緩緩流轉，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可能。光芒並不刺眼，卻驅散了帳篷內的陰暗，也仿佛驅散了些許縈繞在眾人心頭的陰霾。
    “在帝國的屠刀落下之前，在維吉爾的儀式完成之前，”埃德裏克的聲音逐漸變得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要主動出擊，我們要在凜冬城，在維吉爾的王座前，為這場席卷北境的災難，親手寫下我們自己的——終章！”
    “終章？”一名年輕的軍官下意識地重複，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光。
    “是的，終章。”埃德裏克點頭，“要麽，我們終結維吉爾的陰謀，摧毀那可能的深淵通道，為北境搏得一線生機；要麽……我們戰死在那裏，用我們的鮮血，向所有北境人證明，有人曾為了這片土地的自由與未來，戰鬥至最後一刻，從未屈服！”
    他看向眾人，眼神銳利如刀：“現在，我需要誌願者。不是去攻打一座城，而是去執行一次斬首行動。目標隻有一個——維吉爾。人數不會多，最多十二人。我要的是最精銳、最無畏、也最不惜命的戰士。這很可能，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他的話音落下，帳篷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與之前不同，少了幾分絕望，多了幾分沉重的思考與抉擇。
    片刻後，一個沙啞卻堅定的聲音響起：“‘利刃’小隊，‘刃一’，請求歸隊。”
    眾人望去，隻見原本應該躺在病榻上的“刃一”，不知何時已經掙紮著站起，依靠著帳篷的支柱，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左臂還用繃帶吊著，但那雙眼睛，卻如同在灰燼中重新燃燒起來的火焰，熾熱而決絕。
    “我的命是‘刃七’和兄弟們換回來的，”“刃一”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黑水堡地下，我親眼見過那東西……絕不能讓它降臨。這條命，早就該留在那裏了。現在，正好去完成未竟之事。”
    隨著“刃一”的表態，仿佛打破了某種桎梏。
    “算我一個！”一名失去了一隻眼睛、臉上帶著猙獰傷疤的老兵站了出來，他是軍中最出色的斥候和弩手，“老子一隻眼，也能在百米外射中蒼蠅的另一隻眼！夠格了吧？”
    “霜狼部族，不能缺席。”一位沉默寡言的霜狼薩滿緩緩起身，他手中握著一根刻滿古老符文的骨杖，眼中閃爍著與自然共鳴的靈光，“我能感應到那片土地下的痛苦與扭曲……需要有人去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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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我！”
    “我也去！”
    一個接一個的身影站了出來。有原霜刃衛士中擅長破解結界和陷阱的工兵，有來自“血瞳”、精通各種致命技巧和毒藥的刺客，也有在多次戰鬥中證明了自己勇氣與忠誠的普通戰士。他們身份各異，傷勢未愈，但此刻，他們的眼神卻出奇地一致——那是摒棄了生死、隻為踐行某種高於生命之事的覺悟。
    最終，埃德裏克從請戰者中，選出了十二人。加上他自己，一共十三人。一支象征著不詳，卻也代表著極致勇氣的隊伍。
    莉婭娜走上前，她沒有再出言反對，因為她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她將一枚觸手冰涼、表麵布滿奇異天然紋路的灰白色符石，鄭重地放在埃德裏克手中。
    “這是……我們從一處極其古老的聖光遺跡廢墟深處找到的，”莉婭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根據殘存的記載，它被稱為‘靜默之石’，據說能……中斷一切依靠能量和精神維持的儀式或召喚。但記載中也提到，使用它，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可能是生命力，可能是……靈魂的碎片。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埃德裏克感受著符石傳來的、一種仿佛能凍結思維的奇異寒意，他點了點頭，小心地將它收起：“我們早已付出過代價了，莉婭娜。為了那些在瘟疫中死去的無辜村民，為了石鴉部族，為了黑水堡地下犧牲的‘利刃’隊員……不在乎再多一點。”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即將同行的戰士，他們的臉上有傷疤，有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堅定。“為了他們，也為了那些還可能擁有未來的人。”
    赫克托則大步走到“刃一”麵前，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一柄折疊好的、用料考究的戰旗塞到“刃一”手中。戰旗是深藍色的底，上麵用銀線繡著咆哮的狼頭與交叉的利劍，那是“黎明之劍”的旗幟，也是霜狼部族與新聯盟的象征。
    “拿著它，”赫克托的聲音粗嘎，帶著壓抑的情感，“如果……如果你們成功了，如果還有機會……把這麵旗幟，插在凜冬城大教堂的最高處！讓所有人都看看，北境……永不屈服！”
    “刃一”用未受傷的手，緊緊握住戰旗，重重點頭：“一定！”
    子夜時分，雨勢稍歇，但寒風更烈。十三道身影在莉婭娜、赫克托以及所有留守戰士默默無言的注視下，披著冰冷的夜色，如同融入黑暗的幽靈，離開了紅河穀臨時營地，向著北方那座被陰謀、權力與黑暗籠罩的巨城，疾馳而去。他們沒有回頭，背影決絕，如同十三支射向命運靶心的利箭，又像是投向無盡暴風雪的最後火把，明知終將熄滅，卻義無反顧，隻為在熄滅前，燃燒出最耀眼的光，照亮片刻的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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