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彌漫的寂滅森林，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無聲地吞噬著光線與生機。方才絕魂蛇偷襲帶來的驚悸仍未完全散去，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與靈魂戰栗後的餘味。
    窪地邊緣，蘇淩薇小心翼翼地扶著葉問天靠坐在一株相對完整的枯樹根下。她動作輕柔，與平日裏清冷孤高的模樣判若兩人。那雙曾執劍斬敵、穩定如磐石的玉手，此刻在為葉問天包紮傷口時，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微顫。
    九轉還魂草的葉片蘊含著磅礴的靈魂之力，藥效驚人。敷在傷口上的碎葉化作一層淡藍色的光膜，死死抵住那試圖繼續蔓延的灰敗死氣，兩者交界處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冰雪遇陽。葉問天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灰敗色澤，終於被遏製住，並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開始消退。吞服入腹的那片葉子，則化作一股股溫潤清涼的溪流，源源不斷地滋養著他受損的靈魂，將那撕裂般的劇痛緩緩撫平。
    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嘴唇缺乏血色，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絕魂蛇的毒性太過霸道，若非他肉身強悍、氣血旺盛遠超同階，加之蘇淩薇毫不猶豫地用上了珍貴的九轉還魂草，恐怕此刻早已魂飛魄散。
    “感覺如何？”蘇淩薇蹲在他身前，仰起臉看著他，清冽的眸子裏寫滿了擔憂，那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沾染著未幹的濕氣。她手中拿著一條幹淨的絲帕，下意識地想替他擦拭額頭的冷汗，指尖伸到一半，卻又頓住，一絲紅暈悄然爬上她如玉的臉頰。
    葉問天將她的細微動作盡收眼底，心中那股奇異的感覺再次湧動。他扯出一個略顯虛弱的笑容，試圖緩和氣氛：“放心，蘇姑娘，我這人命硬，區區小蛇，還要不了我的命。倒是這九轉還魂草，一下子用了三片……”他語氣帶著歉意，畢竟這是她救父的希望所在。
    “草藥再珍貴，也比不上人命重要。”蘇淩薇打斷了他，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低下頭，繼續處理包紮的結，掩飾著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更何況，你是為了救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腦海中不斷回放著葉問天毫不猶豫將她撞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致命蛇吻的畫麵。那一刻的驚心動魄與隨之而來的心痛恐慌，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從小到大，她習慣了獨立，習慣了堅強，習慣了用清冷的外殼保護自己，何曾有人如此不顧性命地護在她身前？
    葉問天看著她低垂的側臉，那線條優美的下頜，微微抿起的唇瓣，以及那在昏暗光線下依舊顯得無比精致的耳廓，心中一片柔軟。他並非木頭，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位清冷如仙的姑娘，此刻內心掀起的波瀾。
    “咳咳，”他輕咳兩聲，轉移了話題，也試圖驅散這過於旖旎的氛圍，“說起來，這絕魂蛇倒是會挑地方，守著這九轉還魂草，莫非它也懂得‘毒物出沒之地，七步之內必有解藥’的道理？”
    一旁的旺財立刻湊了過來，狗頭在葉問天沒受傷的右臂上蹭了蹭，汪汪叫了兩聲，似乎在附和，又像是在表達關心。它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在葉問天和蘇淩薇之間來回轉動，狗臉上居然露出一副“我懂的”的擬人化表情，顯得頗為滑稽。
    蘇淩薇被這一人一狗逗得唇角微彎，那抹笑意雖淺，卻如春風化雪，瞬間驅散了她眉宇間殘留的驚懼與清冷。她輕輕拍了拍旺財的腦袋：“這次多虧了旺財機警，之前它似乎就有些不安，隻是我們都沒太在意。”
    旺財得意地昂起頭，尾巴搖得更歡快了。
    葉問天也笑了，感受著旺財傳遞過來的溫暖與依賴，心中慰帖。他環顧四周，灰霧依舊，枯木猙獰，但這方小小的臨時落腳點，卻因為身邊這一人一犬，而生出了幾分難得的暖意。
    “此地不宜久留。”葉問天收斂笑容，正色道，“剛才動靜不小，血腥氣也可能引來其他東西。我需要一點時間壓製毒性，之後我們立刻離開。”
    蘇淩薇點了點頭：“好，我為你護法。”她站起身，手握玉劍，麵向外圍的灰霧，身姿挺拔，恢複了那份清冷戒備的姿態，隻是那偶爾回眸看向葉問天時，眼中流轉的關切，再也無法隱藏。
    葉問天閉上雙眼，全力運轉《修羅戰體》與《殺神訣》。氣血如同烘爐般在體內奔騰，配合著九轉還魂草的殘餘藥力，不斷衝刷、煉化著侵入經脈和靈魂的毒素。那灰敗的死氣極為頑固，每一次衝擊都帶來針紮般的刺痛，但他意誌如鐵，緊守靈台，引導著力量一點點將其磨滅。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森林深處偶爾傳來不知名生物的嘶吼，更添幾分陰森。蘇淩薇持劍而立，神識外放，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她的背影纖細卻堅定，仿佛一尊守護女神。
    數個時辰後，葉問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中都帶著一絲灰敗之色。他睜開眼，眸中雖然還有一絲疲憊，但神光已然恢複清明。左臂的傷口處，灰敗死氣已被逼退大半，隻剩下傷口中心還有一小團頑固盤踞，但已無法構成威脅。
    “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水磨工夫。”葉問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
    蘇淩薇轉過身，看到他氣色好轉，明顯鬆了口氣：“那我們走吧。”
    她小心地將剩餘的那株七葉還魂草收入特製的玉盒，妥善放好。兩人一犬不再耽擱，認準了來時的方向，迅速離開了這片危機四伏的窪地。
    回去的路，似乎因為少了一份尋找的焦灼，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默契與牽絆，而顯得不再那麽漫長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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